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的珠光微暗,投落在几人的脸上,皆是黯然。
“太爷爷找了太奶奶一辈子,我若能将太奶奶带回去,太爷爷一定会高兴的。”铃铛似是松了好长的一口气。
“阿岚,你去做什么”柳溪发觉景岚往白骨走去,看她弯腰将白骨小心捡起,中途掉了几根下来,她又回来再捡了一回。
铃铛惑声问道“你把这坏女人的尸骨放在太奶奶身边做什么”
景岚什么也没回答,先将猗猗指骨中的夜明珠拿下,将猗猗与聂小小的手掌合握,把夜明珠放在了两人手中。
珍之,重之。
哪怕一人已经白骨,一人依旧不腐。
景岚这次并没有像海龙陵中那样难过得想哭,她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只是坚定地看着两人的尸体,低声絮絮了几句。
柳溪没有听清楚,铃铛也没有听清楚。
景岚回过头来,温润的眸光落在柳溪脸上,将那些想说出口又无法说出口的话全部变作了嘴角微扬的一个淡然微笑,“我们能出去的。”
柳溪与她眸光相接,只觉胸臆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滚烫燃烧着,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对柳溪而言,比世上任何情话都要甘甜。
她扬了扬手中的疏影,一如既往地骄傲笑意绽放脸庞,“佛挡杀佛,妖阻斩妖,我们能出去”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涌动的都是对彼此的浓浓情愫。
铃铛却在这时摇了摇头,“那我太奶奶怎么办”
“别再为她决定什么。”景岚认真答话,“聂前辈既然选择了这儿,那便由着聂前辈安静地留在这里。”
“根本就不是她选择的”铃铛蹙眉摇头。
柳溪凉声道“那谁家的太奶奶谁去背,我与阿岚都是外人,实在是不好插手。”
“你”铃铛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柳溪。
景岚附和道“金姑娘,这个在下是真的帮不上手。”
“你又不是外人你怎么就帮不上了”铃铛顿足微恼,竟忘记了自己的脚是有伤的,这一脚下去,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嗯”带着不善的语气,柳溪用鼻音哼
了一声。
景岚急道“金姑娘你可别乱说”说完,不安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柳溪。
铃铛正色道“我们我们金家与你们景氏可是有婚约的”她说到难以启口处,顿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再道,“太爷爷说,当初没能成事,兴许我们”
“想都别想。”柳溪没让她说完,语气如寒霜一样冰凉,“莫说我家阿岚还没有行冠礼,就算她行了冠礼,娶谁不娶谁,还是得问问我这个长嫂。”
铃铛又羞又恼,“你只是景岚的长嫂罢了,你凭什么决定景岚的婚事”
“你家太爷爷与我家阿岚也只是萍水相逢,他又凭什么决定你与我家阿岚的婚事呢”柳溪冷声反问。
铃铛竟不知如何反驳柳溪的话。
“金姑娘,嫁娶之事是大事,不可轻率。”景岚沉声开口,“若不是两情相悦,勉强成婚,下场就在这儿。”
“胡说八道若没有猗猗这个细作太爷爷与太奶奶绝不会这样的”
“那就是你们金家的家务事了。”
“金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景岚拦住了想说什么的柳溪,语声坦荡又温柔,“金前辈不能左右我的婚事,嫂嫂也不能左右我的婚事,我只娶我喜欢的人,只娶那个我放在心间多时的好姑娘。”
铃铛震惊地看着景岚,“你你有心上人了”
“有。”景岚脸上梨涡微旋,笑得微甜。
铃铛此时只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方才说那些混账话,她简直想切了自己的舌头。
柳溪忍笑道“金姑娘,方才我们答应你,什么都不说出去,自然也包括现下这件事。”
