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诗然吃过早饭就抱着昨日舅舅给她的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资料,哼着小调去仲甫先生家里。
路上碰见了易群先与何孟雄,到了仲甫先生家门口又碰见了邓中夏。赵世炎今日有事,故没有前来。
“柳眉、延年,看见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易群先看到院子里正在讨论着什么的陈延年和柳眉,毫不犹豫地就扑了过去。
“不就蹲个监狱嘛,我们在里面过得挺舒坦,是吧然然”柳眉携着易群先在自己身边坐下。
林诗然抱着资料走到了易群先的身边,重重地点头说道“苦中作乐,乐得自在”
“诗然姐姐,你手里抱得什么呀”乔年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诗然坐在陈延年的对面,将资料放在桌上说道“马克思主义的资料。”
“然然,你信仰马克思主义啊”邓中夏在林诗然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何孟雄又坐在了邓中夏的身边。
“也谈不上信仰,我现在刚接触呢不过我昨晚看了一点点,觉得还不错。其中的一些观点,中国确实能够借鉴。”林诗然很认真的说道。
“你不是信仰无政府主义吗”陈延年的话语感觉就像林诗然背叛了同盟似的。
“谁说我信仰无政府主义我那只是偏向。我倒觉得现在什么都该接触一下,不然容易钻牛角尖。”林诗然直言说道,“陈延年,你也别总守着无政府主义,其他你也了解一下嘛,没准你能打开新世界呢。”
“马克思主义吗”陈延年冷哼一声,“无政府主义理论追求人人平等自由,生产资料公有,没有剥削压迫和等级束缚,这是未来中国的理想蓝图”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林诗然不甘示弱地回应道,“陈延年,没有实践,就没有验证,没有验证,就没有说服力”
“行啦行啦,你俩一见面就吵延年,你少说两句啊”邓中夏老大哥赶紧出来无奈劝架。
陈延年看着给他做了个鬼脸的林诗然,无奈表示,我说什么了话题不是林诗然挑起的吗
柳眉等人左看看林诗然,右看看陈延年,暗自松了口气。
一旁的易群先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突如其来地宁静“那个,明天读书会,我请假。”
“怎么啦”林诗然关切地看向失去了昔日光彩的易群先,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爸又逼你相亲了”
易群先无奈地点点头,揽住林诗然的肩膀说道“然然,你有姑妈,我有爸,咱俩啊,是同病相怜。这次我爸是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难题啊难题。”
何孟雄听到易群先的话,立马接茬说道“那你和你爸好好谈一次吧。他总不能逼着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易群先听着何孟雄的话,冷哼了一声。
“何孟雄同志,你还是太年轻了和他们,要是谈话有用的话,就不用反抗了,”林诗然一脸老成地看着何孟雄,随即想了想,对易群先说道,“要不,明天带上我我有经验,我可以帮你”
“你”剩下的人都有些意外的看着林诗然。
“你有经验”陈延年剑眉轻挑,脸色一沉,瞬间周围气压低了好多。
毫不察觉的林诗然点点头说道“对啊,这年头谁还没被逼着相过亲啊”
气压波及严重者陈乔年表示,诗然姐姐,你可长点心吧
“群先,你带上我,我虽然没有对付爸妈的经验,但是我有对付姑父姑妈的经验。你放心”易群先看着林诗然志在必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不靠谱。
“群先,你要是担心,那你就把我一起带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柳眉靠着易群先,笑着说道。
“你们三个能行吗”邓中夏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们。易群先的父亲好歹是一个国会议员,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哎呀,仲懈哥,不试试怎么知道嘛相信我们啦”邓中夏看着林诗然坚定的面容,好像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话音刚落,
“然然你们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们了”白兰和郭心刚走进院子里,白兰率先走过来,摸了摸林诗然的头。
林诗然顺势靠在白兰的身上,像小猫一样调皮地蹭了蹭她,以示安抚。
白兰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林诗然,她会有种莫名的“姐姐保护欲”。
郭心刚同延年、邓中夏等人一一问好之后,对林诗然说道“然然,大钊先生下午让你去找他一趟,你可别忘了”
林诗然应承下来。
中午午饭后,
林诗然从陈家出来走到舅舅家,却发现舅舅不在家。
还以为中午舅舅会回家吃饭呢,看来并没有,那还是去图书馆找他吧。
林诗然想着,正欲从舅舅家出来。却不想葆华和星华不让她走,因为赵世炎不在,葆华和星华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大姐姐,哪里还让她离开的道理。
