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旻那一脚可谓用了十足力,龚道士顿时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上前扒拉两下对方,确定没救后,傅旻不自觉挠了挠后脑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谢九霄一直在房梁上冷眼旁观,见此深叹一口气,落在少年肩膀上,“还有什么搞不懂的,这不明摆着就是骗子吗,你怎么跟房俊这大傻子一样。”
“但是”傅旻迟疑的捡起弹弓,感受着上面澎湃的力量,这东西也不是假的。
“还记得当年在洛阳刺史府处理的那个老太婆吗,我早都跟你说了,术士非常少,而且许多宁愿躲在深山老林里也不愿见人。像这种略微懂些皮毛,招摇撞骗的才是大多数。”
傅旻略有些失望,他整日闭门造车,心底还是十分想跟其他术士交流的。将弹弓收进怀里,扶起房俊,随意把冷酒泼在对方脸上。
房俊一个激灵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望着大堂一片狼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傅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色厉内荏道“我我我我是爹是梁国公,我大唐驸马跟圣人沾亲带故的你敢动我、我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旻一酒杯砸过去,吓得捂住脑袋浑身发抖。
“吵死了,”傅旻皱眉,刚想开口,忽的闻到一阵尿骚味,只见房俊浅色锦袍下方湿了一大块。
谢九霄平日最是爱干净,见此情景怪叫一声,飞出老远。傅旻也有些无语,房俊曾祖是北魏镇远将军,父亲房玄龄虽说是文官,但早年也是跟着李世民出入军帐出谋划策的谋士,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如此丢人。
搬了个月牙凳,傅旻尽量坐的离他远一些,杵着下巴道“行了,我也没想着杀你,不过有些事要弄清楚。”
房俊偷偷看了眼少年,见其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方才起身,小心翼翼道“您尽管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傅旻从锦囊里掏出之前从阿元夫人肚子里烧出的婴儿骨头,对着房俊丢了过去“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房俊看清飞来之物面色大变,连忙躲到一边,半天支支吾吾道“在下不知小郎君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旻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我让你也吃进去。”
“在下、在下”房俊还想辩驳,最后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中畏缩承认“是我从一个闲汉手里花钱收的。”
接着看对方目光一凝,就知他不信,忙补充道“是真的我是听公主之命,想要去寻些毒物让嫂子落胎,结果刚巧遇到之前打过交道的无赖,跟我拍胸脯保证,手上的东西不止能让人滑胎,郎中还查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就”
傅旻摇头,他对这些大家族的阴私不感兴趣,不过这种尚未成型的邪祟倒是很少见,遂随意问道“那人叫什么住在哪儿你可知道”
“在下也知在赌场见过他一面,听说是在城西跟人混的,好像是叫猴子”房俊答得小心翼翼,却见对面少年突然坐直了身体。
傅旻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他叫什么”
“猴、猴子。”房俊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连忙道“他还说着东西自己还有,问我还要不要,如果用的好给他介绍下家。但我哪能搭理他啊,我就是听公主的话图谋家产,其他缺德的事儿我不干。”
“行了,”傅旻此时脑海中一团乱麻,他想找个地方仔细捋一捋,不耐烦的打断房俊的喋喋不休。拿出一直放在身上的令牌,走上去给房大傻子看“认识这个吗”
房俊仔细看了看,接着面色大变“你是圣人的人”
令牌是傅旻厚着脸皮与李治讨来的,为的就是个办事方便,房俊既然认识,事情就好办多了。他轻轻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我帮圣人查案,本无意卷入你们房家私事,日后你也莫要烦我,否则耽误了公差,谁也讨不了好。”
许是李治长久以来温吞的性子太过深入人心,知道傅旻是皇帝手下后,房俊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害怕,甚至还讲起条件来了,“我可以听你的,但你要保证不把我下毒一事与九郎说。”
傅旻一口应下,接着光明正大的离开别苑。
谢九霄在天上飞了几圈,最后落在傅旻头顶,嗤笑道“这房俊真不愧自己大傻子的名号,就算你不说,皇帝就不知道了我看他大哥恨不得把他活剐了。”
想到临别前房遗直的眼神,傅旻也觉得谢九霄说的有道理。但是嘛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站,”傅旻微微皱眉,本身自己戴个大黑鸟就够显眼的,如今这家伙得寸进尺,竟然直接踩在他头上。
