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候医生真的已经死了。
两个人在走廊上面走,百谷泉一在前面,五百自刀子在后面跟着。
依旧没有开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把地板照亮,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上面的时候,又像是被脏水泼上去一样,晕开一点颜色。
他们走过走廊的,听见呼啸的风声。
走廊尽头的窗户已经打开了,凶手应该就是从那里跑出去的。
然后他们看到半开的门,看到从门里投射出来的灯光。
还有不断扩散的红色血泊。
五百自刀子没有叫。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在后面抓住了百谷泉一的衣袖。
百谷泉一往里面走,他把门一点点的推开。
这个家只有客房不是日式的拉门,而是西方推开的木门。
他把门给推开,看见医生倒在地上。
他的白大褂全部都是血,也有很多个破洞。
他还没有死透,还在断断续续的呼吸。
他每呼吸一次,血就从破口涌出来。
但是他没有叫。
医生面朝下,百谷泉一只听到从他的脸和地板之间,传来像是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百谷泉一不知道为什么。
医生好像不是这么有骨气的人。
他往前一步。
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
他第3次听见五百自刀子的尖叫。
他知道为什么之前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凶手把医生的舌头给割掉了。
那舌头现在被他踩在脚下。
发生了这种事,百谷泉一怎么样都没有闲心再去吃晚餐了。
宅子里面的佣人之前就已经被遣散了,警察似乎也已经离开了这个村子。
“如果要再去找他们,那也就只能趁着明天一大早了。”
“还不一定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听说村民之中有人认为是警察的到来才会导致凶杀案。”
五百自刀子说。
“”
他们连最基本的,谁发生先,谁发生后的时间顺序都搞不懂吗
百谷泉一有些愕然。
但是等到他赶到那里,村民们已经放火把木桥给烧掉了。
现在是真正变成孤村了。
百谷想。
他用袖子把五百自刀子护在手臂的里面,不让村民看到她。
现在他跟村民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们看着他,一点都不怀疑村长和医生的死也是因为他。
就算不是他亲手杀的反而因此才更吓。
他们相信百谷带来了诅咒。
村民们黑压压的站在那里,他们身后是燃烧着的木桥。
火光在他们的脸上跳动着。
他们的眼睛里面好像也染上了火焰。
他们和百谷之间原先隔着护城河一样分明的距离。
可是当最前面的人往前踏一步之后,其他人也开始骚动起来。
百谷泉一就站在那里看着。
他当然没有什么超能力,也没办法一个人把这些村民全部打倒。
但是如果这种时候露出怯懦的样子,绝对会被撕裂。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但是五百自刀子还被他的袖子护着,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百谷泉一没有穿着原先过来的那身衣服,而是换上了男士和服。
村民们看着他,背景是电影里面才会有的古典村庄。
百谷泉一感觉自己并不生活在2021,而是重新回到了愚昧的古代。
而在愚昧的古代,人与人之间的心不相通,当他们发生了纠葛,都是由
“可以了。”
少女的声音插了进来。
能够无条件裁定谁对谁错的超凡者站在高处。
开普勒这几天神出鬼没得像条猫。
而现在,她又不知从何处慢慢的步了出来。
少女的身后是夜晚,身前是火光,她一点点从黑暗步入光中,身影一点一点被照亮。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扫了村民所构成的人群一眼,然后就不再看他们了。
她从两拨人之间的间隔走过去,一路走向村长的府邸,而那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百谷泉一在她后面跟上。
身后人们的视线几乎要把他和五百自刀子的背影给灼穿。
可一直到他们走出村民们的视野,都没人敢吭一声。
晚上当然不可能让五百自刀子一个人住。
实际上谁都没有放下心来睡觉。
他勉强翻动了一下医生和村长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要点。
把打开的窗户重新关好,又检查了一遍门之后,就去就去找刀子。
刀子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原先她吃饭的那个。
他进去的时候,从一些细微生活痕迹辨认出来,这是小昭原来的房间。
他想到少女现在的心情,就忍不住鼻头一酸。
之前警察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把尸体给搬走了,百谷泉一原来睡的地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照理来说应该会有一个封锁线,防止外人进去的。
