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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王府
    晏大虽说是个小小的驿长,但来往之人见多了,练就了一身会说话的本事,口齿极为伶俐。见对面两位少年面上没有不虞之色,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至于州府里的人嘛那就更没有了,小的整日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半步不敢离开,哪里会见过什么府城的人。”

    见是打听不出什么,傅旻与黎秋对视了一眼,无奈只能歇歇脚便离开。

    回想起生死阁给出的任务,只说路过的术士觉得城里气氛有的古怪,但因急着赶路,也没多追究,所以难道是那术士感觉错了傅旻倒是不希望如此,因着这样一来,他就只能照李治的吩咐,调查荆王谋反案。

    比起皇室间的勾心斗角,他宁愿与邪祟打交道。

    此时在刚刚喂好马的驿丁走了进来,听见几人说话直愣愣的开口道“不对啊,阿耶,你忘了许年那小子,不就是从州府里回来后疯疯癫癫的跑了吗”

    “闭嘴”晏大赤红着一张脸,恼羞成怒道“你瞎说什么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有不许叫我阿耶,叫我驿长”

    然而为时已晚,对面两个少年面色一下子就变了,黎秋皱着眉道“晏驿长,你这不地道啊,我们问你话怎么能撒谎呢”

    晏大眼睛转了转,笑着上前,“两位大人,我家这崽子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二傻子,我怕闯祸才带在身边,他说的话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他”

    话音未落,傅旻抽出冷月剑,轻轻一挥,前方两个桌案瞬间化为两半。

    “”晏大看得冷汗直冒,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等奉圣人之名,五品以下官吏可以先斩后奏,晏驿长说话之前可以斟酌下。”傅旻冷眼看着他,“我再问你一边,可曾见过从鄜州州府回来的人。”

    “见、见过小的见过”晏大此时哪敢再耍嘴皮子,慌慌张张的承认,“小的驿站里之前还有个驿丁叫许年,前阵子刚去州府办事。”

    “办什么事”

    “这嗯”晏大尚且犹豫,突然见到傅旻古井无波的面容,顿时打了个冷颤,一股脑将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原来像这种驿站,每月朝廷都会派发一批物资,用来招待官吏。但洛川县由于没人,物资也就花不出去。如果正常来说,晏大这个驿长应该在月末将物资上交回去,但因着他跟洛川县令有些关系,对方能帮着做假账,于是晏大便中饱私囊,将物资转手买到鄜州。

    他这个驿长不敢动,本来这种事应该交给儿子去做。但晏大的儿子过于憨傻,实在不是这块材料,于是便委托给自己的手下许年,并承诺每次卖出去的物资分给许年二十分之一。

    许年对于这种事自然是一口答应,他脑袋活路子广,这些年也挣了不少。

    前阵子又去城里卖东西,整整五日未归。

    晏大就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莫不是卷钱跑了结果没过几日,许年就被人像死狗一般抬了进来,整个人疯的不行。晏大怎么也制不住他,干脆送到县大牢关起来。

    “他是怎么个疯法”黎秋好奇问道。

    晏大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红着脸开口道“那许年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女色,喜欢的不得了,一有闲钱就去妓馆。他送回来时,满脸傻笑,好像满足的很,看见个人就说是美人,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往人家身上扑。”

    “就连小的,也差点遭他毒手啊”晏大一脸后怕。

    “”黎秋看了看他有些猥琐长相,一时间陷入沉默。

    “还有其他异样吗”继续问道。

    “没有什么了,真没有了啊,”晏大老老实实的摇头,突然又道“哦对了,那几个把许年送过来的闲汉,平日里都凶神恶煞的,但那日脾气都特别好,就是精神头看着不怎么。”

    傅旻低头沉思,仅凭这一点,似乎还无法判断出到底是不是邪祟,不过也算并非毫无收获。

    晏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心虚道“两位上官,您看小的这边”

    “嗯,你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来过,否则差事出了差错唯你是问。”傅旻回过神命令,他倒是没管对方贪污什么的,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对惩奸除恶,给老李家卖命没什么兴趣。

    “诶是是是小的遵命,谢过两位大人,小的这就给两位准备热水去”见自己逃过一劫,晏大忍不住喜上眉梢,连忙逃命似的离开。

    次日,经过一晚上的商量后傅旻和黎秋决定不住衙门,暗中调查此事。反正生死阁行踪隐秘,不用与朝廷报备,若是直接现身反倒被动,更何况李元景还身兼荆州刺史,若是被其警觉简直处处受限。

    二人骑着已经喂好的马,跟随人群进到鄜州。

    鄜州虽说也算个不错的封地,但自然还是无法与长安相比,就连守门的士兵都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对于身份文牒只粗粗看了一遍遍放人进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旻中觉得街上到处呈现出一片萧条之意,路边摊没有几个,来往人不算多,就连酒楼邸店都有许多关门不营业。