铃铛咬着下唇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景岚,只能强行换个话题,“我想马上回家”她才不屑与其他姑娘争抢景岚,本就是因为太爷爷的几句话,所以对景岚越看越顺眼,既然景岚有了心上人,她一个劲地往人家身边钻,那是不知羞耻,连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柳溪见这丫头性子还算豪爽,不像有些姑娘一旦得不到想要的就撒泼撒娇,不顾丑态的去求自己求不得的人,忽然对她有些些
许好感。
“金姑娘,你脚还有伤,先在这儿坐下休息。”
“我又不是废物”
柳溪看她颇是倔强,笑道“我相信金前辈戎马一生,定教过你什么是谋定而后动吧”
铃铛哑然,忍下了话。
“破解机关交给我与阿岚。”柳溪看了一眼景岚,话却是说给铃铛听的,“后面若遇阵法,那便只能靠金姑娘大展神威了,这叫各尽其才。”
铃铛听这话听得舒服,忽然看柳溪也顺眼多了,她点头道“就依你们”说完,她坐了下来,回头再望了一眼太奶奶的尸首。
等安然出去了,她领着太爷爷来,把太奶奶背出去就是,自家的家事确实不该劳烦外人。
此时景岚与柳溪并肩站在了一起,两人一手握珠,一手提着兵刃,望着先前猗猗爬向的方向。
两颗夜明珠的光亮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这里凉风暗蹿,似有好几处风口。
景岚与柳溪不约而同地将剑与刀挂回腰间,将兵刃抽出鞘来。
“左边,我看。”
“右边我来。”
两人分完警戒范围后,改为背心相对,一步一步地走入了暗处。
“嘶”
耳翼微动,风声之中夹杂着一种异响。
夜明珠的珠光探前,一寸一寸地驱退了暗色,当光亮触及墙壁上爬着的那丛蔓藤,蔓藤忽地疯狂地扭动了起来。
数十只幽绿色的眼睛齐刷刷地在暗处亮起,看得人发自心底的发怵。
“应该是蛇”柳溪想,在大漠这种荒凉之地,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凶物,大抵只能是蛇。
“嘶”
“铿”
景岚的剑锋一颤,挥剑斩下一只来袭的“长藤”。虎口微颤,被震得有些生疼,这些凶物竟如同寒铁一般坚硬,幸得冲霄用了东海最好的铁矿铸炼而成,否则根本斩不下这只“长藤”。
被斩落的凶物残部在地上疯狂地一阵扭动,便渐渐地静了下来。
“嘶嘶嘶”
景岚来不及低头去看到底这是什么蛇,黑暗深处响起的异响让人阵阵头皮发麻,她知道这里定是有场恶战要打。
“金姑娘,小心戒备”柳溪回头对着铃铛提醒一句。
铃铛
忍痛站起,反握长枪,仔细辨听着这些异响爬行的轨迹,似乎是沿着石壁不断攀爬着。
“阿岚,不要硬战试试御兽”柳溪一刀劈出,格开一条来袭的“长藤”,侧脸匆匆提醒。
景岚点头,凝神催动内息,张口便哼唱起了御兽之音。
“嘶”
原本躁动起来的声响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景岚与柳溪往前挪了一步,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终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这并不是沙蛇的窝,而是一朵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食人蛇花,它整个花蕊缩在石门之中,将通往下层的路彻底封住。此时它死死盯着正在哼唱御兽之音的景岚,花藤上的眼点不断眨着,不见还好,见了只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一身。
觉察柳溪往右边走了半步,食人蛇花有些躁动地盯向了柳溪。
景岚知道柳溪想做什么,她一边哼唱,一边对着柳溪摇了摇头。
柳溪凛然扬了一下手中的疏影,她没有说话,生怕一出声会乱了景岚的御兽之音。她往后又退了半步,作势准备掠飞引开这朵凶物。
景岚哪里舍得她这般冒险
“我可以的。”柳溪对着景岚无声唇语。
偏偏景岚不能说话反驳,一手是冲霄,一手是夜明珠,也不能拽住她,阻止她的冒险。
“信我。”柳溪可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她一旦打定了主意,一定是拽不回来的。