林诗然看了看时间,反正时间还早,舅舅应该不会介意吧所以,她就打算带着葆华和星华上街玩玩儿。
葆华和星华许是也知道姐姐的缘故,和林诗然在一起的调皮程度远不及赵世炎,所以林诗然相对比较轻松。
大街上的小摊小贩有许多,他们一出摊就是一整天,中午就是买个饼垫垫肚子也就是了,有些甚至直接就不吃。林诗然看着他们额头上的细汗,不禁想到,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翘首以盼的妻子,许就不敢累也不敢饿。若是家里再有个生病的亲人,回到家还要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到了深夜沾床睡觉,连轻松感都未享受到,就到了第二日一早,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是什么就是一地鸡毛。
“姑娘,买一双鞋吧”苍老的声音拉回了林诗然的思绪。林诗然驻足,是一个老奶奶,有七十岁左右的年纪,她脸上布满了岁月车轮碾压过的痕迹。她的面前铺着简单的白布,上面有几双小脚鞋。
现在都民国了,还有谁在裹脚呢女性都在争取解放,都在挣脱束缚。小脚是封建时代的代名词,是糟粕,正在为这个时代所抛弃。
林诗然有些无措。
葆华和星华倒是拉着她走到了摊位前,星华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你就买一双吧,奶奶好可怜哦”
林诗然抬头,正与老人四目相对,老人的眼睛里折射出一丝希望,可能一早上她都没有卖出去过一双,甚至都没有人在她的摊位驻足,林诗然是希望,尽管她看到她没有裹脚时,眼神一暗。
林诗然蹲下身子,鞋子的款式不多,但是花纹很好看,做工很别致,想是老人晚上一针一线自己缝的。她想起,胡适先生的妻子江冬秀是小脚,倒是可以送与她。
林诗然买了两双,并同老人谈好了价格。
“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卖东西啊您的子女呢”林诗然踌躇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我大儿子之前做搬运,把腰伤了,瘫在家里,儿媳得照顾他,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小儿子去了内地,刚开始还来信,现在也没联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老人说着说着,泪水涌上了眼眶。
林诗然听完这番话,倒吸一口凉气,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老人。
老人将鞋子递给她,她接过,掏钱时除了留下一会要给葆华和星华买糖人的钱,她把剩下所有的钱都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钱,数了数说道“姑娘,多了。”说着,就要把多余的钱还给她。
林诗然柔声地说道“奶奶,您就拿着吧。就算您不需要,您的儿子、您的孙子他们都用得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帮您,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老人的手一时僵在了空中,刚刚一直未落下的眼泪流了下来,嗫嚅地说道“谢谢姑娘,您真是好人呐。谢谢姑娘”
林诗然辞别了老人,牵着星华、葆华朝前面走去,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老人又在招呼着其他人看鞋了,但却无一人驻足。
林诗然的眼睛顿然湿润了。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那种苍白无力感,她的钱也许只能供老人家里几日的开销。这几日之后呢老人怎么办她的家庭怎么办中国还有多少像老人这样的家庭他们该怎么办
无数的问题缠绕在林诗然的心头,老人的感激还环绕于耳。林诗然暗暗做出一个决定一定要让后辈们看到不一样的新中国
夕阳西下,林诗然带着葆华和星华吃着糖人回到舅舅家。
赵纫兰正在打扫庭院,马上到深秋了,树叶掉得更多,不得不早晚都要打扫一次,主要是身为勤劳的劳动人民,赵纫兰同志是闲不下来的“回来啦”
“妈妈”“妈妈”
星华和葆华一溜烟就跑回里屋了。
林诗然走在后面“舅妈”
林诗然已经成功地把大钊先生让她去找她的事抛于脑后。
“你这是拿得什么”赵纫兰将扫帚靠在树下,拿出小脚鞋,不由有些吃惊,“然然,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想着啊,多久去看看江伯母。”林诗然自顾地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你倒是有心,”赵纫兰了然地笑了起来,“这做工啊还是很好的,花色也好,你江伯母一定喜欢”
林诗然莞尔一笑,随即问道“舅舅还没回来吗”话刚问出口,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一拍脑袋“完了完了,我忘事了”
还没等赵纫兰问她出什么事,林诗然已经跑了出去,只剩下声音还在院子里回响“舅妈,我先走啦”
“这孩子,总是莽莽撞撞的,唉,也不知道以后啊,怎么嫁人。”赵纫兰宠溺地在林诗然后面摇了摇头。
