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三个人中不断的弥漫。

    还好这片沙漠够大，这片沙漠上的风够响，让三个人之间的沉默也变得不那么惹人注意了,三个人就这样并肩的走在这片完全不能够看得到终点的沙漠上也不知道多久，明月臣忽然就停下来了脚步。

    莫染也跟着停了下来,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存在,好像四周还是跟他们刚刚到这里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明月臣,有些疑惑“这就到了”

    明月臣抬起了手,朝着远处指了一指,莫染和桑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发现在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三座极为相似的沙丘，如果不是明月臣特别指出来的话，估计莫染和桑都不会发现原来在他们面前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不同。

    不过,不等莫染和桑询问，就听到明月臣忽然开口，十分突兀的询问“你们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首先被桑回答了,别看这个家伙从小是长在这种宗教气氛极其浓重的环境中,而且兽人那讲究是万事万物都有神的安排，就算出去打仗之前还要祭天什么的,但是这一位,完全就是个无神论者。

    莫染对于桑为什么会成长成为这个状况其实也相当的匪夷所思。

    桑笑道“不。”他眯着眼睛说“虽然我不能用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但是，我不相信。怎么你试图说服我吗”

    明月臣却只是摇摇头，反而看向了莫染，莫染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明月臣这个问题，反而说起自己曾经和古路恩去过的神之界。

    在说的过程中无论是明月臣还是桑都听得很认真，甚至桑几次打算了莫染的话，询问了很多细节，而后他陷入了沉默之中，并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明月臣却皱着眉头，在莫染说完之后问“神之界众神”

    “嗯。”莫染点点头，她也说出了自己思索的一些事情“但是在我看起来，这更像是一个副本，毕竟我从那里得到了一件不错的装备。”

    莫染并没有详细说自己得到了什么装备，而作为礼貌明月臣和桑也没有询问，但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也能通过莫染的描述感知到那个所谓的神之界和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所以，你说得神，是我看见的那一个吗”莫染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明月臣。

    明月臣摇摇头“不知道。”

    桑也抬起头看向了明月臣，而后者缓缓的说“我们的世界改变了，我不知道这种改变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有没有被人习惯，只是，对于我而言，我并不喜欢这种改变，就算我阻止不了这种改变，那么在改变之前，能不能先询问我一声”

    桑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怪笑一声“你都说了，这里是神，我们在神的眼里不过是蝼蚁，神作的决定需要询问你一个蝼蚁的想法吗”

    “蝼蚁又如何呢”莫染缓缓的开口，她转头去看向桑，“蝼蚁的命运就是被人践踏吗”

    “”桑没说话，她认真的看着莫染的面孔，看着她那双红色的眸子，看那双红色的平静的却仿佛藏着看不见底深渊的眸子，心中那些被藏匿在最深处的一些东西慢慢的躁动了起来，他抿着的嘴唇慢慢的弯了起来，而且变得越来越弯，最后，露出了那两颗尖利的虎牙。

    “是啊，蝼蚁的命运就是被人践踏吗”桑的脸上带着笑，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的笑容，没有往日里那浮于表面上的没心没肺，更没有那种算计人心时候的无害，那是一种隐藏着力量的冰冷，在那双乌黑的瞳孔中藏着嗜血的疯狂。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命运，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有执念。”明月臣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每个人看见的神不一样。”

    桑眯了眯眼睛“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分开走了”

    明月臣点点头，“还有一点”他垂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抬起了眼睛朝着两人看去，但是最后，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莫染的身上“我们不一定会平安的离开。”

    风，卷着滚滚的黄沙在三个人之间穿行，仿佛要掩盖这里过分的安静。

    沉默在三个人之中不断的流淌，似乎要将三个人完全吞噬，忽然，莫染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到了这里来，谁要平安的回去”

    是的。

    到了这里来能够平安回去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得到了那位神的青睐，怎么得到那位神的青睐呢那便是要让神高兴，可是，让神高兴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高兴吗

    不一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会站在这里吗

    桑也笑了出来，双手交叉在脑后，像是靠在枕头上一样，他眯起了眼睛“说得不错，能到这里来，谁要平安的回去你说得真是不错，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哈哈”

    说着，桑已经飞快的朝着左边一侧的沙丘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抬起手挥动，朝着身后的莫染和明月臣说“那么，我先走了，希望能在最终点等到你们。”

    莫染本来想出声嘲笑一下桑那不要脸言辞，可是，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桑的背影，随后她感觉到明月臣也站到了自己的身边，也和她一起看着桑的背影。

    莫染以为他们中间会一直这么沉默的尴尬着，然后各自选择一座山丘攀爬，却忽然听到了明月臣的话“他性格其实不错，你喜欢吗”

    嗯

    嗯嗯

    莫染回过头看着明月臣，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反问。

    明月臣笑了笑，似乎说漏嘴了一般，又掩饰着“我的意思是你们是盟友，其实联姻的话”

