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
何孟雄、施存统、林诗然、易群先四人就朝着易群先家里走去。路上,易群先似乎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之前和父亲反抗逃婚,如今又要让做国会议员的父亲赞同自己的新观点,还要帮助自己,确实很有难度。
但是,在林诗然看来,易夔龙能将易群先培养成一个新式青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首先他一定是个明理之人,既是明理之人,就不会随意戕害他人。所以,说服易夔龙,还是有很大的希望。
孙子兵法有云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对易夔龙这样掌控欲很强的长辈,越和他反叛,他就越不会听你的。顺毛驴,当然得顺着来。投其所好才是上上策。
“群先,你爸有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东西”林诗然悄悄地问着易群先道。
“我爸啊,喜欢红酒。他每天晚上都会小酌红酒,就差不多这个时间。”易群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说道,“然然,你不会是想买红酒吧我可跟你说,就算把咱们互助社的资金都投进去,还不到它价格的三分之一呢”
“谁说买红酒啦知己知彼嘛”何孟雄等人似乎明白了林诗然的意思,又似乎有些不明白,不过这个小妮子时常不按常理出牌,他们也都习惯了。
到底是国会议员,易群先家的别墅可比苏家的气派多了。这政客终究和富商还是有区别的,建筑多少还是透着几分莫名的严肃之感,像苏家,虽然也气派,但是除了透着有钱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正如易群先所料,易夔龙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小酌红酒,几分享受。但许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似乎又有些严阵以待的姿态。
“哼,还知道回来啊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易夔龙并没有正眼看他们,冷冷一哼。
“要不是您当初逼我结婚,我也不会走您现在倒说是我的错咯”易群先听见自家父亲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这弄得好像是自己错了一般。
“易群先,怎么,现在也骂不了你了”易夔龙一下坐起身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站起身来打易群先似的。
何孟雄和施存统拉着易群先,让她冷静下来,办事要紧,不要先伤了和气。
林诗然见状,展开了自己的招牌笑容劝道“伯父,您别着急,群先她也不是那意思,我叫林诗然,是群先的同学,这个是章士钊先生托我们带的信件,您先过目。”说着,就将信件递了过去,许是外人,易夔龙也不好继续发火,忍着脾气接过了信件。
看完了之后,易夔龙阴郁着脸说道“你们坐吧。行严先生也给我通了电话,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我可以不参与,至于想让我帮你们,你们总得给我个信服的理由。”说完,他还特地瞥了瞥同样忍着怒气、恶狠狠瞪着他的易群先。
“你”易群先想,这不是就是故意刁难自己吗可不能因为她的原因,陷蔡校长他们于绝境之地。
何孟雄和施存统赶紧将易群先劝了下来,然后,何孟雄笑着接过话说道“伯父,您看蔡校长为人正直,这次又是被奸人所害,您不也差点落入歹人彀中,您若能伸以援手,定会收获民心。”
林诗然观察到易夔龙的脸色并没有改变,心里便知何孟雄的劝解根本没用,这么浅显的道理,身为国会议员的易夔龙怎么会没有想到,很明显主要是不满群先的态度,可是让群先服软,她那脾气一时也压不下去,俩父女一德行。
林诗然赶在易夔龙意欲反驳何孟雄之前,将话题转移开来“伯父,您的手表真好看,是vacheron nstant吧这款品牌始创于1775年,创始人马克瓦什隆可是一位渊博的人文学家,因此这款手表也被誉为贵族中的艺术品。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您的气质配上这款手表简直是非常适配。”
坐在一旁的易群先偷偷扯了扯林诗然的衣袖,悄声说道“你这马屁拍得有点过了啊”
林诗然悄悄回嘴道“管用就行。”
