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另一侧,是广袤无垠的大漠。
大漠覆雪,月光与雪色融做了一团,极目望去,天地之间只剩一片荒凉。
山脚下的大帐之中,铁锅架在炉火之上,沸腾着里面的现切羊肉。
老人坐在炉火边,双手中抱着一个擦得极亮的头盔,苍老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盔缨里面铭刻的两个字狼啸。
那些深植血脉的军魂从未消减一分,每当捧起这个头盔,脑海中浮现的是年少时随狼帅驰骋沙场的热血厮杀。
那些年少时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年岁的老去而越来越模糊。
胸臆间有力跳动的心脏,与年少时擂动的军鼓一样,咚咚作响。
他也曾抛头颅洒热血地保家卫国,也曾在太平时候信马江湖,结识一二江湖好友。比如当年与妻子走至东浮州时,便与当年的景氏家主一见如故,恰逢两位少年的妻子都有了身孕,所以两个少年便在海城指腹未婚。
景氏正妻怀的月份大些,先临盆生下了一个胖小子,取名景杨。
“景兄你这胖小子我是越瞧越喜欢”
“你喜欢可不成得你媳妇肚子里那个喜欢才行”
“我的闺女我知道,一定会喜欢你家小杨子”
“万一不是闺女”
“当兄弟也好”
“不成,你怎么都得给我家小子生个媳妇”
“只要我家娘子答应,生就生”
那应该是老人年少时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以不必拿着兵刃上战场厮杀,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妻子在东海边惬意走走。
后来,狼帅来了令箭,召他归营。
那时候异族已被狼帅打得不敢再来袭扰边境,可狼帅从来都是多想一步的人,她那样的女子,世上无双,虽是女子,脊梁却比任何大梁男儿还要挺直。
但凡与她并肩厮杀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折服在她的风姿之下。
军令如山。
老人不敢在海城多留一刻,当晚便收拾行装,策马回了骊都军营。
没过多久,他便派人来海城接了妻子,一起去了东浮州西境的山中,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古城,当做秘
密军营。
后来
“太爷爷,你怎么就放过他们了”铃铛突然掀帘而入,气呼呼地往老人身边一坐,“那人可卑鄙了,从后面偷袭我”
老人微笑看她,从她的眉眼中还能看见一二当初妻子的影子,“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你的脑袋可就没了。”
铃铛越想越气,鼻翼微动,嗅到了铁锅中羊肉的香味,忍不住拔出腰间的匕首,准备戳起一块鲜肉美滋滋地咬一块吃。
“啊”
哪知,老人打了她一下,内劲不轻,足以让她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铃铛憋屈地看着老人,“太爷爷,你欺负人。”
老人正色道“这是太爷爷拿来待客的,你若想吃,外面割个羊腿下来,自己煮。”说着,他多看了一眼铃铛微胖的小脸,“又胖了。”
“胖就胖,反正这儿一堆小伙子等着娶我呢”铃铛捡起匕首,不服气地看向老人,“太爷爷,今日要来什么贵客么”
“我家铃铛只能嫁大英雄,外面那几个猴崽子还配不上。”老人说着,伸手揉了揉铃铛的后脑,“还疼么”
“疼下次再瞧见那小子,我一定要狠狠给他十下”铃铛想到景岚,就一肚子气。
老人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万一一会儿就瞧见了呢”
“太爷爷,你别告诉我,这锅羊肉你是给那臭小子准备的”铃铛瞪大了眼睛,一双杏眼睁得好似铜铃,“你待他那么好做什么”
“这小子若能来赴约,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颇有几分赞许,“也许还能成大英雄。”
“慢”铃铛反应了过来,“太爷爷,你不会是想”
“太爷爷的闺女没能当成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铃铛,我瞧你跟那小子也算般配”
“停停那么瘦一个,抱都抱不动我,我才不嫁”
“少年人嘛,长个儿的时候,总归是胖不起来的。”
“太爷爷”
铃铛越听越臊人,又恼又羞地嗔了一声,扭身背对着老人,脑海中一闪而过景岚与她对招时的模样。
那少年发尾轻扬,瘦是瘦了点,可唇红齿白
的,比她见过的任何小伙子都干净。
后脑处的火辣辣滋味似是会沿着脊梁蔓延,一直透入她的心房,惊觉心跳快了一拍,铃铛连忙坐了个笔直,不敢再想景岚的模样。
老人有时候觉得,也许是自己活得太久,所以膝下的孩子才会走在他前面。
到了今时今日,膝下只有铃铛这唯一的亲人。
趁着身子还算硬朗,老人觉得,应该给铃铛找个放心的夫郎。当年没能完成的婚约,落到铃铛与那小子身上,也算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老人琢磨了一下时辰,这小子不会那么笨,连八门阵都走不出来吧
“景公子,里面请。”
“来了”铃铛惊呼一声,只觉双颊瞬间烧了起来。
