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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寒风刺骨
    罗菲尔德今天过来,是为了向总统摊牌超凡者游戏的存在。

    令人意外的是,当他听说派往夏国的人完成了任务,就兴奋地拉着总统到小房间里讨论,完全丢开了他们原本的来意。

    千列岁杀等在外面,发现进入小房间的人越来越多。

    最开始是那个执行任务回来的特工,后来是一群佩戴勋章的将军,再后来是一群资本家到最后,房间里秘密会议的规模完全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秘书走过来对千列岁杀说“罗菲尔德先生暂时抽不开身,您可以先行离去,不周到之处十分抱歉。请问需要派车辆送您吗”

    千列岁杀说不用,回望那个紧闭着门的小房间,有心用雾灵进去看一眼。但是总统府里部署着红外摄像头,假雾灵不能规避红外监控,他便放弃了。

    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值得老罗菲尔德和白鹰总统如此重视,连超凡者游戏都排在后面

    离开总统府后,他给许振发去信息,却并未收到回复。

    许振和归远岫通宵刷分。

    所谓刷分,说起来毫无逼格,就是从废墟里捡钢筋。

    因为许振进不了流心树的中心区域,所以归远岫放弃了树血,陪他一起拆楼捡钢筋。

    两个人都是徒手拆楼的好手,眼前这些破楼烂瓦也称不上坚固,防不住他们一人一拳。

    归远岫见四下无人,索性脱掉了黑袍,又脱下外套和高领毛衣,只穿一件纯黑色的紧身背心。

    一拳将眼前不知什么材质的楼房墙壁打出一条裂缝,他的拳击姿势相当标准。

    许振瞄了一眼他肌肉隆起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料的。”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被亲爸逼着参加军事训练,被亲哥逼着天天健身,你也会很有料的。”

    “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我喜欢画画,摄影,还有你也知道的,玩骨头。”

    “哦,你喜欢艺术。”

    “可别,艺术这词儿太装逼了。”

    许振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摇摇欲坠的小楼,一拳挥上去,完成最后一击。

    小楼轰然垮塌。

    面对四起的烟尘,他对归远岫说,“你还不够装逼百年归逆旅,平生向远岫,还有什么我的生命中有一座又一座远山”

    “这自我介绍有哪里不对吗”

    “脚趾能抠三室一厅的那种不对。”

    归远岫汗然,“我只是想塑造一个好学生的形象而已。”

    “你也知道,在原先的学校里,我一直都是那种刺头。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爸妈会经常给老师打电话,所以换个新环境,得塑造个新形象。”

    “你爸妈不知道你制作骨骼标本”

    “不知道,我哥自己发现了,我不让他说。”

    “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无条件信任我。”

    许振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一生下来就不知道我爸是谁。”

    “在五岁那年,我被锁在卧室里三天三夜,直到现在睡觉也不敢关卧室门。”

    “我妈说过一句话,小孩子的世界是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成年人的世界是一块千疮百孔的活性炭,所谓成长,就是把美玉一点一点蚀刻成乌黑、松脆、遍布空洞、吸满灰尘的样子。”

    凌晨时分,两人带着战利品返回浮空岛。

    许振打了个哈欠,“我怎么有种逃课到网吧通宵打游戏的感觉”

    “以前干过这种事”

    “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但有个人告诉我,你不去网吧通宵不是因为不爱玩游戏,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一起通宵的好兄弟。”

    许振一侧身子,警惕地看着他,“我预感你又要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

    “那我不说了,”归远岫笑,“你懂就行。”

    交完材料,刚刚走出广场,却看到了一个从监区朝这边走来的黑袍人。

    黑袍人边走边喊“我的天爷爷,这是哪啊”

    居然是个新玩家。

    这人注意到他们俩,兴奋挥手道“你们也是游戏玩家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好在家睡觉,怎么一醒过来就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里”

    “在家睡觉”两人发觉不对,“你说你是突然发现自己在游戏里的”

    “对,我”男人话没说完,尾音堵在喉咙里,身体僵住。

    归远岫唤了一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连忙上前查看。

    他拍了拍这人的肩,对方却突然倒地。

    归远岫拿下他的面具,探了探鼻息,而后说“死了。”

