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宇宙, 浩瀚星空,一座不可思议的奇迹之城在其中漂流。
视线刺透穹顶,越过神殿, 在天际线上空盘旋,恢弘大气的城市风光一览无余。
空轨上行驶着一架架浮空车辆,观光栈道上走动着来来去去的行人, 禁飞区一片安静,自由区被脚踏飞板的小孩子占领。
一座座女神像传送点前,身着奇装异服的人群进进出出。政府大楼、商店、医院、学校人们在各自的区域工作,操作着稀奇古怪的物品或机器
一幅超凡文明的“清明上河图”, 在视野中缓缓展开。
这是利维坦的记忆碎片,是数万年前繁荣发达的沉星城。
许振浮在高空, 十三个人一个不落地出现在他身旁, 包括之前一直在经历濒死的刺隐。
他们还未恢复记忆, 骤然从败落的小道观来到繁华的超凡之城,内心简直震撼灭顶。
十三个人形神皆失, 呆愣愣地浮在那里。
那种心胸被豁然打开, 眼里冲入一整个浩瀚世界的感觉, 足够让人铭记一生。
他们的身体动了, 又或者是眼前的世界动了,在利维坦的操纵下,他们的视野开始急速向前。
透视一栋栋建筑, 穿越一幕幕画面
浮空的花圃中,腰身缠绕藤蔓的园丁在半空滑行,手指微动, 满园花开。
“农学家枯荣无度, 气象万千。”
顶楼庭院里, 半大少年躺在草坪上偷闲,身边簇拥着各种奇异动物。
“驯兽师自然之心,主宰生灵。”
野外废墟,男人伸手轻抚,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
“医者大医精诚,可救苍生。”
高塔顶端,神情肃穆的老人正在宣布裁决。
“法务官律人,律己,律天地。”
最开始,尚且是一幕幕独立画面。
后来,画面飞速推进,变成了让人目不暇接的幻影。
再后来幻影拥挤相叠,旁白的声音急促不歇。
“赏味师一味知心事,百味见人生。”
“契约师有债必偿,神鬼无欺。”
“建筑师神行山河地脉,一念拿月搬星。”
“学者知识构筑世界。”
“开发者可能性无穷大。”
“机械师微观兴衰,宏观生死。”
“美学家定义永恒。”
“”
突然,眼前一片光辉灿烂。
层层叠叠的画面重合成一道光幕,他们被推进了光幕正中。
等到光晕褪去,风暴忽起
天昏地暗,飓风席卷,农学家的身影被藤蔓高高举起,冲入一道接天立地的龙卷风里。
大地剧烈震颤起来,林鸟惊飞,万兽奔走,驯兽师脚踏大雁,从天边腾空而下,被高高跃起的走兽接在背上。
人群惊惶四散,无数奔跑者倒在半路,渺小的医者站在广阔的大地中央举起双臂,一具又一具尸体死而复生
震撼惊艳波澜壮阔
这就是超凡者的世界,也是他们这些渺小了一辈子的凡人,即将拥有的伟力
光烟散去。
大梦方醒。
恍惚间,钟毓秀睁开了眼。
无意识地坐起身来,她茫然环顾四周。
现实和梦境的记忆在脑海里错乱不清,让她一时难以回神。
一抬头,她看见了许振年轻的脸。
十七岁的,属于少年的脸。
“老”她的眼神呆滞了,“爸”
突然之间,现实的记忆回流,她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阿西吧”
钟毓秀惊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爹
等等爹
老天爷,你在玩我吗这分明是个弟弟
但凡他长得稍微老成一点,这声爹我就叫得出口啊
等等叫得出口个屁。
为什么我要平白无故管别人叫爹
错了,乱了,彻底错乱了。
小脑袋瓜整不明白了。
直到许振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钟毓秀喧嚣纷乱的脑子,这才莫名静下来。
“没事。”她老实说。
许振也是刚刚醒来,没闹明白情况,下意识过来关心。
听到她的回答,他才反应过来梦已经醒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没事就好。”他淡淡道。
钟毓秀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她可怜兮兮地说。
许振略一犹豫,拍了拍她的手,“问吧。”
“你在梦里是有记忆的吗”
“是。”
“你在梦里不能随意行动”
“是。”
“那你初中的时候,每天接我上放学每天都是,在校门口等一整天吗”
许振顿了顿,“是。”
钟毓秀不问了。
转过身去,不让许振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眶和鼻头。
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多了个爹。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美事。
一秒钟后,她红红的眼眶和鼻头,对上了晋云康呆滞的脸。
晋云康有如梦游般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视线,从许振、钟毓秀二人身上游过。
