“这里的刺客都清扫完了,”谢烟客用着玉扇遮掩住自己的半边面容,他此刻开口是伪声,夹杂着一丝微沉、沙哑的韵律,
“我没有杀了他们,放心。若是幕后主使者发现有刺客损失,那你身边的人就会很危险。”
“嗯。”陈凌气若游丝地应道,一偏头晕了过去。
谢烟客带起陈凌的身体,将拖长的青衣戏服微卷,平稳、又快速地将他带离了这里。
苏家里,在小半个时辰之后,这些蒙面的刺客就陆陆续续离开。
虽然很惊疑有自己的同伴被放晕,但是官府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苏家这边发生的异样,他们不得不遵从主家的命令离开。
眼见着刺客们离开,这些死里逃生的宾客腿一软就坐倒了下去,混乱的哭泣声、后怕声在庞大的苏家里响起。
那朝着陈凌热情搭话的苏家中年人也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但他还是勉力地唤人去安抚受惊的宾客,找来大夫治疗受伤的人,更也派人接洽官府来人。
这些宾客都处于惊恐难安的时候,大脑如同一团浆糊,更也不会发现他们虽然很多人受伤,却受的都是不致死的轻伤,只要疗养数日几月就能够愈合如初。
“这一次刺客可能是朝着苏家来的,恐怕是贪图苏家的大笔家产,才借着我等宴请陈贤侄、守备最松的时候下手。他们看着不像是亡命之徒,恐怕是流民。”
苏家中年人苏德知对官府来人说,多含担忧之意。
紧接着苏德知又对着来人说“他们为财,没有伤命但若是这件事传播太广,于我苏家声誉不利,还请”
他手腕一动,将袖口里匿着的一块银锭偷偷塞到了对面人手边。
“好,我们知道了。”官府来人收了这银锭,朝着苏德知堆着笑,琢磨着该怎么合理的大事化小。
苏家可是这邺城的地头蛇,他这小小的官可冒不得得罪苏家的风险。就算有些猫腻,那又怎么样呢
“哎,”苏德知一个愣神,突然又想想起来什么,喊身边小厮,“也不知贤侄到了什么地方去得贵,你可有看见贤侄”
“啊”
在遭遇刺客后,不见踪影,这代表了什么官府来人忙欲快走,更道一声“节哀。”
等人走了,苏德知苍白、难受的样子一收,冷笑道“贤侄怕是早就意识到不对,要不是将他亲近的人扣押下来,他怕还不会入瓮,倒也是个聪明人。
不过再聪明又怎么样他背后站着袁家,袁家的蠢货近日里连连破坏苏家的贸易,阻断了我们好几个老客户,便真当我们苏家无人”
“袁家等家做着借这一支叛军登上那极高之位的美梦,那就先拿他们扶持的首领开刀,来个下马威”
苏德知在这兀自冷笑,却突然见到个身影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季霄丝毫没有意识到苏德知的恶意,也没仔细听他说的半句话。
他满心满眼都是陈凌的那个小青梅,扬着笑,话没过脑子地就说了出来
“苏叔,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不知你是否有看到我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苏德知几乎是一瞬间就瞳孔缩紧,他马上用一种尖刻的眼神打量着季霄
在刚才的交流里,他能很明显地判断出来,陈凌是个谨慎、戒心很重的青年,只是毕竟年轻,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表情。
但他若是从这次刺杀中逃生,一定会意识到些什么
苏德知压抑不住地想要灭口,可再三打量下,他却发现眼前的陈凌怎么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还搁这对他扬笑,问儿女情长的东西
难不成是他看错人了这陈凌就是个胸无大志、粗神经盲目乐观的草包
苏德知喘匀了气,对着季霄多了一分轻蔑。
要真是这么蠢,半点儿没察觉那或许,还能做点别的手脚。
“我带贤侄去找。”他扬笑,说,“贤侄没能看到茗阁的戏,着实可惜,不过这茗阁有规定,戏后就不能见那优伶了我倒是可以带贤侄偷偷瞧上一眼。”
季霄目光灼热起来,笑得更开心“好。”
他们找到了宁烟染,少女担惊受怕,焦急看向季霄“你没事吧”
季霄被这么关切看着,很受用。
他想,他虽然和陈凌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所有人都一致将他当成陈凌,而真正的陈凌早成了个将会腐烂入土的死人,这种轻易夺得一切的感觉真美妙
不过,一直顶着陈凌这不算帅气的脸,季霄还是有点不满的,他借着宁烟染全然的信任,松松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皙、细滑季霄看着脸上一红,飞快将手腕挣脱出去的宁烟染,不禁想等时机到了,我就换回自己原来的脸。
这小青梅既然能看得上陈凌那普普通通的脸,那看了自己原本的风貌,那还不立刻缴械投降
“你、你”
宁烟染脸色发红,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竹马会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但她惊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除了最开始下意识的羞恼以外现在对着自己竹马的脸,竟生不出一点儿悸动的感觉。
