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 拨云心理咨询中心。
一身西装、姿态挺拔的男人阔步迈入咨询室。
许行云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笑道“归警官,您很准时, 请坐。”
她转身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说道“老实说,接到你的来访请求我很惊讶。归警官性格冷静,意志坚定, 不管家庭还是事业都很顺利,精神状态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为何要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呢”
归鹤鸣道“那天在我家, 许老师见过我弟弟。”
“印象深刻,他做饭太好吃了。”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许行云摇摇头, “一面之缘而已。”
其实她听花木槿吐槽过很多次,而每当花木槿说起归远岫有多烦人, 许振虽不作声, 却在一旁默默点头。
“远岫这两年性格愈发乖戾, 和所有人都处不好关系, ”归鹤鸣说,“燕京的咨询师诊断他是自恋型人格障碍。远岫在那里做长期咨询有一年多, 本来情况已经好转,但是总之,到临州之后,他好像又故态复萌,恢复了之前那副样子。”
“自恋型人格障碍”许行云诧异, “如果你相信我的经验, 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 自恋型人格障碍不是这样的。虽然就一面之缘, 但我可以确信。”
“哦”
“自恋到了人格障碍的程度,其实是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他们对亲情友情都漠不关心,只看重旁人能带给自己的利益,行为浮夸,性格自负,充满权力欲和对成功的幻想,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随意利用他人,态度傲慢而居高临下”
“这就是我弟弟。”归鹤鸣指出。
许行云摇摇头,她知道归远岫和许振两人的恩怨。
归远岫曾经因为冒犯许振的名字而对他道歉,一个自恋型人格障碍者是不会这么做的。
事实上,她觉得,两个孩子之所以这么厌恶归远岫,和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有莫大关系。
“归警官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来找我的”她直接说,“不知道您是否清楚心理咨询界的一条规矩,我们一般是不接待非自愿来访者的,如果你想让弟弟做咨询,得说服他自己过来才行。”
归远岫道“现在有那么多青少年心理咨询机构,他们的顾客多半都不是自愿的吧。”
是的,许行云这么多年来见过许多行业乱象,其中最突出的一幕就是被爸妈生拉硬拽到咨询室门口的孩子们,讽刺的是,这种情况下问题往往出在父母而非孩子身上。
她摇头道“心理咨询效果好坏的关键其实在来访者,而不在咨询师。非自愿来访者会有很重的阻抗,一般难以消除。我们拨云的口碑主要建立在高成功率上,恕我不能轻易砸掉自己的招牌。”
归鹤鸣似乎有些无奈,犹豫一秒后犀利指出“难道许老师就只关心自己的口碑,不在乎别人的痛苦吗”
许行云才不钻他的陷阱,“破解阻抗的时间够我帮助十个来访者了,更何况自恋者有什么痛苦痛苦的只是他们身边的人而已。”
归鹤鸣哭笑不得,只好说“其实远岫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前段时间上着课突然晕倒,医生说是做噩梦把自己吓休克了,建议我们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经历过严重的创伤,最好找一个长期咨询。但他确实有很重的抗拒心理,我劝了一周没有结果,才私下找到您这里来。”
许行云问“他经历过什么创伤”
“他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割掉了一个肾。”
许行云吓了一跳,“这他还是未成年人吧”
“是,他被绑架的时候只有九岁,所以人贩子割了他的肾也没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
一阵沉默。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睁着眼睛躺在下水道里,割下来的器官就扔在旁边。”
许行云的刑侦本能冒了出来,皱眉思索“这不合逻辑。”
“不谈案子了,我就是想请求您,”归鹤鸣诚挚地说,“帮帮我们家远岫。”
她考虑片刻,点了头,“不过前期先不要到咨询室来,这样吧,我抽空带着孩子去你家拜访。”
“那太好了。”
