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张燕、李儒、齐周等人悄然离开了幽州。
与此同时,一批粮草、被服、兵器也通过各种渠道暗中运往冀州
忙碌罢春播的事情,雷云又开始为他与曹缨的婚事做准备。
在此期间,他突然想起关在牢狱之中的祢衡,随即派遣王亢率府中侍卫前去大牢之中提人
关于此人出现在幽州的原因,雷云那日询问过裴德之后方才知晓。
原来,在曹操将迎奉天子不久之后,祢衡的确是去了许昌,而且其遭遇也与他所知的大致相同
后来,曹操本欲将其遣送给刘表,但却被潜伏在许昌的神机卫事先得知,而后在途中将其截获并强行带到了幽州。
来到幽州之后,祢衡立时便猜出神机卫乃是幽州官府中人,遂开始对他这位幽州州牧破口大骂
此时,裴德本欲将祢衡推荐给他,但是一闻此事顿时将此念头丢到了九霄云外
身为他的部下,在场的神机卫们又怎能容忍他这位主公被人辱骂
于是乎,祢衡这位能说会道的大名士立时便遭到了神机卫们野蛮的对待,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又被丢到了城外的一处荒僻之所
不知是何原因,其遭到如此对待后并未离开幽州,反而去了城中的招贤馆,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算算日子,他将祢衡关在牢狱中差不多已有四十多日,也是时候见一见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狂生了
不久之后,前去提人的王亢便回到了府中,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带到了他的面前
此人年齿约在二十五岁上下,身上的青色袍服尽是污渍与尘土,散发著阵阵难闻的气味;其面庞之上虽然沾满了泥污,但却隐约可以看出其眉目应当是十分俊秀
此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骨子里却散发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仿佛一株傲立在风雪中的梅花
“足下便是祢衡”雷云打量了几眼面前的祢衡,而后微微负手道。
“尔便是雷云”闻得他之言,祢衡也很是倨傲地睨视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地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放肆”一旁的王亢闻言大怒,当下忍不住断喝道。
“呵呵,无妨”雷云见状微微摆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雷某请足下前来,也是听闻足下才识过人,故欲请足下襄助一臂之力,共创大业,不知足下肯屈就否”
“请”祢衡闻言顿时放声大笑起来,“汝先使人将吾劫至幽州,而后又施暴于吾,无故将吾关入大牢之中四十五日尔待贤如此,尚不自觉羞愧,还有脸面使吾充当尔之爪牙,助尔行篡逆之举,真真是恬不知耻,可笑之极”
“竖儒”
闻得祢衡之言,一旁的王亢登时怒不可遏,而后“铿锵”一声拔出了身上的佩剑
毋庸置疑,此时只须雷云略略示意,他必会毫不迟疑地将此人砍为数段
不过,对于祢衡的一番侮辱性言语,雷云显然是不以为意
对于祢衡是否会效命于他,他其实也不曾抱有太多的期望。
少时,他先是挥退满面愤怒之色的王亢,而后淡淡笑道“好好啊,祢先生真是大义凛然,令人钦佩不过士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先生以贤士自居,敢问先是扶江山社稷之将危了还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了先生于家国天下究竟有何作为,不妨说来让雷某钦仰一番”
“你”闻得雷云之言,祢衡的面色顿时骤变,“世上诸侯、公卿尽是庸主蠢才,吾不屑侍之”
“好”雷云闻言当即冷笑著竖起了大拇指,“祢先生自视甚高,不愿屈臣于庸人之下,此举也算是傲骨铮铮,可敬可佩不过,先生若当真瞧不上朝廷之公卿,天下之诸侯,大可清高避世,修身养性,如此倒也不失为文人的骨气然而,足下是如何作为的你恃才傲物,口出狂言,自以为是你讥讽朝廷权贵,藐视天下诸侯你让许多人拿你没有办法你不是不能做事,而是骨子里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蔑视天下所有公卿权贵你认为你是旷世奇才,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应当获得重用,认为朝廷公卿、天下诸侯都应当对你毕恭毕敬可你可曾试想过,你好高骛远,身无尺寸之功,又哪里来的自信与资格先去要求别人难道就凭你那点儿区区的虚名吗”
“你雷云小儿你这心怀篡逆、背反朝廷的乱贼有何资格评判于吾吾之所作所为又与尔何干”听罢雷云的一番话,祢衡顿时被气得面目通红,气急败坏地指著他道。
雷云的话可谓如刀似剑,句句皆戳中了他的痛处,令他感到痛不可当
与其相反,一旁的王亢却是喜形于色,如饮甘露