分明她暗自喜欢着他,这样接触,她该暗自欢喜不是吗
但她的第一个想法怎么会是陈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现在的“陈凌”的眼神,也让宁烟染不自觉低下头退避,她在心里茫然地想,明明先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陈凌,看她的目光平淡澄净,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总是禁不住怦然心跳。
可现下
戏台后。
陈凌朦胧间恢复了意识,但他竟以为方才看到的一切是临死前的幻境,也只有幻境才会这么惊艳、叫人屏息吧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引动他的视线。
他看见尤未卸妆的谢烟客,就见画中仙、梦中人映入眼中,身上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姑娘”陈凌只是顿了半秒,就想到此下最重要需要知晓的事情,“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只是您可知晓那个莫名的人的来意”
“当然知道,”青衣的优伶缓声说,“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应当坦诚以待。”
“那么重新介绍一下吧,”在陈凌惊诧的神情,青衣的优伶含笑吐露出的,是属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轻淡声线,“我是季朝月,此行为你而来”
她是男子
还有季姓当今的皇帝,可就姓季就算是陈凌这等有谋逆之心的叛军,也不敢堂而皇之用个这么敏感的姓。
陈凌也不认为他说的是谎话
“也不对我不是为陈凌而来,而是为注定会被夺取身份,死在无人之处的人而来,”谢烟客看着陈凌,浅笑,“不用这么惊讶,你可以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过来,我给你换个样子,要是被你替代的人看到就不好了。”
陈凌抿着唇,感觉到脂粉落在脸上的奇异、古怪感觉。他竟丝毫没有怀疑谢烟客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有就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满怀的恶意。
他从铜镜里隐约看到了妆扮后的样子,脸上覆着一层粉,不熟悉的人看了,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样子。
“走吧,算算时间,我们也该从苏家离开了。”
“不过”谢烟客忽地露出点轻嘲意味,“在临走前,你应该能看见那个冒充你的人。他见了女子就走不动道。
我想要你做的,是去观察这个季凌的所有异常情况,你知道的,他身上多有诡异之处,常人伤害不了他。”
陈凌想到了自己攻击季霄的那下,确实很不合常理地被躲开了。
他深以为然,也很快懂了谢烟客的意思既然那姓季的人好女色,他又怎么会错过眼前青衣优伶这般惊艳的扮相呢
季朝月是以自己为饵,将那人钓上来。
戏班很快打算启程。
苏德知上前来,就听见谢烟客的辞别之意。陈凌微低着头坠在旁边,余光看见他带着笑,交谈间颇有拖延时间的感觉。
苏德知不经意往旁边一扫时,陈凌也跟着朝那方一看。
他看见了季霄,不禁身体一震,这陌生男子和他的面貌没有一点相似处,可无论是宁烟染还是苏德知都毫无疑问将他当成了自己。
他还故意靠近宁烟染,一副亲近的样子,怕是在打着那种恶心的算盘
“唔你能看见他真正的样子
”谢烟客的声音听在陈凌耳中,只荡起一点儿奇妙的波纹,其它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恍然未闻,似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唔”陈凌含糊应了一声,一直用余光不间歇打量着季霄。
就算从他这角度看向谢烟客,也只能看见他覆于面上的轻纱,但就恍若“犹抱琵琶半遮面”样,也更多分叫人探究的、神秘飘逸的仙意。
季霄也果真被勾去了双眼,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青衣优伶看,咬上了饵。
紧接着,他就发现缓步走着的优伶忽地顿了一下,朝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
他听见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似高不可攀“有缘再与君叙。”
季霄的心狂跳了一下,他立刻认为自己是被这青衣优伶看上了。这个身体真真不错,便是这般像是林中仙的女子都逃脱不了。
殊不知,陈凌的耳边再一次传来谢烟客的窃语“介时,你将作为我的小厮,被送到季霄身边去。”
“这样,他绝不会起疑。”
作者有话要说季霄,你想得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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