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中徐徐爬出的凶戾恶鬼用那双纤细苍白的手臂撑着地面,披垂面上的凌乱长发之中露出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她发出短促而浑浊的气泡音，伏在地面的手指上是早已裂开的鲜红指甲,留下一串不规则的血色纹路,烦躁抓挠着地板发出刺耳噪音。
小莱小姐
小莱小姐
恶鬼的面容一如每一个陷入狂妒的女人一般，如果之前那些主妇说的不错的话,那么这女人应当是刚刚死去不久才对。
嫉恨,憎恶,贪婪，怨毒的恶意
很难想象，他能从咒灵的脸上清晰分辨出种种的情绪，若不是她的姿容形态都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咒灵，单纯看她的面部表情变化,没人会以为她已经是个彻底的死后怨灵了。
这情况不太妙。
夏油杰收拢手指,将小莱搂得更紧了几分。
照理来说这女人若是死亡时间不长，最多不过是某种执念化怨,而在逃开门口重新拉开距离的这一瞬之间,夏油杰却清晰感触到了缠黏脚踝小腿的浓稠咒力让他险些失足坠地,若不是因为怀里带了人早就提起十二分警惕,这一脚踩空沦为对方掌中猎物,被这恶灵直接在原地绞碎咒杀了吧。
然而这等掌握力量的速度想必进一步升级成领域的规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有的特级，是等级就是特级,而有的特级，则是因为最高的等级只有特级。
这一只属于后者。
夏油杰微微蹙起眉头，只是还不等他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原本紧紧扣在少女肩膀上的手臂却被小莱自己随手扯开,她一脸古怪的推开他重新拉开距离，神情冷淡地像是个陌生人。
袈裟的宽大袍袖还未来得及从少女身侧垂落，那咒怨的恶灵便迫不及待地放弃了原本紧盯的猎物，跟着如缠蛇绕上了她的手臂。
疯狂的怨毒诅咒也重新变成了女人缠绵痴恋的叹息声，小莱微微垂眉，还是反手将恋恋不舍的伽椰子压回了影子里。
“啊真的是。”
她看见了伽椰子回归影子里的世界的前一秒留给她的最后留恋的目光。
爱意痴缠，杀意浓烈。
请让我杀死你吧。
恶鬼呢喃低语着。
杀死你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是如此爱着你呀，小莱小姐。
她冲着少女伸出一双空荡荡的苍白手臂，只来得及拥住影的虚无。
小莱的目光在影子里停驻片刻，很快就抬起来，重新看向那边愣住的夏油杰。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你”
夏油杰怔怔上前一步，下意识重新伸出了自己的手。
少女微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做什么呀学长，久别重逢的激动拥抱来一次就够了吧而且我们的距离有点太近了，不觉得么。”
她语调轻快，难掩疏离敷衍。
怎么会呢。
夏油杰有些委屈地想着，却还是乖乖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动了。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能算得上不错”他小心试探，语调放得软得不能再软。
可是那浑然不觉的少女只是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虽然我和学长之前也算得上关系不错，但是无论怎么回忆不是这么亲昵的关系吧”
夏油杰愕然睁大双眼。
可所有反驳凝在舌尖，最终却也只化作了一声无奈苦笑。
“你啊可真的是”
如果她的记忆只是停留在薨星宫那里，那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无可厚非。
在小莱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学长有些客套的温柔，看似自信张扬却始终没给过她信赖的安定感，明明自诩最强，给出的保护始终都比不过她那两个同期的同学。
即使是他与悟的关系都因为最强的渐行渐远而最终分道扬镳，更何况是从一开始关系便不大愉快的小莱
他失魂落魄却又过分乖巧的安静模样让小莱有些茫然，就这片刻的沉默功夫里，伽椰子在影子里又开始不甘不愿地折腾起来，小莱眉头一挑，一脚踩住了自己的影子，这才换来了彻底的安静。
久违的风重新出现在了院子里，卷起了现世凡俗的细碎声响。
夏油杰站在那里，听着风声，听着咒灵不甘的响动，直到少女平静的声音压下其余一切的杂音，却仍然带着那令人恼恨的冷淡。
“我和五条悟有过约定，会把你带回去。”
“啊。”
他轻轻低笑一声，语调不掩嘲讽。
“所以你先遇到他了，是吗”夏油杰反问道，稍微找回了一点盤星教教祖最熟练习惯的轻浮态度，“是因为学长我早已背叛了咒术界成为了诅咒师，还是因为什么”
“学妹”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沙哑的干涩“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
“理解你。”
小莱停顿一瞬，反问道“理解什么”
“你的痛苦，你的死亡，你当初经历过的一切折磨，全都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去保护非术师的那群猴子强者必须要适应弱者存在的世界，这太可笑了不是嘛”
“哦。”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你就直接觉得，杀光非术师就好了。”
她有点苦恼的皱起眉头。
怎么说呢
时钟塔自视甚高的疯子们，比他更夸张的其实小莱也是见过的。
