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雯找到一个位置坐下，假意在桌面上垒起几本书。
平常这个时间她都能抛开一天的杂念投入书的世界，但她今天到这个地方来并不是为了看书。
她在等待，像是一道等待客人进食的佳肴。不知晓自身前途命运的佳肴无法感到焦虑，但江文雯能，她在被另一样东西嚼食，被不加烹煮被吃进口中
“江同学”
富有磁性的嗓音将江文雯拉回到现实世界。
“是”
一名神清气爽的男生在她对面坐下，脸上丝毫不带一天学习过后的疲倦。对于这个人来说，读书学习是一种轻松，像现在这般与人交涉面谈才是会让他有些不耐烦的事情。
不过终究还是耐下了性子。
“听说你要在年级大会上演讲是吗”
“嗯。”
虽然一开始那只是学校的任务，但得到朋友帮助的她现在已经有了要克服困难的念头。
“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吧。”
无论如何去思考逻辑关系，无论如何去认真聆听，这句话中夹带的善意都显得有些牵强，或许她应该思考的是人际关系。
“为什么”
江文雯一时忘记将交谈用的手写本从书包中取出来，尽管就这样说话很有可能被嘲笑，但总好过在对方面前自乱阵脚。
果然，她眼前的同班同学并未能像林东玄那样宽容地接受她的声音，他佯装不可自制地笑了来。
“我说，你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吗江同学很多事情是成绩没办法改变的，尽管你现在已经是年级第一了。”
男生有意无意摸了摸下巴，因为他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将自身引以为豪的部位从口腔中伸出，只能以这个动作为暗示。
“由我在年级大会上代念你的演讲稿如何这样无论是江同学你的名声还是我们班的颜面都能够保住。”
那个曾几何时在江文雯心中酝酿过的、自甘堕落的想法再次于他人口中传达出来，那是最为轻松省事的解决方案。
“如何由我来代你发声吧，我是经由班主任授意才来找你协商的。老师他好像很能理解你的烦恼，但他自身同时也在烦恼着。”
不停说着烦恼的男生脸上也摆出烦恼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是由江文雯惹出来的麻烦，因为她自身有着与年级第一不相称的特性。
受到仰望，就必须在所有人心中成为完美无瑕的人，这种错误顺着旧学生时代一路走到现在，走到江文雯的眼前。
在巨大的错误前她不知所措，不禁再度怀疑起曾经能流利说话那时自己对自己的告诫。
沉默寡言，只要变得优秀就不会被人指责。
那时候树立起来的信念逐渐崩塌，就像堆得过高的书会在小磕小碰中逐渐倾斜，最后狠狠摔在地上因为无用的厚度而发出巨大响声。
“我来捡就好，你稍微思考一下我说的话吧。”
遵循就近原则的男生替江文雯捡起了书，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关怀般的善意。就跟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总是带着善意远远注视她。
却从来都不会靠近
很想接受，很想去接受这样的善意，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声音还是不要发出为好，努力成为大家眼中优秀的人才是最优解。
对了，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江文雯取出书包里的手写本和笔，彻底放弃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笔头与纸张摩擦的声音让她面前的男生感到心旷神怡，写的内容大致也能猜到。
倒也算是不虚此行。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口吃的她最后还是被一张看不见的口给吃掉了。
带着因麻烦他人而感到愧欠的笑容，江文雯准备将写好回答的手抄本翻给对面坐着的同学看。
啪
一只从江文雯上方落下来的手将手抄本按到了桌子上，这一下比刚才书掉到地面上还要掷地有声。
江文雯惊讶地抬头，看见一张倒转过来的笑脸。
“抱歉让你久等了。”
这个“久等了”的意思还有待斟酌。
“你干什么”
江文雯的同学敛起善意，显然因为林东玄的搅局感到不喜。
“我知道江同学很受欢迎这件事情啦，可毕竟是我跟她有约在先你能稍微往后靠一靠吗那个位置是我的。”
林东玄举起叉在江文雯跟前的手指着对桌。
“当你去到餐厅时发现自己订的位置被人抢了，你会作何感想”
“切”
男生轻轻咬了下舌尖。
“那也要先让我知道江同学的答复再说，我们在谈很重要的事情。”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被林东玄捞起来的手抄本。东玄眉头一舒，当即露出引人深思的笑。
“行啊，那你就好好看看吧。”
林东玄当着对方的面翻开手抄本，上边清秀的字体真真切切是江文雯的手迹，虽然只是昨天写的现在正巧被翻出。
请容我拒绝
“什么”
男生难以置信地从位置上弹起来，东玄反手将手抄本合在掌心之间。
“如你所见，你被拒绝了，赶快退场吧。”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江同学你一定会后悔的。”
男生不死心地看向江文雯，却发现她似乎沉浸在了某种余韵当中，微微张着小嘴闭息。
“好反正到时候出丑的也不是我”
他一边低骂一边离开了图书馆。
“来，这个还你。”
林东玄将本子轻轻拍在江文雯的脑袋上，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笨蛋吗你，那家伙明显就是想借着你出名啊，话说你们这些中学生的虚荣心还挺重的，心机也不小。”
“对对不对不起”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东玄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好了吗，虽然我不太靠谱但还是会努力帮你的。既然夸下海口要帮朋友克服困难，可不能因为任性而让我食言啊。”
“对不起。”
没办法看清楚江文雯表情的林东玄在这时候瞪大了眼睛，不过眼下并不适合实践他脑海中的构想。
“我想让李阡也来帮忙，她比我要聪明，我能想到的办法也是经由她的提示你觉得怎么样”
“放心，李阡的教育是斯巴达式的，她不会像你那些同学那样纵容你的任性。”
江文雯平静下来，她朝上翻开了手抄本的最新一页。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话语，不带任何的恭维与妥协。
我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