果然,易夔龙的脸色比刚才缓了很多,他似乎对林诗然有了几分兴趣“你,还懂手表的品牌”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林诗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来这招很是管用,得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伯父,您喝的红酒是chateau haut
ion奥比昂庄园的,在1855年被列为一级特级酒庄,据说在罗马时代那边就是种葡萄的,虽然它葡萄园占地很小,但是历史却最为悠久。现在国内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款红酒,要不说伯父您眼光独到、走在时代前沿呢”
“你一小姑娘还懂红酒”易夔龙的目光收紧,有些狐疑地看着林诗然。别是这小姑娘给自己来的投其所好这一招吧
“跟伯父比,那我就是班门弄斧了”林诗然看着易夔龙的脸色由阴转晴,嘿嘿一笑。
“只可惜,伯父也是个不辨是非之人啊”何孟雄在旁故意长叹一声。
林诗然赶紧配合,虎着小脸,说道,“胡说伯父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伯父这么高端的人怎么可能与张长礼这种人为伍更何况,助纣为虐的事情,伯父也肯定是做不来的。人家说,看子女就先看父母。伯父把群先培养得这么优秀,这么正直,这么仗义。这就足以说明伯父是正直善良的。遇到不平之事,伯父身为国会议员,肯定会以身士卒,拔刀相助。是吧伯父”
易夔龙瞥了眼林诗然,抿了口红酒,没有说话。他怎么不会懂林诗然的意思这小姑娘心眼不少,小嘴也厉害。虽然拍马屁拍得这么冠冕堂皇,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听着挺舒服,又没办法驳斥。
“伯父当然会出手了”何孟雄见易夔龙还些许犹豫,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就算我们今日不来,伯父也会在议会上帮蔡校长的,毕竟蔡校长的为人,众人皆知。伯父的为人更是数一”
“行了行了,一唱一和,怕我听不出来”易夔龙出言打断道,恐怕是自己老了,现在的年轻人果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蔡元培有你们这样的学生,也是值了。你们放心,我易夔龙错了就是错了,你们说要我怎么做”
四人松了口气,由施存统出面将计划对易夔龙详细说明,易群先做补充。易夔龙应允了下来,看自家的父亲变得通情达理,易群先自然也就同易夔龙和解了。
任务顺利完成之后,四人从易群先家出来,回到了互助社。
其他组的人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帮着白兰他们油印资料。
“我们回来啦”
林诗然雀跃地声音传进了室内,原本很沉默的室内出现了一些轻微的骚动,连陈延年抬眼时,眼神里都不禁流露出一抹愉悦。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陈延年询问道。
林诗然小脑袋得意一扬道“呵,本姑娘出马,定是马到成功”
“你们是没有看到啊,”何孟雄一进屋就开始眉飞色舞,看样子是憋了一路了,“然然从手表到红酒,那个马屁拍得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可不是,把我们说得都一愣一愣的”施存统在旁边帮腔道。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全是我瞎扯的”林诗然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很自然地帮着陈延年油印资料,两人传递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
“哎,然然你别说,就凭红酒、手表、上次的香水,你就是个活脱脱的资本主义大小姐”易群先喝了口水,打趣着林诗然道。
大家听到易群先的话都纷纷笑了起来。
“易群先同学,你先自证身份,再来说我”林诗然说完,随手将桌上的抹布扔向了易群先。
易群先一把接住抹布,对身边油印材料的白逐说道“白逐,你来评评理她是不是大小姐啊一说就急,还扔东西”
白逐笑了笑道“我可不参与你们俩的战争啊”
“行了行了,你俩别闹了,先帮着把资料弄完吧”何孟雄看了看正瞪着易群先的林诗然,又看了看朝林诗然吐着舌头的易群先,出场打圆场道。
易群先“哦”了一声,然后就跑何孟雄身边帮忙去了。
林诗然是谁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人。
“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易大小姐居然听别人劝了这是分人呢还是对事儿呢”林诗然意味深长的话语换来了所有人对何孟雄和易群先的注视。
