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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醉酒
    两个时辰不算漫长,傅旻放下笔没多久考官便开始收卷。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考场,谢九霄像个炮仗一样飞快落到他肩膀上,用眼神询问考的怎么样。

    “回去说,”傅旻看了看来往的人群,此时黎秋他们几个也陆续走了出来,具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你们考的怎么样我没写完试卷啊啊啊”黎秋把头发挠成鸟窝,崩溃大喊道。

    崔知泽看上去也十分沮丧,有些茫然道“我只会花钱,没学过怎么省钱,还有什么赔偿随便给一点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成,”云汝反驳,他看起来考的貌似还好,面上带着喜气,“我在老家经常帮着阿耶阿娘做活,省钱什么的我有心得。”

    “真好,”黎秋羡慕道,又扭头看向傅旻,“你答得怎么样啊第二题写的什么”

    “第一点,加力增效、促进发展。积极落实开源节流的基本政策第四点,盘活资金、提升管理。”傅旻想都不想下意识答道,说完后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一看身后三人早已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能写出这么多”

    因为我上辈子考过公务员,傅旻微窘,胡乱说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即使如此,他在几人眼里已经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形象。

    黎秋沉痛的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世间除了我师父他们竟然真有比我学问高的人,哎既生瑜,何生亮啊”

    傅旻“”

    面试成绩大概要五天后才能出,傅旻在院子门口跟他们告别,刚想继续走,突然被人拦住。

    “诶这就回家了”袁斗斗脸上带着笑意,“刚才虽然看见你了,但碍着旁人没打招呼,正好我现在没事,要不要带你熟悉下阁里。”

    “可以吗”傅旻有些心动,他自我感觉刚才考试答得还不错,说不定真能过,所以对于提前参观工作地点还是很有兴趣的。

    “无事无事,老大他们要批改卷子,现在阁里空的很,不会有人说嘴的,跟我过来。”袁斗斗在前面引路,二人边走边说。

    “这地方分为前院和后院,像我们这些办差,都从后院进,前面是留给做生意的。”

    “做生意什么生意”傅旻有些不解,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你们真打算卖棺材”

    袁斗斗满脸菜色的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们老大他、他”

    “别说了,我懂。”傅旻安慰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哎,就因为这个事儿,周围商户不知道找官府告了多少遍,你想啊,这附近都是做正经买卖的,突然一个棺材铺立在这儿,多不吉利。”

    傅旻皱眉,“为什么一定要做棺材生意呢如果是打掩护,随便什么都可以吧。”

    “这就,说来话长了。”袁斗斗叹了口气,拉着傅旻走到最南边一个小院,敲门道“金姐,我能进来吗”

    半天,里面响起声淡淡“嗯”。

    袁斗斗推开门,傅旻随意一望,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小院内只有一个简单的二层小楼,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冷淡的女子坐在楼梯口,手里拿着锤子和小刀,不停对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敲敲打打。而在她面前,至少停着十几口大大小小的棺材。

    “这位是金姐,也是老人了,连老大都要喊她一声大前辈,我们生死阁的顶梁柱金姐,这是咱们以后的同僚,萧哥的外甥。”

    傅旻对其行了一礼。

    “金姐”听到萧进方才看了下傅旻,微微点了点头算打了声招呼,接着又继续做棺材。

    “哎,那金姐您忙,我就带他来打声招呼,不打扰您了嗷。”袁斗斗拱手,后退两步,轻轻把门关上。

    这次金姐没回话,院内继续着诡异的凿木头声。

    傅旻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袁斗斗让他小声点,二人走了老远,方才开口道“你猜那是什么地方”

    傅旻摇头,示意他少卖关子。

    “你也撞见过我们办差,就没想过既然我们管邪祟叫「收容物」,那这些东西都收容在哪里”

    “你是说”傅旻回头望了望小院,震惊道“你们疯了这里可是闹市。”

    “就是因为在闹市,人来人往,有人气,还有阳气重的武侯,才能镇得住邪祟。”袁斗斗解释道。

    “可是这里离皇城如此近,万一邪祟镇不住”

    “你知道这里一共多少邪祟吗”袁斗斗嗤笑一声,“自打前朝起,共五百多。如果真镇不住,那就是天翻地覆,还管什么皇城不皇城,大家都得死,头一个死的,就得是我们这些人。”

    讲到这儿,袁斗斗似乎颇为惆怅,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刚才那个金姐,谁也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也没见她出过手,反正就是日夜不停的做棺材。她的棺材有封印的效果,再厉害的邪祟,只要进了棺材就都逃不出去。”

    “不过嘛,前几年天下太平,根本没多少邪祟,那些棺材都快要把大理寺淹了。如今老大想着反正有铺面,干脆就把它们卖出去,没成本还能挣上一笔。”