“金姑娘,快跟阿岚冲下去”
柳溪故意一刀划破长藤,这凶物一疼,哪里还能依着景岚的御兽之音当下发疯一样地朝着往后掠飞的柳溪追去。
铃铛闻声提枪掠至景岚身边,看清楚了那朵食人蛇花涌出的大半个身子,“景岚,我们走”
“你先下去,我去帮她”景岚哪里放心柳溪一人与这种凶兽恶斗
铃铛抓住了她的衣袖,急声道“花若无根,必死”
景岚恍然,借着微光看清楚了那朵食人蛇花的根处,确实是深植在石壁深处。
“我去”铃铛话音一落,银枪枪尖便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根系深处,带着内劲猛地一震。金守疆的枪法刚猛,铃铛是女子,只学到了枪法的刚猛之势,却练不成枪法的纯阳内劲
,这一枪虽然挑得够狠,却不足以挑断它的根系。
长藤陡然回旋,放弃追击柳溪,缠向了石门口的两人。
“小心身后”景岚提醒铃铛,只听掌中的长剑发出一声轻啸,一道剑光好似云破天光,带着强劲的内息仰天一划,剑锋所及之处,长藤尽断。
铃铛抽出银枪,刚欲再一枪刺入根系,哪知脚踝竟被一条长藤给勾住了,猛地往后一带,她整个人便扑倒在了地上。
“噌”
刀弧如雪,带着数朵梅影在铃铛脚踝处绽放开来。
柳溪去而复返,看准了根系所在,一刀钻入深处,运转气丹,内息沿着刀锋凌冽地割入根系深处,所及之处,根系尽断。
“不要恋战,快走”
这朵食人蛇花似是痛到了极致,花蕊不断往外吐着血沫,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血沫有毒,你们小心些”
柳溪再嘱咐一句,瞧见景岚扶起了地上的铃铛,快速钻入石阶后,她挥刀弹开卷来的数条长藤,最后一个钻入了石阶。
三人几乎是三步并作一步地掠走,很快便到了石阶之下,只听“嘎吱”一声巨响,来时的路已经被石板彻底封住。
断了第二层的“妖”,这一层应该是“佛”,想必只是机关,并没有凶物吧。
柳溪才想到这里,只听“哒”地一声,原本一团漆黑的石室骤然亮了起来,七盏人鱼灯在壁上燃着绿色的火焰,所有的光亮都交叠在了石室正中的两具背心相靠的佛像上。
铃铛惊魂未定地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紧闭的来时路,担心地道“太奶奶的尸首怎么办”
“那么多年,你太奶奶的尸首依旧完好,我想那凶物定是只吃活的,不吃尸体。”柳溪温声安抚,“想必不会有事。”
“她肯定不会有事。”景岚话音才落,便倏地将柳溪身上的雪裘给扒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铃铛惊愕无比。
景岚也不想解释,她快速解下身上的大氅,重新给柳溪罩上,亲手给她系好了系带,“那件雪裘已经被毒液腐蚀坏了,穿不得了。”
柳溪笑道“我又不怕毒的。”
“闭嘴”景岚似是真的恼了,手指狠狠地抹去了柳
溪脸颊上的一点绿色藤汁,瞧见肌肤无恙,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这次回去,我要先向红姨告状。”
柳溪挑了挑眉,“你告我什么”
“总是以身犯险,当我这个家主是摆设”景岚语气虽凶,可眸底的关切之色半点也没有消减,甚至还带点恼怒的余温,落在柳溪心间那是戳心窝子的温暖。
柳溪轻咳两声,示意这里金姑娘尚在。
景岚不动声色地看向铃铛,坦荡地对上了铃铛的眸子,“我也要跟金前辈告状,你也一样地喜欢胡来。”
“你管我”铃铛别过脸去,反正这小子肯定做不得她的夫君,她才不想给这人管着。
柳溪笑意浓了几分,“没大没小,还敢凶我我倒要看看,回去红姨到底帮谁”唇边的笑意透着欢喜,柳溪背对着铃铛,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对着景岚眨下眼睛,“下不为例哦。”
到底是谁下不为例
“这可是你说的,你下不为例”景岚故作严肃,别过脸去,笑意悄然在嘴角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好哒小五跟嫂嫂的冒险继续第二层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