到图书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林诗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晚的图书馆很清静,也没有多少人,走在走廊上,有一种很空旷的感觉,如果从走廊的这一头向另一头大喊一声,听回音绝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径直走向舅舅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舅舅去哪儿了舅舅会不会生气啊真是的今天没有世炎哥,都没人帮我开脱
林诗然烦躁地挠了挠头,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盘算下一步该是回家还是去文科办公室找舅舅。
林诗然路过阅览室时,里面有光亮,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没人的。
林诗然退回了几步不会是舅舅吧
她扒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却见是个年轻人,吃着辣椒,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倒是和陈延年那家伙一样,有夜读的习惯。也许问问他,应该会知道舅舅去哪儿了吧。
“你好”
年轻人并没有抬头,就像没听到似的。
“同学”林诗然声音放得很轻,又试探地问道。
年轻人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正冲他招手。这是毛润之第一次见到林诗然,女孩明媚的笑容有着莫名其妙的感染力。
他赶紧站起身来,温和地笑道“你好。同学”
林诗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袭灰色的长衫,炯炯有神的眼睛,眉宇间有着勃勃生气,有种就像失散多年的哥哥一般的亲近感。
“你,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林诗然走到了桌边,看了看桌上的辣椒,有些吃惊,“你还吃辣椒不辣吗”
毛润之哑然失笑道“你可以试试”
林诗然半信半疑地拿起了辣椒,轻轻咬了一口,赶紧拿起手在嘴边狂扇“好辣,好辣”
毛润之看到林诗然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
“什。。什么”林诗然辣得却还不忘问道。
“一个小妹妹,叫杨开慧。你的性格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毛润之回答道。
“杨开慧杨昌济老师的女儿我听说过”林诗然感觉辣味缓和了几分,笑着伸出手说道,“哎,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诗然。”
“我叫毛润之。”润之将手握了上去。
“啊,我知道你”林诗然笑容越发灿烂,大眼睛里闪着亮光,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体育之研究二十八画生”
毛润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找我舅舅,守常先生。其实啊,我今天下午本该来的,结果,我给忘了,真希望舅舅不会怪我”林诗然将眼神投向桌上的书,“你在看什么有关马克思主义的你也信马克思主义”
“没有,我刚刚接触,还在了解,我现在比较偏向无政府主义”毛润之听见林诗然的懊恼,笑了笑说道。
“偏向倒也还好。比起陈延年那个迷信的家伙好多了。我现在也刚刚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它的很多理论,到目前为止,我都很认同。”林诗然说起“陈延年”就不满的一哼。
“陈延年”毛润之询问道,“是仲甫先生的儿子吗”
“对啊,你认识那家伙啊”林诗然有些意外的看着毛润之。
“有过一面之缘。”毛润之想了想说道。
“你俩都在这儿啊”大钊先生听见阅览室有说话的声音,从门外走了进来,原来是林诗然和毛润之。
大钊先生怎么可能生林诗然的气,他知道林诗然一定是忘了约定,这丫头成天都忙着,不过后天法文进修班开课,总算可以约束到她了。而且这样,苏家对她的干扰又会减少一些。
“舅舅”林诗然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冲着大钊先生甜甜一笑。
“守常先生”恭敬地问候大钊先生。
大钊先生笑着走过来,直接问着道“这丫头闹腾吧是不是影响了你看书”
毛润之看了看满脸委屈的林诗然说道“没有,然然很可爱。”
“唉,就知道你这丫头忘了事,今日图书馆新来了几本马克思主义的书,我本是想让你来看看。”大钊先生坐下了身,对林诗然无奈地说道。
林诗然恍然大悟,赶紧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看吧,正好和润之哥搭个伴,润之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了。”毛润之其实蛮喜欢林诗然的处事方式,简单、随意、自然。
于是乎,一夜,他们都是在看书、讨论,直至东方吐白。
后来,林诗然表示,与毛润之的一席谈话,让她受益匪浅。她很佩服眼前的年轻人,如果不是碍于女儿身份,和他拜个把子都成
作者有话要说林诗然今天也是想和润之哥拜把子的一天
润之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