不过他们好像已经断定,就算保存现场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因此也就随便了。
而现在,到了那孩子原来的房间,他才从那些细微的痕迹中想起来,这是一个活过的人。
想到小昭现在的尸体都已经不在这个家里面了,难免有些怅惘。
刀子看到他进来的时候,就招招手叫他过去。
在她面前放着一个小箱子。
上面锁的样式和御影门口的静脉认证装置几乎一模一样。
百谷泉一过了几秒钟才看出其中一些不同。
这个应该是指纹形式的锁。
不过都是把手按上去。长得又差不多。
如果是搞不懂这些的人应该也分辨不出来。
果然。
五百自刀子很自豪的跟他说,“这个是来自山下的东西。”
“只要把手按上去就可以打开锁,不用钥匙,很多地方都用这个。”
包括御影大人。
她补充了这么一句。
自己死去的朋友能够跟御影大人用上一样的东西,这对于五百自刀子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嗯”
百谷泉一点了点头,并没有纠正她。
这个字都不认识多少的女孩子,当然不可能辨认出这些。
说明完之后,刀子就把手指按在锁上,一下子箱子就被打开。
“这个箱子的认证只给少数几个人做过。”
“说是少数其实连爸爸都没有,小昭只愿意让我来打开。”
她这么说,结果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廉价的,只有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
刀子一个个拿出来看,眼神爱怜。
两个人现在坐在这里,时间已经是晚上了,远处传来风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好像隐隐听到了女人的哭泣。
但刀子神色一如往常。
她突然回过头来恶作剧的笑了一笑。
说,“你也听到了吧”
“嗯。”
“偶尔就会这样子。”刀子说。
看来习以为常。
那他昨天没有听到,也许只是因为不处于这个偶尔之中。
他问“那是真的哭声吗”
“可能哦,这里经常打女人的。”
刀子轻描淡写的说。
“”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啦。”
但是我不确定你信不信。刀子说。
“信不信”
“这个村子虽然有些偏远,但是会有客人。”
“其中一些会在这里闹出一点麻烦,但那次只是单纯的不幸而已。”
刀子注视地板,好像在看某一段过往的时光。
“比如说5年前,有一家人开车过来这里旅游,但是在村子附近出了车祸。”
“好像夫妻两人都死了。”
“嗯”
“丈夫当时就死了,但是妻子还活着,努力爬了出来。”
“爬到一半就被车门给卡住了,而且汽车当时着火了。”
“她一个人出不来,就对别人求救。”
“我们村子里面的人,你也是知道的,特别排外。”
大家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准备救她。
“她就一直在那里哭。哭。”
最后消防队清点尸体的时候,女人的下半身已经融化在车里面,拉不出来了。
刀子说这些的时候,言辞非常客观。接近冷酷。
“后来很多次夜晚传来女人的哭声,大家都说是女人的怨灵在作祟。”
但是真奇怪了。
如果要作祟的话,干什么只是哭,而不把大家全杀掉呢
她讲完这些,又忽然凄凄惨惨的笑了。
“我说这么多,吓到你了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怪小孩”
“但是不要害怕我,因为我也被吓到了,今天一天死了太多人了,小昭医生爸爸。全都死掉了。”
“我总觉得下一个死的人是我。”
刀子喃喃说,“我好害怕。”
她这么说,视线落到某处。
百谷泉一跟着她的视线,才发现开普勒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五百自刀子不同于在百谷面前,现在她顺从中又带着一点怯懦。
问开普勒“您会保护我吗您能救我吗”
开普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被发现了也没有吃惊。
她很冷静的回答,“如果你能够支付报酬,我就会保护你。”
“但是我是不能救你的。”
开普勒说,“因为人是不能够拯救人的。”
“只有神能这么做。”
说完之后,开普勒也笑了。
她说“你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求你们的御影大人。”
“”
这么说完之后,五百自刀子的脸色一下子就灰白了。
她看着地面,什么也不说。
百谷泉一知道御影大人在这个村子里面名义上面是神,实际上是干什么的。
对于五百自刀子的所作所为,隐隐约约的也有一点猜测。
他听到这一句话几乎想要闭上眼睛。
但是开普勒好像没有什么恶意,虽然说她的意图一如既往的让人搞不清楚。
她这一次过来好像专门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让别人难过了之后,又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
之后百谷和刀子坐在一起,五百自刀子几乎是神经质的翻动着那些小昭留下来的遗物。
她说“我好像又把一切事情都给搞糟了。”
“嗯”
她说“我不喜欢爸爸。”
“妈妈很早就病死了。爸爸对其他女人都糟糕,但是对妈妈很好。”