    “死了”

    “我见过这个人,”归远岫看着他的脸,“常玉荣手底下的人贩子。”

    许振“你确定吗”

    “确定,我的记忆力相当好。”

    许振直接把这人的兜帽掀开,脱下假手抓上他的头盖骨。

    稍一用力,颅骨在手骨间蹦碎,脑浆从攥紧的指缝中迸溅出来。

    归远岫“你这人我哥居然没有除之而后快。”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许振边说,边轻轻捻动手里的脑浆。

    他从脑浆里捻出了一只一厘米见方的金属薄片。

    “这就是你们脑子里的芯片”

    “没错,”归远岫已然意识到,“这是格罗萨派来警告我的人,他知道这人一旦进了游戏就不受他控制,所以在芯片上定时,让他进游戏几分钟后自动脑死亡。”

    “真是个疯子,”许振说,“他就没想过这人进来找不到你他对你是有多上心,才消失一会儿就受不了。”

    归远岫说“格罗萨活着已经无欲无求,只剩利维坦之泥一件精神寄托,当然不允许我脱离掌控。”

    许振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对付他”

    “想过,但是没有头绪,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缓慢图之。”

    “我给你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

    “算了,”许振摇头,“等我想好再说吧。”

    “这是什么”归远岫扒开黑袍,发现这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寿衣,寿衣上用红颜料写了四个大字。

    “临、岛、湾、核”许振念了一遍,面色大变,“临岛湾核电站”

    归远岫骇然“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赶快出去”

    十一月的清晨五点,天色依旧昏黑。

    张宏辗转反侧,一时想到当年的小男孩和今天视频里杀人的少年犯,一时又想到一无所获的天文台和空空如也的太空。

    他心烦意乱,索性起了床,开车来到国家天文台。

    天文台有人值班,见他进来,大为意外“张教授,这么早”

    张宏挥手,“你忙你的,我去碎片观测站看看。”

    他走进实验室,坐在满屋的铁架子仪器中间,也不做什么,只是兀自发呆。

    突然,面板上划过的一个数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坐正身子,调整了几个参数,疑惑地看着面板。

    异常数据来自月球的方向。

    难不成苦寻不得的飞船残骸被发现了

    他急忙调整观测角度,将十数颗能看到月球的卫星视角都调出来。

    下一秒,他霍然起身。

    仪器同时测算到了异常,响起警报声。

    “警告,发现正在飞往地球的小型飞行物,警告,发现正在飞往地球的小型飞行物”

    张宏连忙走到最前方的操作台前,一边敲打一边喃喃道“计算体积计算冲力计算大气层影响计算落点”

    “小型飞行物为不规则圆锥形,体积较大,落点为夏国临水省临州市临岛湾附近”

    “临岛湾”张宏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从前一定听说过,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

    他冲出实验室,抓住外面值班的研究员问“你听说过临岛湾吗”

    “临岛湾”研究员迷惑道,“临岛湾核电站”

    张宏倒退几步,脸上血色尽去。

    可是,时间根本不容许他沉浸在震惊中。

    他把研究员拉进实验室,“会操作仪器吗”

    “会”研究员刚说了一个字,看到面板上的计算结果,脸色大变。

    “我来计算准确落点,你来计算下落速度”

    两个人飞速工作了起来。

    很快,研究员惊骇地大喊“速度算出来了,竟竟然”

    “是多少”

    “43倍音速”

    张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拦截系统最高只能处理20马赫的撞击”

    “飞行物的落点就是临岛湾核电站。”

    研究员颤抖道“会、会发生什么”

    张宏机械地说“二百颗瀛岛原子弹同时爆炸,再加上一场切诺希核泄漏事故,首都浸泡在辐射中,一百年也不能恢复,整个夏北地区毁于一旦。”

    研究员瘫倒在地。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怎么会发生得这么快,前一秒还在为烦心事睡不着觉,后一秒却被迫面对灭顶之灾。

    这根本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里,不这根本不该发生这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概率事件啊