    这确实是李淳风能干出来的事。

    傅旻一阵无语,跟着袁斗斗继续四处逛。

    “那边是演武场,听说你们之后还有一场武试,就是在哪儿。对了,比试内容可以跟你透露一下,就是两人一组,在擂台上斗法,你有想选的人吗”袁斗斗八卦兮兮的问道。

    傅旻耸耸肩,“谁来都无所谓,不过估计有人一定会选我。”

    袁斗斗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啊,王家那小子是吧。说起来他也真够倒霉的,本来已经被塞到老大身边,谁知前阵子太忙忘了跟大理寺报备,以致还要重新参加考试。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他那个家世”

    袁斗斗微微叹气,比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哪个时代都不缺关系户,何况王令学这种正儿八经的国舅,入职后对整个生死阁都有好处。

    之后二人又接连看了藏书楼、官员休息的地方、甚至茅厕越走傅旻心中疑虑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这里怎么这般大我从外面看好像也就三进的规模。”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袁斗斗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当时还在大理寺时我们那个衙门就是这样,看着小小的,里面别有洞天。有人猜是哪位得到高人部下的阵法,还有人说其实是我们老大在院子里藏了个邪祟,这些都是邪祟的能力。”

    袁斗斗砸吧砸吧嘴,“我觉得第二种比较靠谱,他那副雁过拔毛的德行,哪怕是邪祟估计能用也要奴役。我跟你讲,他”

    “我怎么了”

    此时二人身后突然响起道懒洋洋的男声。

    袁斗斗顿时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方才颤颤巍巍的回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老大”

    李淳风摸着下巴,一脸玩味,“继续说啊,我怎么了”

    “老大您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在我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听过您的故事,当时小弟就决定,一心追随您”袁斗斗谄媚道。

    “哦怎么你刚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李淳风眯起眼睛。

    这时萧进领着几人慢悠悠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你别逗他了。”

    接着转头对身边三位官员表达歉意,“让众位见笑了,一会儿下官做东,给你们赔个不是。”

    那三人一个三十出头,长得颇有些贼眉鼠眼,听到萧进开口连忙跟着互相恭维;一个庞大腰圆,看上去是个武官,神情颇为倨傲;最后一个不过二十左右,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番贵气。

    “这两位是”贼眉鼠眼的中年人指着袁斗斗和傅旻问道。

    萧进犹豫了一下,方才介绍道,“回蔺御史,袁斗斗您之前是见过的,我们生死阁的一员,另外那个,是下官的外甥,这回次也是来考试的。”

    “哦”中年人看了眼乖乖站在远处的傅旻,“萧朝议一家果然忠君爱国,连子侄都来这种地方当差,蔺某佩服佩服。”

    因着整个生死阁的人都升迁,萧进也跳了两级,如今是正六品朝议大夫,听到蔺御史的话微微一笑,“为圣人分忧,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蔺御史转了转眼睛,又道“今日恰巧碰见了,不如把这两位都带着,啊,还有之前那位连山小娘子。我做东,吃饭嘛,人越多越好。”

    萧进刚想拒绝,马上又被蔺御史打断。

    “今日我等头一回来,萧朝议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如此的话,到了长孙相公哪儿两位说是吧。”

    蔺御史又转头对身边二人道,似乎在寻求认同,冷峻青年没有开口,而那武将则是露出嘲讽的笑容。

    “好啊,”正当萧进额头冒汗之时,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淳风有气无力道“斗斗啊,去通知阁里的人,都把手头上的活儿给我放下,收拾收拾一起去酒楼吃好的,我们蔺御史做东。”

    接着假惺惺笑道“吃饭嘛,人越多越好,你说是吧,御史”

    蔺御史仿佛吞了个苍蝇,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

    “好嘞”袁斗斗兴奋的一蹦三尺高,运起功法就去通知人。

    托这次吃饭的福,傅旻总算弄清生死阁一共多少人。除了像金姐那般一步不离的,以及零星几个在外出任务的,差不多有四十几个。袁斗斗缺德到连算账扫地的普通人都拉来了,满满当当坐了酒楼一层。

    在傅旻左手边的也算是个熟人,正是最早在东都与袁斗斗萧进一起捕捉「人皮」的苗疆少女,好像是叫连山

    傅旻也不是小孩子,对于那位猥琐的蔺御史打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明白。不过细细端详下这位连山,也不难明白蔺御史为何如此痴迷。

    跟如今大多数女子追求的白皙不同,连山的皮肤微黑,眉毛也没怎么画过,眼若春水,鼻如悬胆,嘴唇微微上翘,整个人有一种野性的美。这样的少女,确实很容易让人激发征服欲。

    此时她正满脸愤恨的大口咬着肉,似乎对今天的饭局极为不满。此时急需一个情绪宣泄口,傅旻看了她两眼不小心与之四目相对。

    连山瞬间犹豫被点燃的炮仗,“看什么看小心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傅旻眉头微皱,他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说白了还是这个人拖累的。刚想开口,另一半的袁斗斗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面露恳求之意。