“妈妈还在的时候,他没有打过她。”
这就算很好吗百谷泉一想。
“但是他越喜欢妈妈,妈妈就病得越厉害。”
“很快就从我们的世界里面消失无踪了。”
她盯着手中的一张照片。
那上面的小昭年纪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看上去是一个怯懦的漂亮娃娃。
她说“小昭的妈妈是御影大人,我的妈妈其实也是。”
“但是小昭要长得比我更像母亲一点,所以比我更好看。”
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刀子对于美丽和一切美好事物的标准,应该也就是御影吧。
“我喜欢小昭。”
她很遗憾的微笑了一下。
“但是我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是会把事情给搞糟。”
莫名其妙的,在死了整整三个人的晚上。
只认识两天的少女开始对他敞开自己的内心。
百谷泉一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只是觉得茫然。
在那之后五百自刀子又为他准备了茶点。
其他人的茶点他大约是不敢吃的,今天已经有两个人死于毒杀了。
但是在五百自刀子拿起茶杯的时候,他又把她的茶杯抢了过来,往自己嘴里面灌了下去。
他这么做的时候,刀子也没有反抗。
茶杯从她的手上渡到他的手上,只洒出来了一点点。
在榻榻米上留下一点痕迹。
刀子的眼神空茫茫的。
她最后还是说我要成为御影大人,我要实现愿望,我要挽回我弄糟的事情。
御影。
这个词已经被重复的说到烦了。
但是他又想到那个时候,刀子说这是小昭也很同意的愿望,就什么都不说了。
这女孩,在这个已经死了三个人,现在还有两具尸体躺在不远处的家里面,她依旧在做梦吗
还是如果她不做梦,她就根本没有办法在现实之中活下去了
百谷泉一喝着茶,勉勉强强撑着听她说了几句话,又在那里沉沉睡着了。
正常来说他不会这么的没有警惕心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茶里面下了一点什么。
这一次不是毒药,但是却让他一觉睡到了次日的黎明。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黎明,只是最接近的那一段时间。
天色黑的异常,百谷泉一爬起来,头痛欲裂。
他的手习惯性的摸向旁边。
可不要说五百自刀子的人了,就连她之前坐的那一块地方,现在都已经凉透了。
他慢慢的坐起来。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但是身体却比自己想象的要慢很多。
完全跟不上思维的节奏。
他心里说糟了
百谷泉一出门,走到走廊里面,踩到一摊滑腻腻的东西,差点跌倒。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是水,后来才想起来水不会这么粘稠。
他低头,借着夜色看清,那是某种深色的液体。
百谷泉一用手沾了一下那东西,放进嘴里面。
“铁锈味。”
他认出那是血。
他回去拿了蜡烛,在烛光的照耀下看清了整个走廊。
榻榻米已经湿透了,地面上至少有一厘米厚的血。
人体的部位四处散落着,像是被拆散重组的积木。
百谷泉一的脚边是一只断手。
手上皮肤干瘪,近似老人。
他想起来这是村长的手。
村长之前手上就戴着这样的木质指环。
百谷泉一没有怎么想吐。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路往前,经过一个又一个的人体部位。
有村长的也有医生的。
但他能辨认出来,不仅仅是凭借那些细小的,不仔细看认不出来的个人身体特征。
也是因为很多尸块上面有衣服的碎片。
如果不是警察已经把小昭带走了的话,可能连男孩的碎尸都会躺在走廊上。
他几乎是跟着碎尸的指引走的。
就好像是童话里面顺着面包屑走的小女孩。
他最后到了走廊的尽头。
五百自刀子就站在那里。
她手上拎着一个很重的斧子。
如果不是用这种斧子,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把人的骨头砍断,让肢体与肢体分离的。
她身上还是那身华丽的和服,整整一天都没有脱下来过。
和服的下摆沾满了鲜血,里衣则几乎被汗水打湿。
在百谷泉一熟睡的这段时间里面,她一定也经过了非常艰苦的作业。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刀子看着他。
她的嘴里面还微微喘息着,但是对他笑了。
她说“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什么”
百谷泉一问她。
刀子之前那么害怕。
现在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担心,还潜藏在这个村子里面,甚至就潜藏在这个家里面的杀人凶手。
大半夜的出来,把自己的爸爸和医生砍成一块又一块丢在走廊上。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一半的可能,是这女孩终于因为受不了刺激而疯了。
另外一半的可能就是
他说“你就是凶手吗”
刀子默不作声。
她听到这一句话,只是笑。
后来又有一些茫然,好像在考虑这个问题。
最后把斧子扔下,就溜进身后的房间里面。
房间门原本是半开着的,这里好像就是刀子用来处理尸体的地方,里面杂乱的摆放着很多东西。