“不能”一说到此处,谢乌鸦便又开始发疯“谁知道你跟大傻子一起有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等回去了马上给我沐浴更衣”
“穷讲究,”傅旻别过头,但还是在路过绸缎庄里买了套成衣。
等小院时,天色已经渐晚,沈药儿坐在院里,望着几个大箱子发呆,看到傅旻,一蹦三尺高,“你总算是回来了方才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来敲门,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把这些东西堆在这里,你跟那帮人去哪儿了他们有为难你吗给人家病治好了吗”
傅旻被她吵得头疼,求饶的挥了挥手。
沈药儿吐了吐舌头,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自己不会再闹他了。
傅旻踢开箱子,发现里面尽是些金砖玉石,锦衣绸缎之类的宝物,便知这是房家送来的谢礼。暗道这些世家果然豪横,随手从中拿了两件女装丢给沈药儿,“换上吧,明天一早去郊外找你那两个朋友。”
沈药儿呆呆的捧着衣服,生怕自己身上的泥灰弄脏了它们,“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你是想给乌鸦套上吗”傅旻挑眉,回应他的是谢九霄狠狠的一口。
好容易挣脱大黑鸟的纠缠,傅旻心不在焉道“那种大户人家做事滴水不漏,既然看见你了怎么也要带你一份,估计尺寸你也能穿,马上入夏了,换点好的穿吧。”
沈药儿红着脸说了谢谢,嘴角止不住上扬。
次日,换好衣裙的沈药儿局促不安的给傅旻送朝食。她之前一身脏兮兮的旧袄,还顶着个乱蓬蓬的兽皮帽子,也看不太清长什么样。这回为了穿新衣服,特意烧水洗了个澡,只扎了两个发髻,露出一张秀美白净的小圆脸。
傅旻仔细打量了她半天,突然开口“你”
“在”沈药儿仿佛只受惊的兔子,连忙立正站好。
傅旻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下,让她赶紧吃饭。
之后去外面租了匹小马,自己骑着赤霄,一道出了城。
长安城很大,有数百万人口居住在此,为了保证城市的供应,周边村庄的田地不管好坏几乎都被开垦,导致劳动力稀缺,每年春种秋收之时都要雇佣许多人来帮忙。
铁牛铁蛋二人便是村人请来的壮劳力,因着力气大,半个村子的地都是他们种的。不过既然是生意,就难免有双方扯皮。
两人今日就碰到这种情况。
原本一大早见到沈药儿双方还都听高兴,对着大变样的小姑娘又是打趣又是说笑。铁牛年龄大一些,还拍着胸脯说等最后一笔工钱结下来了去给沈药儿买个簪子戴。
结果最后一家谭木匠突然赖账,说他们干活慢,耽误了下种,说好的钱要扣一半。
铁牛铁蛋大怒,两人本就常年混迹江湖,难免带了些匪气,上前拽住谭木匠的衣领便要动手。
谁知对方就等着这一出,当即扯脖子大喊,把村里了人都叫了过来,让他们给自己做主。
双拳难敌四手,铁牛铁蛋只得忍气吞声道“里正,这些日子俺们兄弟怎么做活儿的,你也都看在眼里,俺俩整日拉犁,肩膀上都磨出茧子来了这谭木匠寻个由子赖账,真当俺们好欺负不成”
里正还未开口,谭木匠扯脖子喊道“放屁你们拉犁牛干嘛了你们俩把村里的犁弄坏了,好几贯钱一套,我还没找你们赔呢。”
说起这个兄弟二人便大怒“你们整个村就两头牛,还成天怕累到不让用,哪家不是俺们自己拉的”
铁牛抢过犁耙,指着染红的犁绳道“这上面沾的,都是俺俩的血,拼死拼活干了十几天,说扣一半就扣一半”
“这”里正陷入为难,虽说他也认为这两兄弟挺辛苦,应该把钱给全。但也不好当着全村面向着外人,况且那犁确实是让这两人弄坏了。
远在一旁喂马的傅旻打了个哈欠,他只不过是想查个案,没想到遇到讨薪现场。今日之事不解决,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举手插话道“小子有一两全之计,可否听我一言。”
里正早就注意到傅旻,他在众人之间也算见多识广,一搭眼便知此子定不是寻常人,于是正了正衣冠,说话也跟着文气起来“小郎君请讲。”
“小子翻阅古籍查到一种犁,不同于直辕犁,形状更弯曲,犁身可以摆动,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若是用它犁地,想必每年村中两头牛就已经够了,可剩下一大笔请人钱。我将此物献给里正,当是给这二位弄坏犁的赔偿,您看可好。”
谭木匠眼睛转了转,开口道“那得先给我们看看图纸,到底管不管用不是靠嘴说的。”
傅旻正眼都没有瞧他,继续里正道“若是您方便,寻套纸笔来,我单独将其交给您。”
里正也自然知晓其中好处,连连点头“好,老夫对木工也算略知一二,小郎君我们私下说。”
最后嘛,事情自然是圆满解决。在里正的命令下,谭木匠不情不愿的将银钱结清。铁蛋铁牛还收了些对方送的腊肉,全当补偿。
四人离开村子,沈药儿有些好奇的问道“当真有那么厉害的犁,只用两头牛就能耕好全村的地”
“差不多吧,”傅旻点头“不过从明年开始他们两个想要继续挣这份钱估计就不容易了。”那里正看着就是个精明的,把曲辕犁推销出去,估计能赚上一大笔,这种机会想必不会放过。
铁牛铁蛋相视一笑,洒脱道“没事,刚好这气俺也不愿意再受了小郎君,之前是俺们有眼不识泰山,惹了你。今天受你恩惠,俺兄弟都不愿欠别人的,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一声。”
傅旻转过头,正色道“我现在就要你们帮忙,带我去发现猴子尸体的地方,最好将他死前那几天的事仔细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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