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地于狂风之中纵身跃下悬崖后,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少痛苦,反而像是随着风落入了一片柔软的水流之中,浸润在温热的触感之中。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这片温热的水流之间漂浮。
但很快,她在寂静的水流之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呼唤声。
轻柔的、哽咽的、嘶哑的、用力的呼喊,像是有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努力地大声喊出
娜斯佳。
伊妮德。
她忽地睁开了双眼,却只能看到眼前苍白的天花板,还有耳边爽朗的男声。
“嘿巴里,好久不见,你怎么记得打电话给我了”
伊妮德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动了动手指,清晰地感觉到本来一开始僵硬得甚至失去知觉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迅速地重新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明明以重度昏迷的状态躺了一个月多,其中没有任何的活动机会,但她还是不同寻常地动起了自己身体上的肌肉,控制着自己坐了起来。
伊妮德勉强坐起来之后,转过头看向了拉开了窗帘的窗户,借着明亮的日光看到了外面街道上的场景。
这里并不是她的家。她思维迟缓地明白了这件事。
接着,她又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房间的另一边,也就是那个似乎正在聊着天的方向。
恰好,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子忽然被微风吹动,扬起了小小的一个缺角。
在飘动的白色帘子之中,伊妮德与隔壁的帅气男人对上了视线。
看到她面色苍白地坐起来的样子,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本来按着电话与友人侃侃而谈的嘴巴也下意识地停下,与她愣愣地对视着。
直到他耳边的电话传来不爽的声音“哈尔你在听我说话吗”
哈尔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按上旁边的呼叫铃了,但那个少女却对他浅浅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举起手,将食指抵在唇边。
她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嘘。
哈尔这又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帘子再度落下,遮住了那个少女的模样。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冒然地过去掀开帘子,而是捂住了手机,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吗”
隔了一会,那一边传来了轻柔的声音“我很好,谢谢你。”
哈尔这才放下心,瞅了两眼那张帘子,又连忙安抚起了另一边被冷落的好友。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位黑色长卷发的漂亮女性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突然,在巨大的透明罐里的热水安静地漂浮着的少女的眼睫毛忽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嘀嘀嘀
有规律的尖锐提示音响彻整个实验室,引来了一群穿着白袍的实验者的关注,都走到了这个少女面前,低声议论起来。
过了一会,实验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发生了什么”
“卢瑟先生”看到他之后,实验人员纷纷向他打招呼,“17号实验体刚刚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实验人员们统一往两边让开道路,让莱克斯卢瑟一个人站到了那个巨大的水罐勉强,略微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漂浮在水中的沉睡少女。
凝视了她一会,卢瑟在一片屏息的寂静之中蓦地开口“都愣着干什么注射镇定剂,调整电流控制力度,加大用药剂量”
旁边有实验人员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可、可是,再加大剂量的话,她的大脑可能会受不了”
卢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近乎是和善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他的样子以为他真的没听清的实验人员犹豫了一下之后,又重复了一遍“如果再加大用药剂量,她的大脑”
“受得了。”
卢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神经质的笑容“这是我的实验品,我最清楚,而且,我说她受得了,她就受得了,懂吗”
被他表现出的看似平静、实则深藏戾气的态度吓得说不出话,实验人员们连连点头,不敢再提出任何异议。
收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卢瑟不再关注其他实验人员,转过头继续看向了少女,抬起手,将视线中的手停在了她的头部,张开的手掌慢慢收拢五指,最后握成了一个拳头。
就像是,他在把她的大脑与灵魂,全都握在了手心,随心所欲地操控的样子。