易群先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将刚刚的抹布扔回给林诗然,林诗然轻轻一避,得意地摇了摇小脑袋。
“延年你也不管管”何孟雄脸上的红晕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延年未抬头,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道“她呀,这种问题上一向不吃亏。”说完,好看的眼眸瞥向了正在冲着易群先和何孟雄做鬼脸的林诗然,眼神里分明几分笑意。
赵世炎在心里默默地回味这句话。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然然不吃亏,所以他不管
两天之后便是国会。
宣武门国会小议事厅。
蔡元培、陈仲甫等各位先生们神定自若地坐在辩论席上,另一边坐着张长礼等国会议员,而易夔龙却并没有到场。
观众席上,林诗然和陈延年等人坐在一边,连也来了;另一边坐着张丰载和苏明鸿等人,苏宁城本是要来的,无奈临时商事缠身;再旁边便是那些记者们,拿着相机,时不时地拍照。
开庭之后,由议长宣布了提案的程序,可是由于第一提案人易夔龙未到场,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张长礼认为,可以跳过辩论的环节,直接开始表决,遭到了除张丰载等人以外的强烈反对。
张长礼拿出了社会上的报纸举例,上面刊登了指责蔡元培的新闻,同时还指出了社会各界对蔡元培的不满。
这时,一个北大学生起立说话,提出有个叫踩人的记者写新闻抹黑北大的互助社。并证实了踩人就是张丰载的事实,而且还证实了张丰载和张长礼的叔侄关系。顿时,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苏明鸿看到这个场景,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不是牵头人,得想办法离开这里,要是被人知道南门苏家也牵扯在内的话,苏宁城一定会用家法来惩罚他。
张丰载感受到身边苏明鸿的异样,他不由冷冷一笑,还真是棵墙头草
记者们也先后站起来作证,尤其是一个日本记者,甚至指出张丰载的做法简直是在侮辱记者行业。
张长礼看到这个情景,站起身来妄图辩解。
“等一下,我还有证据”
悦耳的女声在整个议事厅里回荡,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林诗然身上。
林诗然说着就朝前走去,
“然然”
陈延年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女孩就已经到了前台的栅栏前,只见她手一撑,完美翻过栅栏。
维持秩序的警察突然出现,试图拦住她,先生们纷纷站起身,想要上前帮她,易群先等人都在后面为她提心吊胆。
林诗然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摞照片,冲前面的议长挥了挥道“议长大人,怎么,现在证据也要这种方式啊”说完,她轻蔑地扫过眼前两个比她壮实很多的男人。
“让她进来。”议长似乎也无可奈何,女孩不懂规矩,但是人有证据,若将她胡乱地赶出去,还以为自己和张长礼沆瀣一气呢。
林诗然路过先生们的时候,冲他们悄悄地做了个鬼脸。
先生们根本没空欣赏她的调皮,都在为她捏把汗,可是现在也不能让她再回到座位上,只能随时为她解围了。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诗然,法文进修馆的学生,当然,我也是南门苏家的侄小姐。这么说,也是为了后面我出示证据时,以免有人说我有包庇之嫌。非常感谢张长礼先生召集了这么多记者朋友,也算是让我省了心。”林诗然对此刻正是满脸阴郁的张长礼微微一笑。
“各位记者朋友们,刚刚的议题我要是没听错的话,应该说到蔡校长等人有违背伦理纲常、败坏道德思想这一条,”林诗然继续说道,“对蔡校长等先生的污蔑不仅是张家,而且还有南门苏家的苏大少。我手里的照片是他们上周的所有行踪记录,这么多,仅仅是他们三天内在各个地方挥霍、接头的证据。”
苏明鸿看到林诗然玩儿真格,赶紧埋下头,就要朝议事厅的后门挪去。
不料,却被眼尖的林诗然发现了“后面的苏先生请留步,要走啊这么慌是打算去戏园和杜丽娘唱牡丹亭吗”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聚集在苏明鸿的身上,苏明鸿身体一僵,只得悻悻地回到座位上。
张丰载在一旁轻蔑的一笑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能脱得了干系