老人瞧这丫头的反应,很是欣慰,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景岚当先掀帘走了进来,冷嗤一声,“差强人意。”
景岚只是笑笑,“前辈,晚辈来迟了。”
“坐吧。”老人示意景岚坐下。
景岚感谢地点头一笑,与柳溪、幽幽一起坐在了老人对面。
柳溪眼尖,进来就看见了老人双膝上的头盔,忍不住问道“前辈莫非是当年狼帅座下的人”
“好眼力”老人每次想到这个身份,都极是骄傲,“老夫正是狼帅的四副将之一,金守疆。”
景岚也听过一些关于狼帅的传闻,她虽惊讶,可柳溪比她还要惊讶。
“狼啸营枪术排行第一的金守疆”
“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啊。”金守疆颇是惊讶地打量了一眼柳溪,“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些。”
柳溪笑道“金前辈威名在外,岂能不知”
金守疆觉得这丫头说话颇是好听,嘴角微扬,却终是忍住了笑,“旧事不提也罢。”说完,他看着柳溪,“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柳溪。”柳溪坦荡回答。
“姓柳”金守疆微微迟疑。
“太爷爷,再煮,羊肉就老了”铃铛忽然开口,拿着匕首切了一块,亲自放在景岚面前的盘中,笑道,“快趁热吃”说话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景岚。
真是奇怪,早上还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可现下一看,确实生得不
错。
“谢谢铃铛姑娘。”景岚微笑点头。
铃铛只觉耳根一烧,“我可不姓铃铛我有名字,叫金铃铛”
“谢谢金姑娘。”景岚笑容微深,脸颊上的小梨涡旋得很是好看。
铃铛哪里还敢多看景岚一眼,起身给幽幽与柳溪也切了两块羊肉,笑道“趁热吃。”这小姑娘长得圆润了些,肤色因为久经大漠的缘故,染上了三分古铜色,可一旦笑起来,那是绝对的甜美。
幽幽受宠若惊的看了一眼盘中的羊肉,低声对着柳溪道“柳溪,看紧些,我瞧这丫头看你家小叔子的眼神不对劲。”
“我瞧见了。”柳溪唇瓣没有大动,几乎是咬牙说的这句话。
景岚惊觉大氅被谁揪了三下,她微微侧脸,瞧见柳溪挑了挑眉,眸光中多了一丝寒意。
“你叫景什么”金守疆亲手给景岚斟了一杯酒,“年纪多大了”
景岚意识到了什么,赔笑道“回前辈,我叫景岚,山风岚,我还未行冠礼。”猛地大氅又被扯了一下。
幽幽半靠在景岚肩上,低声道“傻子,少答几句。”说完,她提起筷子,美滋滋地吃起了羊肉。
饿了一日,这羊肉入口之后,幽幽只觉馋虫大作,忍了一日的饿感瞬间爆发。
景岚沉声道“金前辈,晚辈这次来大漠,只为了找寻蜃楼之泉,解我兄长中的黄泉之毒。”
“黄泉之毒是异族的秘药,你家兄长怎得好端端的中这毒”金守疆惑声问道。
景岚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等你救了兄长再说吧。”金守疆欣慰一笑,“你们来得也正是时候,这几日蜃楼前的龙卷沙暴会消失,可以安然进入蜃楼。”略微一顿,“一进去便能瞧见有眼古井,你们打了井水就出来吧。”
“金前辈去过蜃楼”景岚大惊。
金守疆点头笑道“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进去过一回,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破破烂烂的一座古楼,也没有传说中的金沙银海。”
幽幽悄悄一叹,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大概是经常出现在大漠的蜃影中,以讹传讹多了,便出现了金沙银海的传闻。”
金守疆摇头笑了笑,“倒是蜃楼之泉的传闻不假,可解百毒,祛病害,这些年来,我这帐中的兄弟家眷谁要是重病难愈,便在龙卷沙暴消失的这几日进去取一壶蜃楼之泉出来,大多都可以不药而愈。”
“太爷爷,我明日带他们去”铃铛突然插话。
“也好。”金守疆满意地点头,但又提醒铃铛一句,“记得,若是听见蜃楼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响声,不要回头,速速离开。”
“这是为何”景岚忍不住问道。
金守疆认真回道“大漠多蛇虫,还是有被蜃楼里面的沙蛇给拖进沙沟里去的人。”
“原来如此。”
“等你们回来再聊也不迟,快些趁热吃,若是不够,老夫再给你们割只羊腿来煮。”
“太爷爷,我去割”
看见铃铛这般殷勤,金守疆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女大不中留,若是配给景家这个少年郎,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故事与狼帅有点关系。
当然,蜃楼之泉肯定没那么简单拿到。
景小五我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柳溪叹气,挡不完的桃花。
幽幽我吃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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