正对着门的是一扇大大的窗户,窗户是打开的,风把窗帘吹得飘起来。
夜色一片漆黑。
刀子蹿进去,门在她身后轻快的关上。
声音很轻,但锁一落上就打不开了,除非真的拿斧子去劈。
不过如果刀子真的是杀人凶手,她决定躲在这个房间里面,躲避法律的审判和自己的命运。
那她也太小瞧了别人。
就算现在还打不开,随便去找一点工具,花费一点时间总是能够打开的。
百谷泉一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时间缓慢的流逝。
他先是站在那里发呆,后来又试着去敲敲门,去叫里面人的名字。
徒劳的转动了几下把手。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把耳朵附在了门上。
“”
厚重的木门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大门与门框之间总是会有几毫米的缝隙。
就在那一点缝隙之中,他听到了一声尖叫。
或者说是一声尖叫的残骸。
这尖叫他已经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了。
之前的每一个人,如果他们还能够有力气发出这样子的声音,他们死前都是这么叫的。
百谷泉一神色大变,捡起五百自刀子遗落在地上的斧子,猛的劈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木屑飞溅出来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管都没有管。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里面的尖叫声也听得越来越清晰。
从缝隙中只能够看到里面隐约闪动着一个人影,还有大片大片的红色。
百谷泉一没有试图去看,他现在只是要打开这个门。
“”
太晚了,来不及,一切已成定局。
门打开的时候,黑色的人影半坐在窗口那里。
外面的天色之前还是一片黑暗,现在却已经有了黎明的白
人影的脸用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着,身上穿着过大的男装。
背着光,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身体特征和之前袭击医生的那个凶手一模一样。
绷带怪人身前,穿着和服的小小身影跪坐在地上,背对着百谷泉一。
怪人攥着她的长发,然后猛然一提。
“”
难以相信。
就是这么几分钟之内,就是刚刚他没有看到的几分钟。
凶手已经完成了解体。
怪人一下子就把刀子的头颅给提下来,断颈切面接近光滑。
惊鸿一瞥,他只能看清楚她精致的轮廓,和嘴角仿佛还凝固着的笑
怪人提着头颅,一下就翻出窗子。
怪人跑得很快,或者说对这一片的地形过分熟悉,只了几秒钟就消失在百谷泉一的视野之中。
他没有追。
失去了支撑,裹着和服的身体颓然往前倒在地上。
窗外,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一切都结束了。
“嗯,发生的事情真多。”
“亏你还没有发疯啊。”
开普勒精神奕奕地说着。
就算是在这种地方,她也依旧奉行了8小时到10小时的睡眠制度。
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
现在这个房子里面真的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也因此,百谷泉一就算还是对于她这种过于轻浮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什么也没有说。
甚至往她那边坐得更近了一些。
开普勒像是摸小狗一样胡乱揉着他的头发,最后笑了。
她说“侦探,你也已经看了这么多。凶手和被害者都已经轮番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就算是愚钝如你,应该也看穿真相了吧”
她用一只手撑着脸颊。
“不说给我听听看吗”
“真相。”
百谷泉一说。
“那种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重要的是还活着的人。”
就算其他的三个人死掉,没有办法给他带来多大的感触,甚至医生和村长,一开始百谷泉一就决定要用自己的手去杀掉。
但是最后一个死者,几乎冲击性的真正死在他眼前的人是五百自刀子。
很难想象他现在会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还是作为资本家的孩子,这种看着目前的条件做判断,而不念旧情的习惯,已经刻入了他的血脉
无论如何,开普勒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说说看嘛。”
“我只能够确定凶手是谁。”
“还知道凶手的杀人方法。”
但是我完全不确定动机,就算这样子你也想听吗
“侦探为什么要确定动机呢”
开普勒理所当然的说。
“别人怎么想,这个是高于你们的人,也就是我来管理的事情啊。”
“”
这人真的没救了。
即便如此,好想得到了解脱,百谷泉一盯着桌面开口。
“凶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