    也许长久以来,是他们太过傲慢了

    就像车祸也是小概率事件,可是每年仍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于车祸。

    谁说小概率事件就一定不会发生

    “还有多长时间”

    张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还有多长时间落地”

    “对,陨石距离地球还远,至少一个小时才会进入大气层,”他突然又充满了力气,“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我打电话给军部,你打给遥感卫星控制中心,要快”

    “为什么要打给卫星控制中心”

    “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把核弹送到太空只有一个办法对付它”

    “卫星提速,直接撞毁”研究员恍然大悟,连忙拨通卫星控制中心的电话。

    许振和归远岫离开游戏,后者跑到诊所柜台上翻出一串钥匙,飞速冲出店门,跨上了韩老板停在路边的破旧摩托车。

    许振紧跟着坐上后座。

    晨风大作,梧桐木发出躁动的海浪声,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抱紧我的腰。”归远岫说。

    摩托车嗖一下蹿了出去,向临岛湾大桥的方向笔直行驶。

    归远岫上身前俯,一边骑车一边质问格罗萨“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许振默默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希望自己的体温可以给他传递一点温暖。

    归远岫没有等太久,他的脑海中很快响起了一个腔调古怪的机械合成音。

    “小路西法,你终于肯搭理我啦”

    “对不起,”归远岫毫不犹豫地恳求道,“我不会这样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跑进游戏里了,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路西法,你太过傲慢了,你的傲慢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是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求你”

    “你要记住,你不是什么归远岫,你是我的小路西法,我的宠物,我的玩具,我可爱的孩子。”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古怪的合成音“咕咕”笑了几下,用近乎歌唱的愉悦音调说“和朋友在游戏里共度二人时光,很开心吧。整整八个小时呢。”

    “你的信号消失了八小时,我等得太无聊,就随手往地球扔了一块垃圾。八个小时过去了,也该靠近地球大气层了。”

    “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抬头看到它,看到它变成一颗火流星,拖着好看的尾巴,宣告黎明到来。”

    “然后,轰隆一声,砸在核电站的高塔上。”

    归远岫竭力瞪大眼睛,迎面吹来的罡风和沙尘刺得他眼球生疼,泪腺在狂风的刺激下开始运作,眼眶再度染上癫狂的艳色。

    他的语气却温柔、顺从着。

    “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记住教训,对不起,这次我真的知错了,我会做到一切你想让我做的,要怎样才能让它停下”

    “很简单,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杀了你身后的人。”

    归远岫愣住了。

    “他惹我生气了,小路西法,他竟然拿你的命来要挟我。”

    “是、是我让他那、那么做的。”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我原谅你了,但是不能原谅他。小路西法,杀了他,抢来他的骨。”

    “不、不行如果陨石击中核电站,距离这么近我一定也会死,你舍得让我死吗”

    “小宝贝,那点冲击力奈何不了利维坦之泥,辐射对你也没有效果。你会好好活着的,你会成为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死寂。

    突然,归远岫说“许振,格罗萨往地球投了一块陨石,再过不久就会接近地表,撞毁核电站。”

    “他对你威胁他的举动很生气,要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陨石就可以停下。”

    “现在,你做一下准备。”

    许振的血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变冷。

    秋冬之交的时节,寒气似乎提前涌出来,浸透了他的全身。

    “你杀不了我,他知道你没有那个能力。”他冷静地说,“让他证明给我看,让他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问,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就会引颈就戮吗”

    “让他先证明给我看。”

    片刻后,归远岫说“不用证明,只需要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火流星会赶在天亮之前出现。”

    “可是,”他又道,“陨石一旦进入大气层,三分钟就会撞击地表。到那时候,我们就只剩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了。”

    许振说“我们等。”

    摩托车驶上了海湾大桥。

    一个漂移,停在栏杆旁边。

    许振和归远岫下了车,走到栏杆旁边,俯瞰着怒吼的海洋。

    去核电站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许振扶着栏杆,一寸一寸矮下身子,蹲在地面上。

    最后,他把两条腿伸出栏杆外,坐在大桥的桥边。

    “许振。”归远岫用同样的姿势坐下。

    “我有点累”许振喃喃道。

    两个人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上,双手抓着栏杆,动作和神情异常同步。

    归远岫苦中作乐“你看咱俩像不像铁窗泪”