闻得祢衡之言,雷云口中更是冷笑连连,继而又道“足下称雷某为乱贼,雷某可万不敢当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得民心者得天下。自桓、灵二帝始,汉帝昏昧无道,民心日渐离散,以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古人云纣无道,起而伐之,“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样一个昏庸、腐朽、无能的朝廷留之何用自古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雷某虽然愚钝,但也知忠有大小之分;忠于一人一姓,不过区区小忠,忠于天下万民,方为无愧天地之大忠尔区区竖儒一不知大义,二不明事理,只会摇唇鼓舌,口舌招尤,依仗一点儿才学与虚名便狂妄自诩,怨天尤人,真真是丢尽了天下所有文人的颜面”
“雷云小儿雷云小儿”
听罢雷云的一番话,祢衡顿时被气得浑身颤抖,险些吐血。
饶是他平时口舌刁钻,能说会道,一时间却也舌结齿颤,口不能言。
此情此景,雷云只是淡漠地望了他一眼,未再开口
对于这个祢衡,他心中的确是没有多少好感。
此人的确很有才华,这一点倒不可否认;但其为人处事却极为尖酸刻薄,盛气凌人,十分的不可一世
正是因为如此,此人几乎得到了其周边所有人的一致憎恨
历史上祢衡那二十六岁的短暂人生,简直可以用“开口见憎,举足蹈祸”来概括。意思就是说,其一开口说话,便会招致别人的憎恨这几乎都已经达到“人民公敌”的地步了。
因此,无论其才华如何,也无论后人如何设法提高他的价值地位,但其最终还是一事无成
当然,也有人认为祢衡胆识过人,一身正气,为人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虚伪做作,但是这种说法其实也似可斟酌。
祢衡是有胆色,看上去也似乎有那么一股文人的傲骨,比如“击鼓骂曹”便是一出体现其性情的“三国戏”。在罗贯中的笔下,此人可谓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将一向叱咤风云的乱世奸雄曹操骂得是体无完肤,使得其“光辉形象”一下子跃然纸上
于是乎,此人也似乎一下子成了正义的化身、不畏强权的英雄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试看与其同时代的三国人物,胆色过人之人可谓不在少数;比如诸葛亮草船借箭、空城计,赵子龙单骑救主,关云长过单刀赴会,甘兴霸百骑劫曹营这些名士名将的哪一位不是豪气冲天,魄力惊人其英雄事迹最终也无一不为丹青所载,受到了后世之人的敬佩与赞颂。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诸葛亮、赵云、关羽等三国人物的事迹均流芳后世,成了名扬千古的传奇人物,赢得了后世之人的一片赞颂,而同样胆色过人的祢衡却是恰恰相反,其“英雄事迹”非但未获得史学家们的推崇,也未成为后人赞扬与学习的对象
作为一个后来人,雷云可谓颇知此人的秉性。
事实上,不止是祢衡如此,这个时代的士人们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此类习性。这类人无论是有才气也好,无才气也罢,但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都有脾气。
似祢衡这类骨子里患有“狂傲病”的所谓名士,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其高高在上与自我陶醉的美梦彻底打破,他们方能接受现实,重新衡量自身的价值。
过了片刻,雷云略略地舒了一口气,淡淡地谓之道“自古以来的圣贤们之所以被颂为圣贤,不只是因为他们的才识如何,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均有一颗仁者之心,胸怀家国天下,心系黎民百姓。祢衡你若还是个堂堂男儿,便踏踏实实去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做些实事,如此也不枉费足下满腹之学识足下若执意破罐子破摔,自甘堕落,雷某也无话可说”
言至于此,他望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王亢,吩咐道“你先去带祢先生沐浴更衣,而后送先生至馆驿歇息此外,命人备好车马盘费。祢先生何时愿意离开,便任其自去,不得阻拦”
“诺”王亢闻言余怒未消地望了堂中的祢衡一眼,恭然应道。
目送王亢、祢衡二人离去之后,雷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后祢衡若是能幡然醒悟,凭此人的才华要建立一番功名必然不在话下,如此他今日这一番工夫也算是没有白费
就在二人离去不久,几道身影缓缓从大堂的一侧走了出来。
这几人正是裴仁、晏明、田丰、沮授与贾诩
来到堂中之后,几人之中的沮授不禁开口赞道“好一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主公金玉良言,发人深省,当真令在下颇受教益啊”
“呵呵诸位,你们都听到了。祢衡此人恃才傲物,口舌招尤,实在是令人头疼啊”雷云笑著望了几人一眼,“但愿今日之后此人可以醒悟,能为寻常百姓做些事情”
“此人虽然令人生憎,却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不能为主公所用啊”裴仁抚了抚颔下的长须,略带惋惜地道。
“嗯这倒也是。”
“委实有些可惜了”
晏明、沮授、田丰三人闻言均微微颔首。
“如此人幡然醒悟,倒也未必”见几人均一副惋惜的神情,立于雷云身旁的贾诩也笑吟吟地开口道。
“还是算了罢若是我幽州有了此人,我这位主公只怕要少活十年。”雷云闻言轻轻揉了揉额头,含笑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