事情谈完,归鹤鸣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端起茶轻呷一口,随意笑道“对了,许老师的儿子好像是远岫的同班同学吧这一来二去,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好朋友。”
许行云捂嘴笑道“听说远岫还当着全班人的面宣布,要超过我家许振当上年级第一呢。”
“还有这种事”归鹤鸣放下杯子。
两人对视,脸上俱带了一张假面,客气的氛围瞬间消失不见。
“对了,许老师来我家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上次绑架案你也亲眼见过了,有一个能力诡异的怪人徘徊在御景山庄附近。那件事情发生后小区住户都吓得提心吊胆,连房价都跌了几跌。”
“说起来,”归鹤鸣抬眼,“上次把许老师救出来的时候,你说那个黑衣怪人直接带着三名人质凭空消失了,许老师,这件事你能确信吗”
许行云笑笑,“听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哈。”
“所以我还想听许老师详细阐述一下当天的情景,最好事无巨细,任何一丝细节都不要漏下。你要知道,假如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异能者,我们必须拿出一个应对方案来。”
“万一成立相关机构,还得仰仗许老师多多出力,您是刑侦和心理方面的专家,又亲眼见过特异功能,是我们最渴求的人才。”
“你们最渴求的人才不是我吧,”许行云笑,“至于当天的细节,要不让另一个当事人给你讲讲”
归鹤鸣瞳孔一缩。
就在许行云背后,内间休息室的门悄然打开。
他看见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着黑色工装服、脚踩黑色短靴、手上戴着黑色手套的人出现在门口。
这人脸上还挂着一只黑色口罩,拉下来只套住一点下巴尖。
归鹤鸣认出了他的脸。
“你好。”许振脱下一只手套,将右手递过来。
他今天没穿硅胶假手。
归鹤鸣重重地、狠狠地,握住这只狰狞的枪灰色手骨。
“原来你们把秘密据点放在废城区,”许振跟在归鹤鸣身后,打量周围的环境,“也对,这里就是个怪咖聚集地。”
归鹤鸣看他一眼,见他神态放松姿势悠闲,不由说道“不要以为主动坦白就万事大吉了,你身上还背着案子呢。”
许振说“请问我背着什么案子”
归鹤鸣想了半天。
千列星宫和千列岁杀都是外星人,不受地球上任何律法保护。
许振偷听过他和外星人说话,进过他家,但那都是弟弟干的好事,不算非法入室。
亚摩利安主动攻击,许振才把他打晕,算得上正当防卫了,何况白鹰人本来就是阶级敌人。
就连常玉荣都不是许振弄晕的。
归鹤鸣最后说“你是个绑架犯,不但绑架人质拘捕,还带走了三名极其重要的犯人。”
许振说“这我认,但千列岁杀带着白鹰人跑了,常玉荣吓傻了,这三名人质我实在没办法囫囵交给你。”
“虽然特勤小组决定对你招安,但该审讯还是要审讯的,你别嚣张。”
归鹤鸣瞥他一眼,“回头记得把常玉荣送过来。”
特工们在废城区的秘密据点平平无奇。
就是一个放建材的废旧仓库,带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拴着一条土狗。
一点也不像电影里那样高大上。
许振一幅对狗很感兴趣的样子,蹲下身摸摸狗头,笑道“叫什么名字”
土狗汪呜汪呜地叫,对他的抚摸异常抵触,见归鹤鸣见死不救,伸爪狂拍地上的按钮。
地上有一排各式各样的按钮,被拍的那只嚎叫起来“有坏人有坏人”
“南北,住手。”归鹤鸣淡淡地说。
土狗“汪呜。”
“怎么叫南北”许振说,“不是东西”
“皮影前男友捡来送她的,”归鹤鸣言简意赅,“后来发现很聪明,就训成了警犬。”
“啧,多侮辱狗啊。”
许振见南北虽不再叫嚣“有坏人”,却依然不肯乖乖被摸,便直接除下右手手套。
寒光从手骨边缘一闪而过,散发着威胁的气息。
狗趴下了。
“乖,”许振终于撸上了狗,眼睛却盯着南北脑袋上方。
一朵弱弱的小火苗飘在那里。
归鹤鸣对许振的欺狗行为很无语,出言解救“狗你认识了,再来认识认识人。”
这时,正中间的仓库门打开,被“有坏人”惊动的四个人涌了出来。
归鹤鸣指着风衣背心、短发冷漠脸的姑娘说“这是二皮匠,皮影,职业法医,南北的主人。”
指着飞行夹克服的小伙子说“这是蜜罐阿刽,职业程序员,南北的仆人。”
“喂”阿刽抗议。
最后归鹤鸣指着身穿作训服,打扮和许振颇为相似的平头青年说“刺隐,没有代号,特种作战人员。”
“剩下这个我认识,”许振说,“外星人先生。”
“千列星宫,他是新部门的预定成员,以后会成为你的战友。他想给自己取代号叫二大爷,但我们决定叫他仙女。”归鹤鸣说。
许振戴上了口罩,千列星宫一时没有认出,“等等,他是”
话音刚落,他看到许振裸露的手骨,大惊失色。
许振不紧不慢戴回手套。
“星宫先生还记不记得,你初见归警官的时候对他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他说。
他指指自己,“我就是当时在场的第四个不,第三个半人。”