    “别跟我说话,我真的很累。”

    归远岫沉默。

    几分钟后,防空警报响彻云霄。

    无数架直升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海面低空飞行,边向临岛湾的方向疾驰,边撒下一路广播。

    “全体居民请注意,现在突发特殊情况,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向临州市外围疏散,请全体居民立即撤离临岛湾”

    许振死死抓着栏杆。

    “不,我不相信,再等等,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天边泛起了星辰的亮光。

    不是启明星的光,是一颗流星的光。

    许振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这星光带走了。

    他说“你动手吧。”

    “许振”归远岫颤抖地伸手,抚上他的脖子。

    三分钟。

    归远岫迟迟不肯动手。

    许振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喉结上,最后一刻,他很平静。

    “核电站附近有上万居民,临岛湾生活着几十万人。这一万个人会直接死于爆炸,几十万人会间接死于辐射,整个临州都会毁于一旦,首都距离这么近,也难幸免。”

    “我扛不起几十万人的命,扛不起十万平方公里的废土,扛不起一个国家的陷落。”

    “归远岫,”他闭上眼睛,“如果有来生、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这样犹豫了。”

    “我会抛弃自我怀疑,再也没有瞻前顾后,坚定不移地去做我该做的事。前进、超越、变强”

    “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让我们两个陷入这样的境地,绝对、不会。”

    “我要强大到,让所有人为之颤抖,为之匍匐”

    两分钟。

    归远岫拿开了手。

    “可惜没有来生了。”

    他说。

    “你扛不起,我来扛。”

    许振倏然睁眼。

    “你说什么”

    归远岫站起来。

    他身上仍是那件黑色的背心,从废城区冲上海湾大桥,一路迎着刺骨的寒风,两人竟丝毫未意识到他穿得这么单薄。

    但现在,许振意识到了,完全意识到了

    归远岫伸手在胳膊上一抓,竟然生生抓下一块肉来

    森森白骨顷刻裸露。

    这刺骨寒风,现在是名副其实了

    他高举自己手臂的血肉,往地上一砸,癫狂地嘶吼“我不要了我不要你施舍的这身破肉”

    刷另一块肉砸在地上。

    只消三两下,他就把自己的左前臂拆成了骨架

    根本没有丝毫血迹,他的肉和血早已融为一体,利维坦之泥苏醒后,他的身体构造就完全变了。

    “我不要了”他大笑,“没有脸皮没有热血就连心肠也无处安放”

    “这样的身体,要来何用”

    “许振,你要么你要么”

    他把一条一条的血肉捧到许振面前。

    许振一点、一点地起身。

    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近前。

    许振紧紧攥住了归远岫的手。

    两人交握的双手间,血肉瞬间消失不见。

    直至此时,格罗萨终于疯魔。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歇斯底里的机械合成音在归远岫脑海里冲撞。

    归远岫一愣,随即大笑“好你个狗东西,果然藏了一手”

    “狗东西骂谁”许振尖锐的骨手插入他的臂膀。

    归远岫猛然抓住这只手,格罗萨再度控制了他

    然而他控制得了他的骨骼,却控制不了他的声带,控制不了他的头脑和心,更控制不了利维坦之泥

    归远岫一字一顿地对许振说“帮、我。”

    “我不要了,这身血、这身肉,全、都、不、要、了。”

    “让他毁灭临岛湾吧,让这身血肉和临岛湾同葬吧”