痴迷地注视着自己的拳头和后面的少女,卢瑟扬起了一个充满野心的笑容。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别让他失望啊,第17号。
这一次,伊妮德没有在退出游戏后进入游戏空间,在现实之中睁开眼,确认了自己不在家而是在医院里之后,她没有看到那个游戏头盔的痕迹,却莫名地笃定着内心的感觉,放弃了去找那个头盔,重新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后没多久,她清楚地感觉到耳边正在打电话的男声逐渐远去,眼前还残留着光斑的视线也逐渐变成一片黑暗,柔软的床铺逐渐化为飘浮着的奇异触感。
她似乎落入了一片奇怪的空间。
伊妮
伊妮德听到了一声属于女性的愉快呼唤声。
下一秒,她又听到了一声含着笑意、沉稳柔和的成年男性的声音。
伊妮。
他在喊她的名字。
他们在喊她的名字。
她是谁他是谁
但那两个声音转瞬即逝,而她的困惑也没有维持多久,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就肆无忌惮地吞噬了她的所有意识,让她所有想法都变成虚无。
她再度沉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与虚无之中。
唤醒她的是痛苦。
像是被放入了一个碎纸机之内一样,她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挤压感充斥着她全身,从四面八方而来压迫着她的精神,让她无处可逃。
风声呼啸。还有奔跑的脚步声。极速的穿梭感。
还有那接连不断的声音,咬牙切齿的陌生喊声带着喘息游荡在她耳边
“跑跑快点,跑得再快点”
跑什么跑她现在痛得动都动不了
心中怒骂着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混蛋,伊妮德张开嘴就想把心里想的话骂出声,但在勉强地张开嘴巴之后只发出了虚弱轻微的呻吟声。
同时,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喉咙有多么干渴、身体有多么虚弱。
很快,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她微张的嘴巴汩汩流入,很快就充盈了她的嘴巴,在即将溢出来之前停止,在她艰难地咽下去之后重新注入
这可以说是贴心的举动显然是只有人控制着才能做出来的。
想到这里,伊妮德的眼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但在她彻底睁开眼接收光源之前,有一片阴影率先挡在了她的眼睛之上,一个不赞同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等等,先别睁眼,你的眼睛现在接受不了太亮的光度。”
这个声音稍微有点耳熟。听起来应该是个男的。
是谁呢
经历了太多世界的伊妮德此时刚好处于刚苏醒的虚弱状态,脑子混沌一片,别说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了,能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已经是她努力过后的结果。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想,总感觉现在的状况有点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她过于混乱的思绪一时半会无法分析出结果。
所幸那个男人很快就关掉了在她正上方悬挂着的灯泡,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只靠着窗外投入进来的隐约光芒照亮这个世界。
她终于成功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眼前有一个男性的身影,因为背对着传递光线的窗户而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出他似乎穿着一件贴身的正式服装。
不过伊妮德很确定,那不是西装。
她眯起眼睛瞧了他一会,还是没能在这片太过黑暗的环境之中成功辨别出他的五官,只好无奈地放弃,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等伊妮德看到窗外昏暗的天色和隐约的雨线,耳朵才慢慢地接收到那稀碎的雨声。
但很快,那个男人又弯下腰凑近她,伸出手将她的脸扳正,不让她盯着窗外看,他无奈地说“哥谭的天气不好,雷雨天多,一下雨就容易打雷,你的眼睛很容易受到刺激的。”
哥谭
在听到这个地点的时候,伊妮德茫然地睁大了双眼,看向了眼前的男人,却依然不能看清他具体的五官。
但他的举动做得很是及时,因为就在下一秒,能将整个房间照亮的刺眼闪电就突兀地在窗外出现,雪白的光线充斥着他们的双眼,直接照亮了伊妮德眼前的男人。
黑色的短发,额前的碎发染成白色,坚毅又熟悉的五官,与记忆中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双浅绿色的双眼了。
尽管如此,尽管眼睛颜色不一样,但除此之外的相似度,实在是高到让伊妮德都无法不想起那个男人,那个跟自己一起长大、宠溺着自己、曾经死去过一次的哥哥
现在,她眼前这个穿着贴身的神父服装,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神情严厉中带着温和的男人。
分明就是杰森陶德。
在这极具冲击力的视觉震撼之下,伊妮德呆了许久,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了她的耳边,让她无意识地在所有情况中抓到了那个重点。
她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并不是刚出生的婴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