千列星宫道“你就是绑走岁杀的人快把岁杀交出来”
“交不出,跑了。”许振眯眼,“看来你挺关心他的。”
阿刽的反应截然不同,脸色骇然,“你就是那个生生把人抡到半残的恶魔。”
皮影和刺隐眼里也闪动着异常的光彩。
“这位是许振,你们见过的许老师的儿子,秘器十三、十九、七十九的拥有者。”
归鹤鸣走上前说“现在已经证实了99件秘器的存在,我会向上级如实报告,如果不出意外,国安会组建一个新部门来应对超凡事件。”
“许振,我预计上级会对你进行一次集体听审会,假如你能通过审讯,那么欢迎你的加入。”
“另外,”他看向外星人,“这场听审会,可能也需要星宫参与一下。”
“我也是犯人吗”千列星宫撇嘴。
归鹤鸣微笑道“你的待遇可比犯人好多了,假如你能通过审讯,就会成为夏国规格最高的客人。”
许振被暂时缉押在特勤小组的秘密据点里,准备七天后飞往燕京参加听审会。
听审会的规格比许振想象中还要高。
当他听说夏国的最高领导人也会出席,便召集起其他三人,来到沉星城商量对策。
“总书记会出席是不意外的,你们想一想,发现超能力者,发现外星人,世界观都要裂了。”
花木槿有些担忧,“到时候全是大佬,你能保证不露馅吗”
“一切都照实说,我没有什么馅可以露。”许振很冷静,“除了沉星城之外,我根本就没有秘密,从小到大的经历一目了然。”
许行云在角斗场里来回踱步,思虑了半天,道“你们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隐患,雾灵。”
许振说“只要雾灵不在别的地方出现不就行了吗我想可以这样,岁杀去白鹰,我在夏国这边,利用两国情报网互通有无,赶在其他人之前先找到雾灵。”
许行云摇摇头,“我是说,这件秘器太容易引起别人的忌惮了。”
“半人只是造型奇特些,五蕴皆空要握手才能发动,这两件秘器还不算什么。”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隐身是多么恐怖的能力”
“拥有雾灵的人,可以随意窥探别人的秘密,可以成为最厉害的杀手。没有形体没有温度,想必很难用仪器检测出来,在其他秘器都还没现身的时候,世界上根本没有防得住雾灵的东西。”
“天底下谁没有一点小秘密,就算再坦荡的人也害怕洗澡被偷看。更何况雾灵最可怕之处在于无形无迹的刺杀。”
“许振,这件秘器绝不能留在我们手里。”
“可它本来就不在我们手里。”
“这就是最大的难点。”
许行云说“所有人都以为雾灵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无法反驳。”
她说得太有道理了。
许振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们得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它,把它上交给国家”
许行云道“上交雾灵是你表达诚意的最佳办法。半人是半具身体,五蕴皆空砍手才能拆下,在这两样都不能动的情况下,你主动上交最容易引人忌惮的雾灵,是一份绝佳的投名状。”
“雾灵有可能散落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要想追踪它,”许振想了想说,“只能依赖超凡的手段。”
“岁杀,你这几天都泡在监狱岛图书馆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千列岁杀摇头“图书馆里全都是宗教书籍,没有一本有用的。”
“而且,”他一顿,“那些书都带着强烈的精神暗示。”
“你们也知道沉星城的文字很神奇,会直接往大脑里反馈信息,不识字的人也能读懂。但是我发现反馈的信息里可以夹带私货,至少这些宗教书籍里全是私货,让你看完对他们的女神崇拜得要死要活,反而不记得书里到底讲了什么。”
“我打算试着学习这种文字,识字之后应该就可以不受干扰了。”
“你有没有搜查过囚室既然圣塞缪尔的囚室里有日记,其他囚室可能也有。”
“这倒没搜过。”
“既然这样,”许振站起来说,“接下来我们分工合作。”
“我负责搜查囚室,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追踪秘器。岁杀负责从网络上追查,看看世界各地有没有疑似雾灵出现的痕迹。”
“小槿,你先融合亘火,之后和母亲一起建立监狱岛的游戏规则。”
“不管是为了开发沉星城,还是为了传播超凡文明,哪怕只是为了把你从角斗场弄出去,都有必要往监狱岛引进一批人。”
“作为典狱长,我可以给登岛的人发放囚犯身份牌,以此控制他们。但是现在进出沉星城只能由我带领,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想,假如搬一座传送点到外面去,是不是就能让人自由进出”
“等听审会过去我们研究一下,在此之前,先把岛上的规则建立起来。”
“当务之急是顺利通过听审会,”他最后说,“雾灵尽力去找,但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