    刷肩膀变成了白骨。

    刷背心撕成碎片,肋骨已然裸露,心脏在其中蓬勃跳动,许振刻下的那道印痕还未愈合。

    刷腹腔撕裂,肠子涌出。

    刷

    格罗萨接管了归远岫的骨骼系统,试图与许振抗衡。

    敌不过许振的右侧身子,就专攻左侧。

    归远岫的肩膀变成白骨时,许振的左手骨被捏碎。

    归远岫的肋骨露出时,许振的胸膛被击中,及时格挡,左肋依然碎裂,心脏险些被击穿。

    归远岫的腹腔撕裂时,许振的左盆骨化为齑粉,左腿瞬间瘫痪。

    一分钟。

    被凌迟的骷髅和半身碾为粉碎的血人相拥跌倒。

    “临岛湾生,我们生。”许振直视归远岫的双眼。

    “临岛湾亡,我们亡。”归远岫直视许振的双眼。

    透过这双眼,仿佛透过茫茫宇宙,质问着那个高悬天外的主宰者。

    格罗萨要毁灭的临岛湾和要杀的许振,都与归远岫同生同死。

    弱者的命运,只在强者一念之间。

    三十秒。

    陨石距离地表还有44公里,炽光高亮,黎明提前覆盖大地。

    许振和归远岫全都目露绝望。

    归远岫放弃了控制权的争夺,任由格罗萨彻底控制自己。

    动手吧。

    这一次,真的动手吧。

    两人对视,看懂了对方要说的话。

    看懂了那一模一样的心事。

    你能背负十万平方公里的焦土,能背负几十万性命的死亡,可你能背负一座首都的沦陷、一个国家的衰落吗

    她是那样的拼尽全力、流尽血汗,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才得以屹立在世界之巅,保护自己的人民平安喜乐。

    她是你的祖国

    “44公里”

    张宏绝望瘫坐。

    不同于一个小时之前,此刻的实验室里,挤满了人。

    人群一片死寂。

    卫星拦截失败了,导弹拦截也失败了。

    44公里的距离,30秒的告别时间。

    30秒过后,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几十万人类的性命,都将化为飞灰。

    29秒。

    28秒。

    27秒。

    突然张宏发了疯地大叫起来“啊”

    他抓住身边人的胳膊猛扽,“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看到、我看到”

    被扽住胳膊的人丝毫也未感觉疼痛。

    事实上,所有人都恍惚了。

    为什么他们看到

    实时监控的大屏幕上,那颗飞在天空中央的火流星

    突然崩裂了

    “不、不是假的”他们泪流满面地发现。

    “陨石爆炸了”

    “陨石自己在空中爆炸了”

    “为什么是承受不住大气压强吗”

    “不知道但是陨石碎了危机解除了”

    “别高兴太早,碎片多大会不会伤到人有没有击穿核电站的风险”

    “没有碎片体积出乎意料地小,速度也大大减缓,落地之前就会烧成灰烬”

    “那就好,那就好”

    许振和归远岫躺在地上。

    看到了一场美不胜收的流星雨。

    这个时候,归远岫竟然有功夫说“我们赢了,可以许愿了。”

    “闭嘴。”许振翻到他身上,望着他的眼睛,“格罗萨先生,我知道你能听见,归远岫还有救,利维坦之泥还能回来请允许我带他进入游戏,进了游戏就有办法救他”

    “在这里进游戏你他妈果然藏了不止一手。”归远岫疲惫地说,随即就晕了过去。

    然而,他的脖子却被控制着,点了两下。

    沉星城角斗场,某个候场房间里。

    花木槿沉默地看着房间一角。

    圣塞缪尔的身份铭牌被扔在那里,它是沉星小径的落点。

    之所以放在花木槿这里,是考虑到如果许振遇到致命的意外,她可以替他治伤。

    这本是突发奇想,没想到今天真的排上了用场。

    先是飞进来一块又一块带血的肉,把花木槿吓了个够呛。

    没过两分钟,他哥哥抱着一个白骨森森的少年摔了进来。

    “许振”花木槿急忙跑上去,一看他哥的伤势,简直要疯了。

    “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不忙,先、先治伤。”

    花木槿的治疗能力既逆天又鸡肋。

    可以恢复五分钟以内的任何伤势,但对五分钟以外的束手无策。

    幸好,许振今天这身伤在她的治疗范围之内。

    她让许振平躺,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片刻后松了口气,“算你命大,五分钟之前还是个健康人。”