    好不容易找了家邸店住下,傅旻皱眉看着面带微笑登记的老板,试着询问道“这么大的店,只有你一人吗小二们呢”

    “他们啊,都去回家歇着了。”老板继续微笑。

    “你在笑什么”傅旻突然开口。

    老板微微一愣,旋即又挂上笑容,“多年心愿马上要实现了当然要高兴。”

    傅旻跟黎秋对视了一眼,原本还想追问是什么心愿,但老板已经有些不耐烦,催促着让两人上楼。

    少年们无奈,只能先去想别的办法。然而在这之后,他们才知道眼下的境况有多棘手。

    整整在鄜州绕了一圈,城中竟然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不、也不能说不正常。

    如果外人看来,城中百姓基本上人人都挂着笑意,讲话慢条斯理,行为举止彬彬有礼,除了懒散些,简直是理想中的地方。

    然而对于傅旻和黎秋这种术士来说,却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一种,从神魂往外透露出来,想要立刻逃离此地的不舒服。

    傅旻还好些,巫族向来以神魂强大著称。黎秋则走到一半就满头大汗,等会邸店时甚至需要人搀扶上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邪祟这么厉害,要不要写信回去”黎秋大口大口的喝着水,想以此缓解自己的压力。

    傅旻摇了摇头,“在城中这么久,你感受到任何邪气吗”

    黎秋一愣,突然反应过来,确实如此,按理说着东西都强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一点气息都露不出来。

    傅旻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肩膀上的乌鸦。谢九霄轻轻对他点了点头,于是心中便有数了。

    “所以能影响到普通人,甚至影响到我们,除了邪祟便只有”

    “术士”黎秋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旋即愤愤不平,“太过分了,哪个术士这么缺德他这样做也不怕邪祟都过来找他吗”

    傅旻推开窗户,顺着主大街望向北方,“是啊,为什么邪祟不来找他呢”

    接着又对黎秋问道“你可知为何那么多术士聚集在长安,可长安依然很少出现邪祟”

    “自然是知道,”回屋歇了一下,黎秋的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努努嘴道“长安不光人多庙宇多,对邪祟有压制作用,最主要的是有真龙天子坐镇。邪祟最怕的就是阳气、龙气、盛世气,先皇英明神武,乃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他在位时天下邪祟被镇压的服服帖帖,他老人家驾崩了,妖魔鬼怪才敢跑出来。”

    说到这里黎秋也有些无奈,他们这些术士与邪祟往往斗了一辈子,结果还不如寻常人对邪祟的克制大。

    傅旻点头,重复着对方的话,“阳气、龙气、盛世气,这鄜州州府里,可不就住着一条蛟龙。”

    黎秋刚开始还不明白同伴说的是什么,但思索片刻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那术士在荆王李元景身边,借由他的皇室血脉庇护自己免受邪祟侵扰”

    傅旻没接话,只是淡淡道“看来,咱们必须要去会一会这位荆王了。”

    齐阿成今年刚至而立,为鄜州刺史府上的大管事。原本这差事轮不到自己,结果原先的管事惹了新纳的孺人不高兴,被罚去偏院,自己这个副管事顶上了。

    揉了揉额头,他总觉得最近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甚至会不自觉的傻笑发呆,莫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这可不是好现象,王爷交代下来的事,务必要办得滴水不漏才行。狠狠拍了自己两巴掌,齐阿成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礼的对着前方刚下马车的少年道“郎君可有请帖”

    “嗯,”少年让身后之人将拜帖递了过去。

    齐阿成看了一眼,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洛阳傅氏家的郎君,小的这就领您进去。”

    少年没多言语,从容不迫的跟在对方身后,虽然只带了一个仆人,却丝毫没有露怯。

    齐阿成看得暗暗点头,他作为王府管事,熟知各大门阀为基本技能。洛阳傅氏虽说并不是太有名,但如果追溯起来却极为古老,况且向来以豪富著称,这种“钱袋子”类型的世家,有时反而更加让人有好感。

    傅旻努力回想之前接触过的世家子们,让自己尽量跟他们气质相近,身后打扮成贴身护卫的黎秋不自在的抻了抻腿,他平日的衣服要么就是流云广袖用来唬人的魏晋风格,要么就是粗布短打。像这种束身圆领的锦衣,穿起来一万个不自在。

    傅旻偷偷瞪了他一眼,示意其别乱动,自己则在内心叹气。那日他与黎秋偷偷打探了一番,在得知李元景趁着寿辰想要宴请周围的一些小世家后,便决定混入其中。左右傅旻身上还带着傅家的信物,做到这点也不难。不过黎秋无论怎样都学不会世家子言谈举止,只能扮成护卫跟在后面。

    几人进入前院来到客房,齐阿成恭敬道“今晚郎君就先在此住下,等明日王爷寿辰定当亲自接待您。”