    咽下到唇边的话,傅旻歪过头不理她,转而对袁斗斗询问道“那三个是什么人”

    “哎,”袁斗斗叹了口气,“瘦的那个是当朝御史大夫,壮的跟头牛一样的那个姓张,是十六卫大将军。冰块脸的那个叫崔知温,是刚上任的黄门侍郎,清河崔氏的嫡长子。”

    听到“崔知温”这个名字,傅旻挑了挑眉,心中明白了些什么,继续不动声色道“这三人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会在生死阁”

    “为何为了看着咱们呗。”袁斗斗撇了撇嘴,“以前生死阁还没成立,不过是大理寺下一个小衙门,谁也没当回事。如今圣人给了生死阁这么多权力,自然人人都想分杯羹。那三个,还有位在封地还没赶过来的赵王,日后所有大事都要由他们几个共同批注,老大不过是平常管着我们。”

    傅旻默然,这也是在所难免。那四人分别代表着大唐的文官集团、武将、门阀世家、以及皇室,看来李治这个皇帝,当得也不怎么顺心。

    主桌还在互相吹捧,主要是萧进跟几人周旋,李淳风时不时插、上两句。傅旻几人被安排在最角落,都是半大的孩子,连酒水都没上,倒是果子甜糕什么的摆了不少。

    袁斗斗打从上桌嘴就没闲过,很快吃得肚儿溜圆,让小二带他去茅房。

    就在他走后不久,蔺御史端着酒壶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借着三分醉意,色、眯眯的看着连山,嘴里不干不净的要跟她喝酒。

    “我不会喝。”连山面色很难看,但也知不能随便得罪对方,于是强压怒气道。

    “就几杯,怎么本官亲自给你倒酒你还不给面子”蔺御史醉醺醺,很有点借酒装疯的意味。

    此时众人都有些喝多了,场面有些乱糟糟。张将军拉着萧进两人说话,估计一时没注意到这边。

    连山怒意越来越高,正当她要爆发之时,身边少年突然将蔺御史手中的酒壶抢下,打开盖子一口饮尽。

    不小心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都要惊呆了,纷纷被少年的酒量吸引,连夸好气魄。

    “小子谢过御史赐酒。”傅旻喝完擦了擦嘴,拱手道。

    蔺御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他仗势欺压小辈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喝呢”此时萧进终于看到这边的情况,上去一把夺过酒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看着外甥。

    傅旻到不怎么在意,这时候酿酒技术不发达,所以此时的白酒并不是透明,反而是绿色的。这是因为制酒的时候难免会参入一些微生物,酒液浑浊,甚至有时还会浮着一层白色的漂浮物,像一群白色的蚂蚁在上面,顾大家也经常称之为蚁绿酒。

    像这种十几度的酒,傅旻上辈子都是对瓶吹,根本不放在心上。

    萧进知道不能再让连山在这儿待了,于是借口外甥醉酒,让连山和袁斗斗送他回去。

    三个少年人就这样提前退场。

    傅旻走到外面,被晚风一吹,顿时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些。

    “谁要你多管闲事。”连山没好气道。

    傅旻没搭理她,当时连山的手已经搭在腰间的鞭子上,自己要是不站出来,那位蔺御史怕是很难活着走出酒楼,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舅舅。

    连山见其不说话,半天别别扭扭道了句,“你用毒的手法不错,快赶上我了。”

    “毒你给那家伙下毒了”袁斗斗虽说一直游历在状况外,但听到这里还是很兴奋,“下的什么毒厉不厉害”

    “那位御史不是总自诩风流吗”傅旻冷冷道“三年内他怕是风流不了了。”

    同为男性的袁斗斗打了个冷颤,接着对傅旻竖起大拇指。

    连山重重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三人家在不同方向,也不顺路,索性就此分开。

    傅旻揉了揉眉心,慢悠悠往萧府走。谢九霄由于鸟类嗅觉过于敏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一直在酒楼外面的树枝站着。见少年出来了,方才落在他肩膀。接着,就被满身的酒气熏了个仰倒。

    “臭小鬼你好臭这是喝了多少啊”谢九霄用翅膀捂着鼻子,勉强问道。

    “就一壶,我以前根本不在乎。”傅旻努力想走直线,然而却觉得手脚不怎么听使唤。

    “等等,你这是酒劲儿上来了吗”谢九霄惊恐道,自己一个鸟身,要是这臭小鬼倒在此地,他可没办法把人带回去。

    “当然没有,”傅旻严肃认真道,“我今天还制止了一场职场性、骚扰。”

    看着小鬼满脸“我好棒,快夸我”的表情,谢九霄这回确认他是真喝醉了。

    “老子我怕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谢九霄用嘴拉着少年的衣摆,一点点领着他往酒楼走。

    希望萧进能认识自己吧,谢九霄认命般的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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