    一朵木槿花形状的白色火焰升腾起来,包围了许振全身。

    这些火焰并不灼人,反倒像温暖的水流一样,抚慰着许振的疲惫。

    花木槿灵性有限,最多治疗一个半人。

    许振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忙说“先给他治。”

    “他是你的谁,”花木槿皱眉,“竟然直接用沉星小径把人带进来了,不怕暴露吗”

    一看归远岫的脸,她惊了,“怎么是他”

    “哥,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许振脑子里涌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

    无奈道“说来话长。”

    花木槿收回火焰,蹲到归远岫身边,“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需要我治疗”

    的确如此,归远岫躺在一堆碎肉上,而那些碎肉正往他的骨骼上附着。

    血肉互相融合,逐渐变得完好如初。

    “脏器有点损伤。”花木槿的火焰包裹上去。

    不过一会儿,她宣布“好了,又是大活人一个。”

    许振松了口气,“这个变态”

    许振不敢让归远岫在游戏里多呆,确认伤势恢复之后就带他出去了。

    把人带回御景山庄,发现四个被打晕的特工还在客厅里。

    人已经醒过来,正在努力自救,要是再来晚一点,就被他们逃走了。

    许振再度把四个人敲晕,扔进归远岫制作骨骼标本的地下室里,又往里扔了一些食物和水。

    随后,他扛着归远岫上了楼。

    归远岫兴许是太累了,这一路都没醒过来。

    他身上裹着许振的大衣,大衣下面几乎不着片缕,衣服都在打斗时被撕破了,长裤沦为裤衩,勉强能遮住要害部位。

    许振的衣服比他稍好一点,但也破破烂烂。

    两个人都血迹斑斑,实在无法上床。

    许振给他随便擦了擦身子,自己也觉得疲惫不堪,索性冲了个澡,占据了双人床的另一边。

    千列岁杀走进罗菲尔德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他把手里的报纸扔在办公桌上,笑骂“可惜可惜,太可惜了,怎么就没砸下去”

    “罗菲尔德先生,”千列岁杀不顾秘书的阻拦,径自闯入,“我有话问你。”

    罗菲尔德笑着挥挥手,于是秘书推出去,为他们把门关好。

    “千列先生是我的贵客,下次秘书一定不会如此粗暴无礼。您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千列岁杀的手摁在办公桌上,俯身直视他,“你们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游戏的事不要推进了是吗如果你不打算继续合作,请早点告诉我。”

    “是我照顾不周,您别生气。”老罗菲尔德安抚道,“实在是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令人既兴奋又紧张。眼下的纷争总比奇幻的未来更值得关注不是吗”

    “您最好给我解释得清楚明白。”

    “不要着急,请坐。”

    老罗菲尔德亲手给他冲了一杯咖啡,和气地笑道“这件事,还要从前天回来的那名特工说起。”

    “哦那名带回了夏国研究资料的特工”

    “不不不,他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研究资料。”

    老罗菲尔德摊了摊手。

    “只是几份没有意义的乱码文件而已。”

    千列岁杀是知道乱码文件这回事的,许振给他通过气,让他看看白鹰那边什么反应。

    他心里一提,没想到老罗菲尔德一眼就看穿了伪造的文件。

    “您确定是无意义的乱码说不定是加密文件呢鉴于您的放鸽子,我最近倒是很有时间,可以试着帮忙破译一下。”

    “不必了。”老罗菲尔德笑道,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轻松。

    “文件必定是伪造的,因为临州根本就没有冷核聚变研究所。”

    千列岁杀诧异道“这么说,特工根本没有完成任务,您为什么还如此高兴呢”

    “他完成了,完成得非常完美。”老罗菲尔德忍不住还加了一句,“完美。”

    他点起一只雪茄,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既然您是贵客,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么告诉您也没什么,只是不要透露出去哦。”

    “夏国就算有冷核聚变研究所,也不会设在临州这种地方二线拔尖的繁华城市,距离首都不过几十公里。”

    “临州研究所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是我用来糊弄总统的骗局。之所以选择临州,一是因为它拥有一家核电站,理论上可以搞核聚变研究,二是因为,废城区这个地方。”