    傅旻表情漠然,实际是脑中思索该怎么接话。

    谁知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让齐阿成更加肯定对方的身份,心中暗叹门阀果然有自己的矜贵,遂愈发小意讨好,“周围的人全都是同样来给王爷祝寿的,您若是想,大可结交一番,晚些时候饭菜会送到房里,郎君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小人说。”

    “嗯,下去吧。”

    齐阿成刚走,黎秋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家伙,世家子弟都过得这么累吗说话绕着弯弯,走路也有讲究。”

    傅旻没接话,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同样不能理解这点。

    反倒是一直停在他肩上的谢九霄嗤笑一声,鄙夷的看着两人。

    一巴掌将傻鸟打走,傅旻自言自语道“好像进了王府,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确实,”黎秋活动了两下,“我看刚才那个管事好像也不像其他人那么僵硬。所以真像你说的,那术士在王府里这样一来你觉得会是谁”

    “不好说,”傅旻沉思,“李元景身边光是下人就有一百多个,路过的术士是十天前察觉到的不对,当时还没有这么严重”

    黎秋虚指了指旁边,示意隔壁屋的客人,“他们有可能吗”

    “自然是有,我听闻最早的一个月前就在府里住下了。”

    “一个月”黎秋瞪大眼睛,“哪有提前一个月去人家给人祝寿的哪户人家这么有才”

    傅旻没有回答,其实他更好奇的是,李元景一个普通的生日,为何要请如此多的世家来。

    对方肯定不会告诉他,傅旻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在硬着头皮接连拜会了隔壁几家人后,疑惑反而越来越大。

    这些世家他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

    就算不是五姓七望那种,好歹也应该在长安有名,结果却一个两个畏缩的很,听到傅旻的身份都有些毕恭毕敬。

    合着到最后,我是最厉害的傅旻满头黑线,就在此时,外面院子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推开门,傅旻发现许多人已在围观,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黎秋。估计自打离开长安也是憋坏了,有热闹看自然欢喜。

    推了他两下,傅旻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黎秋表情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让出观赏位,“你自己看吧。”

    傅旻跻身上前,只见地上坐着一老一少,老的看上去六七十岁,身材瘦小满头白发。小的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到也算玉雪可爱,不过此时正满地打滚,极度影响形象。

    方才举止得体的齐阿成如今满脸通红,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让他更加难堪,忍不住大声道“谢家主,谢郎君,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们这又是做什么都起来。”

    老头皱着脸,怒道“好好说好好说你们答应吗不过是吃了你们几顿饭,我与孙儿大老远来给王爷祝寿,结果竟受到如此轻视,刁奴一帮刁奴”

    齐阿成再也忍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你们都住了一个月了,府上哪顿不是好吃好喝供着你不要血口喷人”

    傅旻与黎秋对视了一眼,纷纷觉得好笑,原来这就是那户提前一个来祝寿的神人。反倒是谢九霄,似乎耻于跟这种人一个姓氏,原本被傅旻托着,干脆将头埋进怀里。

    老人还未回话,那小孩子哭闹着开口道“你们还敢说最开始跟爷爷尚且有酒有肉,如今每天只有两道素菜,我看伙食都被你们克扣了爷爷孙儿要回家不在这儿待了”

    “好”老人也继续撒泼,抱着小孩痛哭道“我们回陈郡想我陈郡谢氏当年何等风光,如今却被刁奴欺辱我告诉你们,我这孙儿可是谢家唯一嫡系血脉,以后是要跟长安城里的五姓女成婚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对莫欺少年穷”小孩攥紧拳头,奶声奶气的重复。

    然而傅旻此时已经听不进了,因为打从对方说出“陈郡谢氏”这四个字开始,自己怀里的傻鸟已经一片僵硬。低头望去,他头一次知道一张鸟脸上也能表达出这么多的感情。

    愤怒、惊讶、绝望、痛苦交织在一起,眼看谢九霄就要失去理智当场口吐人言。傅旻及时开口道“想想傅家,如果谢氏子孙真的还在,谢哀至于如此麻烦去个姻亲家寻人吗”

    这一句话提醒了谢九霄,他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不过旋即又被另一股愤怒笼罩,咬着牙轻声道“竖子竟敢玷污谢氏威名,等晚上看我不叨死他们”

    傅旻别过头,暗自为那祖孙俩祈祷。

    不过撒泼还是有作用的,最起码对于齐阿成而言,与其继续跟他们丢人争辩,不容用点吃的喝的打发了。同时心中默念,明天等王爷回来了一定要上报此事,让王爷把这两个骗子一起关进大牢。

    看了场闹剧,回房后傅旻倒是没什么,谢九霄却越想越气,直接将少你喊起来让他准备笔墨。

    “你做什么”傅旻皱眉,大半夜的又发疯。

    “我有几个自己当年闲着没事研究出来的整人功法,你一个个试一遍,说不定有巫族能用的,到时候给本大爷狠狠教训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