魔术师们的道德观另成一路，她遇见过试图复兴神代神秘的疯子狂徒，也经历过试图利用第三魔法让全人类灵魂物质化从而根除世界之恶的圣杯战争御三家比起那群已经具备了一定规模甚至计划非常成熟的老牌魔术师来说，夏油杰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其实就只是过家家的程度。
“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给你灌输了这种想法。”小莱由衷感慨着，“脑子应该挖出来洗一洗。”
在五条悟提出要求的时候，她还当真考虑过如果夏油杰是个拥有伟大悲愿的角色要怎么办，摧毁年轻人的信念，让他直面比悲情理想更加残酷的黑暗事实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如今一看，失望的成分要远远多于其他的感情构成，平安时代肆意翻搅风云的龙神大人叹了口气，看着夏油杰的目光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什么盤星教的教祖，极恶的诅咒师啊
不过是个放弃思考仗着有些本事顺势胡闹一通的小子而已。
“这不是谈话的地方。”
眼前的少女忽然换了成熟的命令式口吻，她走到了门口，重新推开了那扇门。
“学长不介意的话，进来说话吧。”
“我可以进去么”
站在那里的小莱歪歪头，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进来和我聊聊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搞明白后我想办法用正常渠道把你送回去五条悟手里；二是我现在就打断你的手脚，用邮递把你寄回去，余下的生死不论。”
他应当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
比如说你的身体没问题吗、比如说学妹变得好棒啊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吗、比如说你和悟的关系到底怎么回事、再比如说学妹你现在对待咒术界的态度真的很有趣
诸多种种思绪，最后就只是化作了夏油杰唇角一抹浅笑。
“我和你聊。”
盤星教的教祖垂眉敛目一派乖巧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笑得一如少年时代般轻松灿烂。
“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盤星教忽然安静了很久。
咒术界一共就这么几个特级还叛逃了一个，夏油杰的动向一向是高层的关注关键，加上他高专时期和五条悟的关系，忌惮的对象自然而然地便跟着多了一个。
夏油杰忽然老实下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五条悟和叛逃的诅咒师有所联系。
不会这么想的寥寥无几，只是其中大多还和他五条悟有那么点仇怨不会开口替他争辩，仅剩的几个没什么说服力，夜蛾正道的一力担保，自然也是被上面全然忽视掉的。
不知道第多少轮没事找事的盘问后，有人不甘心的追问道
“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呀”难得听话接受询问的五条悟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半真半假地刺了一句“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啦”
这倒是没说谎。
他的确知道是谁做的，也的确没打算告诉这群老得已经发出臭味的烂木头。
学妹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杰乖乖听话，老实说老友终于安静下来这件事情的愉快倒是其次，那种在高层眼皮子下面搞事情的刺激感才是让五条悟这段时间兴奋到主动加班发泄多余精力的最后原因。
无视掉伊地知这段时间惊恐不安战战兢兢的态度，五条悟挑衅完老头子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办公室，不知道第多少次拿起手机点开和学妹的聊天栏，等待着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过来的吐槽。
有时候是一两句暴走发言，有时候是一长段的疯狂吐槽，偶尔也会发过来一下情况进度，总体来说，杰回来的意愿不是几乎为零，但是和学妹聊天的期待非常强烈。
四舍五入也算是安抚成功不搞事，也行。
五条悟对这种事情执念不强的。
他正喜滋滋翻阅着过去的聊天记录，时不时补充发送两条夏油杰昔日糗事给学妹底料加成，一个从未接过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五条悟随手接过，敷衍至极的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停了停，语气很平和地叫了一声“学长好”。
五条悟皱皱眉，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哪位呀”他没心没肺不记人习惯了，高专出身的大多都知道他这恶劣本性，电话对面的这位明显也是清楚得很，没什么停顿的跟上，做了个只有一句话的自我介绍
“五条学长，我是灰原雄，比您小一届的高专生，不知道您还记得么”
“”
咒术界最强反射性挂掉电话抽出电话卡掰碎了扔进了垃圾桶，等到理智跟上反射神经的时候，桌面上就只剩被咒力碾碎的手机碎块了。
五条悟看着桌面上手机的残尸，双手交叠至于胸口，心平气和的想，在成功整肃咒术界之前，我可能要先一步被暴怒的龙神大人咒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