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分钟，就两点了。
仲甫先生、大钊先生以及陈延年等人都到了。
易群先仔细地盘点了下人数，也就林诗然没到了。
易群先有些着急，一边担心林诗然不能准时抵达，一边担心她会不会被苏宁城发现。
不过，让她觉得有些安慰的点是还好人数众多，不仅局限于他们几个人。
易群先在门边来回踱步，弄得跟个老干部似的。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少年闯了进来，可能没想过门边会有人，于是，好巧不巧，撞上了易群先。
“你这人怎么回事”易群先本来就着急，被人一撞，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态度自然也就不好了。
少年赶紧赔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请问这里是读书会吗”
易群先指着身后的红色条幅道“你自己看啊”
少年并没有因为易群先的态度感到生气，反而温柔一笑“谢谢啊。对了，你好，我叫何孟雄。”
易群先看着何孟雄没有气恼，反而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好，易群先。”
林诗然到达读书会的时候，正值仲甫先生讲话，显而易见，她还是迟到了。
从前门进去，岂不是当着所有人出糗啊
林诗然决定从后门溜进去。
后门位置上坐着何孟雄、郭心刚和白兰。
林诗然的行踪自然被他们仨发现了。林诗然猫着腰，在郭心刚正准备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
她的座位在前面，左边是是柳眉，右边是陈延年，对面是赵世炎。
“然然”白兰小声地和林诗然说道，“位置在前面呢。”并给她指了指大概位置的方向。
林诗然移动到中间，就被邓中夏发现了，邓中夏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台上说话的人已经换成了大钊先生了。
林诗然比了个“嘘”的姿势。
她又移动了两步，挪到了柳眉旁边的易群先那里了。
易群先看着她，哪里还管什么暴不暴露，她小声地说道“然然，你可担心死我了，怎么样，暴露没”
林诗然疯狂地比“嘘”，但为时已晚。
柳眉也转过了身，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然然”随后用鼻子使劲闻了闻，“你身上怎么那么大烟味”
林诗然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废话，在戏园子里泡了那么久，怎么会没有烟味啊
“林诗然”大钊先生冷不丁停止了演讲。
突然被cue的林诗然赶紧站起了身，她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好像，似乎，有些尴尬。
“回到座位上”大钊先生的声音缓和下来。自家舅舅这是给自己台阶下
林诗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一箭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只是没注意到身边的陈延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钊先生讲完话之后，便是大家一一做自我介绍。然后大钊先生和仲甫先生先行离开，由陈延年和邓中夏将读书会主持下去。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自己的观点，有志学子齐聚一堂，好不快哉
直至夕阳西下，大家方才散去。
整个读书会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一行人，哦，对，还有个何孟雄。
也就是自此时起，何孟雄也加入了他们。
柳眉其实在刚刚自由讨论的时候就想问林诗然，只是，讨论太激烈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然然你今天为什么迟到啊”
柳眉的问句一出来，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赵世炎停下了手中的笔。
陈延年本在和邓中夏说些什么，两个人也抬起了头。
郭心刚等人也都望向了林诗然。林诗然身上的烟味，他们都闻到了。
林诗然大眼睛转了转，想着怎么搪塞柳眉，关键是柳眉当着这么多人问自己，大家的目光又看向她。
还好易群先挺身而出，走到林诗然身边，揽住林诗然的肩膀“然然，你今天是睡过了吧”
林诗然知道易群先在递话，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
“睡过了为什么会有烟味”陈延年的话一针见血，是个人都知道，现在的空气里有些味，“你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
陈延年是高度自律者，他有“六不准”，他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延年确实夹杂着怒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她去那些地方，他就觉得有些生气。
柳眉也跟着家里有过一些应酬什么的，她一下意识到什么“然然你该不会去了戏园或者烟馆吧”
那些地方都是麻痹神经的好去处，很多有志之士都是不会去的，因为玩物丧志。
本来就被于青莲弄得很憋屈的林诗然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更憋屈“对啊，我就去了戏园，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去吗”