    莫染终于知道自己感觉到的莫名其妙在什么地方了，她盯着明月臣，看得明月臣到底没有把那些话给说完，她龇牙冷笑“比起联姻，我更喜欢后宫满满。”

    说着，莫染已经转头朝着另外的两座山丘看过去，她似乎已经完全跳过了这个无聊的话题，指着剩下的两座山丘问道“你选哪一边”

    而在莫染转过身的一瞬间，明月臣的身体似乎才完全的松弛了下来。

    自从重生之后，明月臣一直都告诉自己，有时候爱并不是占有而是放手，而是看她自己做出选择，看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至于自己，不能干预，甚至在她需要的时候还要帮助，这便已经自己能够做到的爱她了。

    有了上一世的惨痛教训，明月臣不想将莫染拘谨在身边了，不管是所谓的保护也好，不管是逃避许南城的虎视眈眈也罢，什么都好，他都不会将莫染的翅膀折断，她这样的人天生应该是在天上飞翔的，而不是关在笼子里面。

    所以，明月臣在重生之后，她给莫染所有的选择，逃离的选择，接纳和不接纳的选择，帮助谁的选择，甚至要不要见神的选择。

    每一次的经历他都能为莫染又一次的成长而喜悦，也又一次因为的她的强大而着迷，同时也为了她这样的经历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越强大，就越璀璨，就像是阳光一定吸引到世界上所有的注意力一样，她就让人这样无法的忽视，心生爱慕。

    每当到这个时候明月臣就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中烧着一把火，将他的所有的意思都是烧成灰。

    他告诉自己，自己这一次是要重新做好的，是要和莫染修复关系的，他是要尊重她的选择的，这样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但是这些想法还是要有条件，那就是不能有不长眼的男人在他们中间晃悠，比如那个古路恩，比如这个桑，还有他们亡者里面的诸多人等。

    可是，这样一来，似乎他重生的味道又变了。

    明月臣有些心疼，他想，到了最后他大概还是一个卑劣的人吧。

    就像是刚刚明明表现的风轻云淡，可是到底还是在试探，试探莫染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带毛的家伙如果莫染真的喜欢的话，他会真的像是他原本的想法一样尊重她的选择吗明月臣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最后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做不到的。

    莫染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刚刚在笑容下面的紧张和被隐藏得紧紧的暴虐，她也不用知道。

    明月臣的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微微的捻了捻，无论是身体还是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异常的轻松了起来，他说“你先选”

    莫染看了看两边几乎一样的山丘，而后又转过身看着明月臣问“有区别吗”

    “会有。”明月臣歪着头看着那两座山丘，他对于莫染的问题从来都是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的，“就好像是佛教里面说得劫难，说得心魔，每个人心里面想得东西都不一样，进去之后，都会经历，只不过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莫染认真的听着明月臣的话，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么，你上一世经历过什么”

    明月臣微微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对于莫染会询问这件事明月臣并不奇怪，他垂下了睫毛好半天才说“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我上一次的选择是讨好了神。”

    这个答案让莫染感觉到非常的意外，这种意外甚至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没有丝毫要掩饰的吃惊。

    说实在的，明月臣和莫染之间的纠纠葛葛实在是太复杂了，纷乱得连莫染自己都懒得去整理，他们从上一世相识到现在，尽管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但是，大概也能称为灵魂上的相知吧，所以对于明月臣这个人的品性她还是比较清楚的。

    无论是对于权势不怎么热衷的佛系明月臣，还是在上一世自己死了之后改变的明月臣，哪怕是到了这一世有些奸狡的明月臣，他都是一直牢牢的占据着强者的那个舞台，在他的生活中、生命中、意识中的大概就没有低头这个概念，更不要说是讨好了。

    莫染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天生就有着傲骨不可折的明月臣到底是怎么对于所谓的神低下他那坚硬的脖颈的。

    明月臣并不意外莫染在听到这个话时候表现出来的吃惊，他甚至在看见了莫染吃惊的表情的时候露出了十分随性的笑容“为什么这么吃惊”

    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的有声音不断在窜过，莫染就这样看着明月臣的笑容，好一会儿才算是从震惊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其实想说点什么，可是张开了嘴，却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最后她只是抿起了嘴唇，什么也没有问。

    转过头，她朝着两座沙丘看过去，静静的说“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和上一世同一样的做法吗”

    明月臣侧着头想了一会儿，便轻轻的摇了摇头“大概不会了。”

    “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要体会一下吗”

    明月臣却依旧摇头，他用一种深沉并且安静的目光看着莫染，他的眸子中似乎带着刀子，要将莫染的模样一点点的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血液里，生命里。

    最后他才说“不，是因为，我这一辈子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我没有了任何的所求，自然而然对于那一位神没有了任何的期待，无欲则刚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希望得到的”莫染看向了明月臣，似乎了解到什么，她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似乎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饱满却又脆弱，她下意识的开了口，但是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话，不但转头，又转过了身，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她说得一样。