    他抖落烟灰,继续道“临州的废城区,有个名叫常玉荣的地头蛇,他的手下不知为何对他忠心耿耿,牢牢把持着废城区这块地盘,就连政府的手也很难插进去。”

    “夏国是公认最难执行任务的地方,因为政府对基层的掌握非常深入,导致我们的特工很难开展工作。只有废城区这里,比较有操作空间。”

    “操作空间操作什么”

    千列岁杀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罗菲尔德眨眨眼,故作可爱的姿态令人作呕。

    “当然是伪造研究所。”

    “我们在废城区造了一座以假乱真的研究所,非核工程专业的特工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在我的计划里,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的特工会到达临州、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假研究所、从假研究所里偷出一份假资料、呈递到总统先生面前。”

    千列岁杀震惊道“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把一份假资料送到总统面前,让他以为是来自夏国的真资料”

    老罗菲尔道“没错,可惜出了许多意外”

    “没想到夏国国安的动作这么快,在总统派出第二波特工的时候,就找到了假研究所的位置,果断销毁了。”

    “威尔他们这次过去,原本不该有任何发现,因为我给他们准备的假研究所已经被夏国人销毁了。”

    “我本来也快放弃这个计划了。”

    “但是实在没想到,威尔带着一个精妙绝伦的故事回来了。就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编的,却也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是真的经历了一系列精彩的冒险,成功带回了绝密的冷核聚变研究资料。”

    千列岁杀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oh,”老罗菲尔德耸肩,“简单来说,就是我希望给总统先生看一份文件,让他认为这份文件是来自夏国的冷核聚变研究资料。”

    “文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总统不会相信我的说辞,他只相信自己的特工。”

    “所以我在夏国为他的特工精心准备了一场冒险,没想到被夏国人察觉,毁掉了。”

    他一口将雪茄抽到底,吐出一个精美的烟圈。

    “e,峰回路转,总统先生的特工回来之后,自己编了一个冒险故事。”

    “而我替换了那些乱码文件,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了进去。”

    “现在,”他摊手,“总统先生已经相信,他的特工在夏国经历了一场惊险,成功拿回冷核聚变的研究资料。”

    “而那份资料的内容,真是字字触目惊心啊。”

    千列岁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就仿佛他正站在一座不见底的深渊边上,洞察深渊里埋葬的人性的阴暗和扭曲。

    就仿佛无数的冤魂在深渊里哀嚎,哀嚎这个不见天日、被强权把持、毫无公理和正义的世界。

    就仿佛

    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不寒而栗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归远岫睡得比许振早,醒得也比许振早。

    两人睡了一整圈,清晨入睡,又是清晨醒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许振在身旁安睡的侧颜。

    “还真把自己给治好了,你的秘密也不少呢。”他笑了笑,“早上好。”

    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他对空气说了一句,“早上好,格罗萨先生。”

    脑海里响起强调古怪的机械合成音。

    “小路西法吃过教训,果然懂事多了。”

    “我以后会听您的话,我保证。”归远岫恭顺地说。

    他暗自庆幸。

    幸好格罗萨只能共享他的视觉和听觉。

    感受不到他胸膛里肆意流淌的、刻骨铭心的

    恨。

    归远岫轻手轻脚地下床,确保不吵醒许振。

    来到客厅里,意外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归鹤鸣。

    “哥。”归远岫有些心虚。

    归鹤鸣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归远岫,你做了什么”

    “我又怎么了”

    “我去燕京找彭局长汇报你的情况,汇报到一半,临州警察局打来电话说你私自逃了。”

    归鹤鸣用拇指和食指捻灭手里的烟。

    归远岫这才发现茶几上堆满了烟头。

    他从不抽烟的哥哥,今天早晨,坐在他家的客厅里,抽完了一整盒烟。

    他越来越忐忑不安,“发生了一点事我发现有人冒充你来套我话,所以”

    “所以你就自作聪明,把人引到家里一网打尽”

    归远岫沉默着。

    “许振呢”归鹤鸣问。

    凭借直觉,归远岫撒了个谎“他被我支开了,我让他去给我买东西,然后赶在他回来之前,出了警局。”

    “你离开警局之后干了什么原原本本告诉我。”