说完，林诗然就离开了读书会。
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林诗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知道吗尤其是陈延年。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林诗然甩甩脑袋，一口气跑出了北大，本来她就打算读书会结束后，去一趟苏家。她思来想去，于青莲的事，她有必要提醒林佩姿。
想到去苏家，就要碰见二姨太，十六年以来，二姨太和她的鞭子是她的噩梦。
易群先看着林诗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的暴脾气也上来了，她转向陈延年“陈延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就算然然去戏园，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她是有苦衷的”
陈延年剑眉紧蹙，脸色特别差，房间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多度。
乔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试探的扯了扯陈延年的衣袖“哥，我们会不会错怪诗然姐姐啦”
陈延年望着自家弟弟是不是刚刚的话太重了
柳眉转过来问着易群先说道“那然然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反常”
易群先踌躇着，她叉着腰，抿着嘴。
赵世炎已经明白了几分，他猜到可能是苏家的事情，他怕陈延年他们加深误会然然，他缓缓地开口道“延年，然然确实有苦衷。你今天不该这么说她。”
“那然然究竟怎么回事啊”郭心刚也是个急性子，他看了看易群先，又看了看赵世炎。
易群先和赵世炎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我们不能说。然然不让。”
林诗然到了苏家的别墅前，还是熟悉的摆布，熟悉的仆人，熟悉的冷漠。
仆人们都认识她，也对她的到来表示意外。
“然小姐。”
“吴妈，我姑妈在吗”
“太太在楼上。”
“麻烦帮我找一下姑妈吧。”
林诗然不想上苏家的楼。
她走到客厅，仆人为她奉来香茶。
客厅里坐着四姨太的大女儿苏明锦。苏明锦是个温柔懦弱的人，她比林诗然小一岁。
“然姐姐。”苏明锦看见林诗然，有些意外，起了身，就去拉林诗然的手，“然姐姐怎么来了”
苏明锦的声音很轻柔，她从来都这样，好像嗓子受损，无法大声说话。其实这是四姨太从小教育她淑女不能大声说话
“我来找姑妈的。”林诗然对苏明锦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但是她没有缩回手，因为苏明锦和她一样，小时候受了很多二姨太的气。同病相怜，相煎何急
“哟，你可真是稀客呀”林佩姿从楼下款款走下来，看样子，她刚刚睡觉起来，还呈慵懒姿态。
“姑妈”
“大娘”
林佩姿对苏明锦是漠视的。因为她看不起她母亲的身世，是出身风尘，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林诗然轻拍了下苏明锦的肩以示安慰。
林佩姿携着林诗然，心情大好“走走走，带你去后园，看看我的花圃去。”
林佩姿认为，林诗然能再踏入苏家就证明林诗然可能会再回到苏家。
姑侄携手同行，闲情逸致的时光可真是难得。
林诗然并没有闲情逸致，若不是于青莲，她是不可能再来苏家的，这里是她一辈子要去封存的回忆。
林诗然将于青莲的事情告诉了林佩姿。
出乎意料的是，林佩姿很淡定，淡定到林诗然怀疑她是不是林佩姿。
半晌，她笑了，带着欣喜“这事我从美国回来之后就知道了。当时你姑父问我想纳戏子做五姨太，我是答应了的。”
“为什么”林诗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倒是她多虑了，她今天一天都在做错事。
是啊，她姑妈怎么会不知道苏宁城从来都不会瞒着她，因为她总会同意的。
“其实你不来找我，明日我也会来找你说这件事的。”林佩姿看向了林诗然，“那个戏子早在几天前，向你姑父提出了条件，要你来操办她的婚事。”
“我她几天前就认识我”
苏家总是能给她无限的惊吓。
“然然，你得办，而且得办好，让你的姑父看到你的实力。而且，这个戏子也来找过我，她要同我合作对付二姨太。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啊。”林佩姿看上去有些悲伤，似乎又有些得意。
“姑妈你们把我当做什么了交换的筹码我不办”林诗然愤愤地将头扭向一边。
林佩姿认真的扳过林诗然的肩“然然你怎么还不明白二姨太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难道忍心看到姑妈受那个女人的气吗一旦苏明鸿继承苏家，我就彻底完了就算你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你想想，你小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不要报仇吗”
林诗然久久地凝望林佩姿。
报仇她好像现在又多了一个羁绊。每晚的噩梦，那个小女孩蹲在房间角落紧紧抱着自己，满身伤痕。
她怎么会忘记她怎么能忘记那个女人浓厚的胭脂味，鞭子的声音，肌肤的疼痛。
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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