“各位记者朋友们,今天我要给大家一个额外的报纸头条,那就是苏家大少爷苏明鸿和苏家五姨太于青莲有不伦关系。”林诗然说着拿出了苏明鸿的跟踪记录和一张由林佩姿给她的亲热照片,林诗然也是佩服林佩姿不知道从哪儿雇来的人竟然能拍出这么私密的照片,还有她拜托给小报社拍的苏明鸿出入戏园等各种照片。
“我的天,苏家真是一出戏啊”
“这豪门果然故事多啊”
“林诗然,你”苏明鸿站起身来,似乎就要冲上去打林诗然,谁知他刚一站起身,记者们的照相机就对准了他,他又不得不坐了下来。
苏家是豪门世家,断断不能有这样的姿态出现。
“好了,各位,别急,还有,这么一叠呢,是国会议员张长礼先生、侄子张丰载还有苏明鸿一起出入八大胡同的照片,他们经常进出的八大胡同陕西巷第二个堂子。而且还有苏大少出入烟馆的照片,张长礼先生和张丰载出入赌博等场所的照片,左拥右抱,啧啧,挺有意思。”在张长礼等人看来,林诗然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死神,随时在为他们宣判死刑,“所以没有伦理纲常的、败坏道德思想的,究竟是谁啊”
张长礼已然不顾自己的颜面,他冲上去抓住林诗然手中的一张照片就开始撕,将它撕得粉碎,仿佛它是林诗然一般。
“你这不是公然毁灭证据吗”有个记者站了出来说道。
林诗然笑着安慰道“没事,让张先生泄泄愤也好,毕竟我这里多的是。”随即她对张长礼说道,“别着急,还有呢,你们接头的照片”
在场的所有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直接骂他们叔侄不要脸,还伙同苏明鸿一起骂,三人顿成了过街老鼠,林诗然的证据皆是实锤。
“林诗然,没人教过你如何尊重长辈吗你竟然这样和我说话看看现在的新青年都嚣张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传统礼仪文化的没落”张长礼试图从另外一个角度卑微的挽回一点点颜面,他甚至挥起手要打林诗然。
“我遵守什么样的礼仪,做什么样的事,都是我舅舅舅妈管教我,还轮不到你说话”林诗然直面张长礼,微微昂头,“你打啊,反正记者们都在场,你今天打了我,明天我就让你上头条”
“我这里也有证据”观众席上的白逐拿着照片和文件站起身来,“这些都是更加直接的证据,可以再一次说明张长礼等人陷害蔡校长等人,陷害我们北大互助社”随即,白逐的证据呈上了议长面前。
“他们在撒谎,不要相信他们”许是穷途末路,张丰载指着白逐等人大吼着。
“证据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谁撒谎一目了然”白逐冷冷地瞪着张丰载。
易群先率先拿起鞋子就朝着张丰载扔了过去,一时间什么菜叶子、鞋子各种东西都对准张丰载、苏明鸿等人扔了过去。
场面一度出现了混乱。最后还是议长维持才平息了下去。
林诗然有些后悔站在了这里,因为她也想扔菜叶子什么的
正在这时,易夔龙来了,向全场发言,对蔡元培等人致歉,并公开撤回提案。
张长礼只觉得目瞪口呆,他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林诗然冲着观众席上的易群先等人笑着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庆祝这一次的顺利。
趁机,蔡元培先生就跟护崽子似的将林诗然带向了先生们那一边,因为没有了多余的椅子,林诗然只得站在了蔡元培先生的右前方。
张长礼将张丰载唤来,当众打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到了张丰载的蛊惑才对蔡校长不敬的。
林诗然冷冷一哼,有意思,可真有意思,一定要这么虚伪吗
然后,张长礼又似乎是怒急攻心般,朝着后面倒了下去,一时间,“送医院”的声音使现场再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国会就像一场闹剧般结束了。
林诗然和陈延年等人同先生们走出了国会,正准备回北大时,只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声音“然小姐,然小姐。”
众人驻足回头,记者们蜂拥上前将林诗然团团围住。这些记者大都是小报记者,像京报等大型报社以及专报时政的报社记者并没有来。
看来都是探听苏家秘密的。
“然小姐,请问苏大少和五姨太是多久开始保持不伦关系呢”
“然小姐,请问传闻五姨太有个儿子,是苏大少还是苏先生的呢”
“然小姐,请问您方便透露一下,苏大少和您的关系如何您和苏家的关系如何为何您今日能大义灭亲呢”
林诗然表示,我是捅了马蜂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
最近应该都会更正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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