    归远岫说“那天你刚走不久又回来找我,我发现你很不对劲,可能被人控制了。我打算将计就计,看看控制你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把家里密码告诉你,就离开警局,来家里守株待兔。但是一段时间之后,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并不是你,是有人用秘器冒充的。可能那会儿秘器失效了,我才反应过来。”

    “然后我就躲在家里,发现五个白鹰人偷偷潜进来。他们一开始聚在一起,后来分散开了,被我逐个击破。哦,那件秘器也落到我手上了,等一下,我这就拿出来给你。”

    他没敢看他哥的脸色,匆忙跑上楼。

    此时许振已经醒来,发现归鹤鸣在下面。

    他问破门而入的归远岫“发生什么了”

    “嘘”归远岫说,“把欺诈事件簿给我。”

    许振不解地拿给他。

    “你待在这里别出去,别让我哥知道你在家。”

    “为什么”

    “说不上来,可能发生了一些事,跟我们之前放走的白鹰人有关。我把那事扛下来了,如果我哥问你,你就说一直没找到我,千万别说漏嘴。”

    “喂,你”

    归远岫抱着欺诈事件簿跑下楼。

    许振隐了身,跟在他后面。

    “诺,就是这个。”归远岫把秘器递给归鹤鸣。

    归鹤鸣却毫无兴趣,只追问“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绑了四个,放走了一个,发现他们是来偷一份秘密资料的,就随便伪造了一个乱码u盘给他。”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想让他们在废城区刺探,你也知道这里有游戏入口。”

    归鹤鸣的手掌抚过欺诈事件簿封面,得知了秘器效果。

    他问“你用了这件秘器”

    见归远岫不答,他抬高声音问“你用了这份秘器,让被放走的那人相信,他入侵了真研究所,偷到的是真资料”

    “是。”

    归鹤鸣的脊背一塌。

    重重砸在沙发背上。

    归远岫发现,他哥的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大着胆子问“哥,你这两天在做什么”

    “我”归鹤鸣说,“对彭局长汇报你的情况,汇报到一半接到临州警察局电话说你跑了,本来想回来抓你,被父亲逮回去处理家事。”

    “数不胜数的政要名流认出当街杀人的少年犯是你,归家和盛家都面临一堆指控,还没等处理完,临州上空出现了一颗陨石世界末日突然就降临了,所有人都在说,完了,完了”

    “陨石莫名其妙爆炸,后续的摊子让人焦头烂额,每一件事都搁在中途,又传来白鹰联盟蠢蠢欲动的消息”

    “哥,白鹰联盟到底想做什么”

    归鹤鸣望着他的弟弟。

    长身玉立的少年,风流倜傥,前途不可限量。

    “你过来。”他疲惫地说。

    等到归远岫走过去,他一把将弟弟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七,从小到大,我没有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我忙于工作忽略你对不起,为我屡次误会你对不起,为我明知道常玉荣是人贩子却偏要放长线钓大鱼对不起。”

    “对不起,弟弟,对不起。”

    “哥,到底怎么了”归远岫有些慌乱。

    “你等会儿回警局,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要再想着出来。几天后燕京会来人把你提走,让你加入超务司你就加入,别怕,许振也在那里。”

    “哥”

    “放走白鹰人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提,对任何人都不许说,这件事是我工作失误,和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

    “记住我的话。”

    “到底发生什么了”

    老罗菲尔德走到落地窗边。

    从顶楼居高临下地俯瞰整座城市。

    “我想做什么不,是我必须做什么。”

    “千列先生,你知不知道,白鹰和夏国这两个国家,是怎么维持自己的超级大国地位的”

    “夏国是靠新丝绸之路,把整座东西大陆编织成紧密的商业集团,把所有人都卷进他们的共赢漩涡里。”

    “也是靠他们在第三世界的威望,靠他们在外大陆的战略部署、基础建设、商品倾销,从而拉动出口,推动经济。”

    “而白鹰,靠的是一个体系,一个三角形的体系。”

    “这个三角形的一角是鹰币、一角是石油。”

    “还有一角,你知道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