    明月臣并非没有听见莫染的话，但是他也看到了莫染这极为明显的掩饰，他的唇角越发的勾了起来，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了莫染的身边看向了两座沙丘说“还是你先选吧。”

    莫染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两座沙丘的上面，这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两座沙丘却好像是通往了完全不同的未知，她眯了眯眼睛，抬起了手，朝着左边的一座沙丘指了指“这一座吧。”

    点完之后，莫染并没有再回头而是直接就朝着那座沙丘走过去，她并不停留，可是她却能够感觉到那属于明月臣的存在感极为重的目光却一直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灼烧着。

    大概在走了十多步之后，莫染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看向了明月臣。

    明艳的阳光之下有风在吹拂，她白色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像是绸缎一样在空气中被撕散，她站在那里，红色的眸光微微的闪动，她静静的看着明月臣，内心一片的平静。

    无论是从上一世，还是到了这一世，这是莫染第一次如此平静的面对明月臣，她望着那个站在沙丘下面的男人，他的面容依旧年轻，可是他的眸光中已经有了岁月的沧桑，藏在那苍白而绝望的缝隙之中。

    她在看着他的时候，明月臣也在看着她，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莫染的身上，从来不曾转移。

    也许上一世他有太多的顾及，他有太多的不得已，才让自己将所有的滚烫情感都包裹在各种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之中，他只能在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悄悄的看她。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在经过了各种绝望和死亡之后，他终于知道，人活着，除了内心的执著之外，其他的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所以，他的目光，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都会落在她的身上，都会追着她，都会跟着她，哪怕被她厌弃，他也无法放开。

    “明月臣。”在静静的看了对方很久之后，莫染终于打破了两个人中间粘稠的沉默，她轻轻的喊着对方的名字，就如同上一世，这个名字无数次从她的舌尖上滚过，就如同这一世这个名字无数次从她的刀尖上滑过，她再一次喊出来的时候，再一次用如此平静的语言和心情喊出来的时候，忽然就发现他们真的认识好久好久了。

    “我在。”明月臣勾起了嘴角，他的眼角因为笑容有着细细的纹路，让那双仿佛罂粟一般的眼睛多了几丝温情，少了几丝的妖娆。

    “明月臣，从这里一定会到神的面前吗”莫染在说话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么无邪，那么静谧的看着明月臣，让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下来。

    “不一定。”明月臣不由自主的连声音都变得沉溺其中“可是，我”

    莫染似乎直到明月臣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出来，她就已经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而明月臣在看见了莫染的摇头，也就停住了自己要说出来的话。

    这个世界上，他是最明白莫染的人，他知道莫染想法，也知道自己的提议肯定会被对方拒绝，她就这样的人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想要站在最前面的人，都要张开双臂独自面对的那一个人。

    她从来不是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紧紧等待安全降临的女人，她是那个将所有命运都捏在自己手中的女人，从来不肯放弃。

    于是，明月臣闭上了嘴，他安静的看着莫染，等待着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明月臣，也就是说，我们再次一别，很可能就永远不会见面了。”莫染微微的笑。

    这个可能让明月臣觉得非常的不爽，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是这么一回事的，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着莫染点点头，有些心烦的皱着眉“从理论上看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认识得太久了，久得我都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是什么，大概那个时候太过平淡，又或者因为上一世我死的时候，太过激烈，那样的恨意让我忘记了我们相遇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莫染轻轻的眨了眨眼睛，此时此刻的她整个人显得非常的柔软，浑身上下并没有一点点的杀机，温和的像是一个邻家的女孩。

    “上一世，我们经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可能不是我的意愿，也不是你的意愿，但是它们还是发生了，在我重生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了仇恨，我是多恨你啊，就如同我曾经多爱你。”

    莫染并不是一个能够诚实的面对自己感情的人，特别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更是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深究，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不想如此糊涂和敷衍了。

    人能够活着多么的不容易，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失去什么。

    爱也好，恨也好，在时间停止的时候，全部都会跟着消失的。

    莫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的走过这一段，但是她不想要像是上一世那样，走得如此的仓促，如此的激烈，甚至连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明月臣的眸光轻轻的闪了闪，他想说什么，不过莫染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他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听着莫染的声音随着风声一点点的弥漫过来，将他完全的包裹，仿佛是作茧自缚的蚕。

    “明月臣，我曾经那么天真的认为，我爱你，你也能如此爱我，然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有着这样的天真，我才会在死的时候那么的不甘。可是，这一世我重新来过，我渐渐的不恨你了，也许是因为我不爱你了，也许，是因为我理解你了。”

    “这个世界上，比爱情重要的事情有太多了，我们有过一段已经算是幸运，这一世，我活得很好，很满足，我终于知道了你当年的选择，你的大义，你的种族，和你的无法抉择，所以，我不恨你了。”

    莫染仰起头，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皮，她感觉到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在潮湿，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了明月臣，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明月臣，上一世我们分开的太过仓促，这一世，让我们好好告别。”

    “明月臣，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整理了一下最后的细纲，我觉得感情线应该给个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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