然后涣散掉。
瞎子的眼睛也比他有神。
他整个人都变成灰色的了
一瞬间,钟毓秀不再伤心了。
差一点就忍不住捶地大笑了
莫名其妙多个爹算什么
莫名其妙多个男朋友才叫晴天霹雳好吗
尤其这男朋友还是自己的情敌
现实记忆一点一点回流,晋云康一寸一寸石化。
要不是现实条件不允许,他当场就能给两人表演一个随风而去。
如果梦中记忆没有模糊得这么快,他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现在问题就是,大部分梦中记忆迅速模糊了,但有一些印象格外深刻的,牢牢印在他脑子里,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简直像一串猪肉检疫章。
至于到底是什么记忆
“别怕,我轻一些,不会很疼的。”
“嘶,你好紧啊”
“这里舒服还是这里舒服”
“宝贝儿,叫得再浪点。”
“啊”晋云康两手抱头蹲在地上,变成了一朵会尖叫的蘑菇。
旁边不远处,有个人被他的尖叫声吵醒了。
傅恒睡眼惺忪,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自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去寻觅晋云康的身影。
然后把他带到自己怀里,下巴枕着人家的肩窝,嘟囔“一大早吵什么”
晋云康的鸡叫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
傅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又埋下头,然后又抬起头,又看。
再过了一会儿。
傅恒放开他,默默回到原地,照原样躺下。
钟毓秀再也忍不住了,锤着树猖狂大笑。
傅恒瞬间翻身坐起,晋云康和他神同步,两个人两道视线同时瞪过来,怒道“笑什么笑”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钟毓秀已然笑垮在地。
晋云康撸起袖子就要去堵她的嘴,被傅恒一把拉住。
“让她笑吧,她不笑别人也会笑。”
“谁说的”晋云康气咻咻地指着许振,“你看他就没笑。”
许振不得不说“我在梦里已经笑过了。”
晋云康“”
傅恒“”
他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两人就想起来了。
他们能有今天,全是拜许振所赐
许振一见他俩的神情,便道“父子没有隔夜仇,有话好好说。”
晋云康“父子”
傅恒“好、好、说”
许振对晋云康道“别这么看我,当初是谁死乞白赖要认爹”
然后对傅恒道“不好好说,难道你俩打得过我”
“话说回来,”他又道,“你们怎么还拉着手”
傅恒和晋云康的手,像触电一样分开了。
晋云康说什么也不肯再看傅恒一眼,眼神躲躲闪闪,脸红到了脖子根。
倒是傅恒,见他这般表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这两人正别扭着,其他人也相继醒来。
希望和针针一左一右抱住许振,幸福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虽然关于事件的记忆模糊了,但梦中学会的技能沉淀到了脑海深处,十几年来培养的感情也不会消失。
希望已经打心眼里认可,许振就是自己的亲师父。
刺隐没忍住,和许振扎扎实实打了一架。
肉搏,照脸锤的那种。
许振左半身打不过他,右半身又不敢使力,生怕把人锤出个好歹来。
最后无奈道“帮你你还不乐意。”
“你还有脸说。”刺隐瞪眼,“知道半死不活几十年是什么感觉吗再晚一点醒过来,我他妈就疯在里面了。”
阿刽回神之后,直接上来锤了许振一拳,笑骂“太坏了,亏我还拿你当长辈孝敬。”
许振承了这一拳,道“以后继续这么孝敬,我没意见。”
“想得美你。”
韩焉辞有些踟蹰,脚尖在地上不停碾磨,老头衫的衣摆快被揪成了抹布。
许振莞尔,主动走过去,没想到刚刚靠近,就被他狠狠抱住。
许振等他开口,然而,他许久无言,只是哽咽。
“没事的,慢慢来。”许振轻抚他的后背。
“谢谢”韩焉辞嗓音沙哑,“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
皮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脸上绽出笑容。
她很多年没有这样真情实意地开心过了。
不经意间,许振与她对视,看到了她眼里闪动的感激。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她微微一笑。
无需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