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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纪棠带着一行人百来人伪装成商队镖师, 分前中后三个小队,顺着人流一路往南。

    得益七夕宵禁暂停,哪怕大半夜驿道上都依然人流不绝, 乐京里头马上就该反应过来了, 他们当然是要立即走的。

    一路紧赶慢赶马不停蹄, 到了下半夜出了京畿地界,在一处叫皴乡的小镇停了下来。这时已经下半夜了, 驿道商队渐稀基本看不见了, 出了京畿基本就安全了, 一切顺利, 纪棠就没有更换接头点,吩咐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

    最重要是等赵徵。

    纪棠累倒不怎么累, 刚她在马车上咪了一会儿, 就是挺担心赵徵的。

    翘首以盼等了有快一个时辰,赵徵终于回来了。

    嘚嘚的马蹄声, 一行六马以极快的速度疾奔而来,打头赵徵黑衣黑马, 几乎被夜色融为一体似的。

    他是孑然一身回来的,背后并没有马车。

    身后柴义陈达五人大气不敢喘,气氛死一样的沉寂。

    黎明前的天太黑了, 而赵徵身上的黑色劲装颜色也过于黝深, 两种浓稠的黑色映衬下赵徵的面庞也添上一层晦暗的色泽, 他见了纪棠在等他, 勉强扯了扯唇,想说话,动动唇却没说出来。

    “回来啦”

    纪棠退后一步让他下马, 她用寻常轻快的语调说话“我们也是刚到不久的,休息一下正好等天亮再启程。”

    她睁大一双眼睛抬头看他,伸手去拉赵徵的手,才发现他手心汗津津的,浑身肌肉也紧绷得很,跟石头似的。

    纪棠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拉着他柔声说“进去吧,咱们先洗洗。”

    赵徵为了接柴皇后,一路风尘仆仆连脸都没洗过,驿道都是黄土铺的,近看他头发两鬓和身上的黑衣一层的泥尘。

    这个货行是暗部的据点,后面连着一个大院子,纪棠已经命灶房留了热水了,她拉着赵徵的手回到正房,脱了他的上衣,推他进浴桶,“水调好了,进去吧。”

    七月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薄薄一层夏衫阻挡不了露水的潮意,赵徵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浑身冰凉冷硬,钝钝的僵得厉害。

    直到他浸进热水之中。

    隔间蒸汽腾腾,浴桶水温有些高,他被烫了一下,但融融暖意驱走寒气,他紧绷的身躯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了。

    纪棠抽了他的发簪,把束得紧紧的发髻打散放下来,赵徵的头发乌黑浓密,发根粗硬,正如他的人一样,倔强又执拗。

    纪棠用篦子给他细细顺着头发,一下接着一下,把浮土都梳干净了,然后拉个桶过来,舀了瓢热水浇在他的头发上,打了打胰子给他洗头发。

    纪棠愿意心疼人的时候,那是极温柔极细致的,细细揉搓着,温热的水一勺勺浇下来,她还把两手伸进来按他的头皮,用指腹轻轻揉压按摩的。

    从头顶至百会穴一阵阵的酥麻,在天灵盖一直传到四肢百骸,赵徵僵硬的身躯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了,他闭上眼睛,仰着头头安静靠在桶壁上。

    等洗好了头,纪棠用棉巾给他擦个七成干,松松用发带束起来,“好了,起来吧。”

    赵徵起身换了身干净衣服,人出来看着精神了一些,纪棠拉他到长榻一起躺下,亲了亲他的眉心“睡会吧,等天亮才出发呢。”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赵徵连续快马赶路,已经很疲惫了,照理刚洗澡放松过,他应该很快就睡过去才是。

    可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纪棠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不是柴武毅也不是赵徵,对柴皇后没什么滤镜,今天这出就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就心疼赵徵,他这人感情太浓烈,偏偏亲缘又太浅薄。

    不管什么劝慰,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夜很黑,屋里没有点灯,暗影幢幢的,窗棂子投进来的一点点光显得格外的微弱。

    赵徵喃喃说“我想起我哥了。”

    像呓语,儿时记忆一下子翻涌出来。

    赵徵小时候总是会撒娇喊胞兄做“哥哥”,也就渐渐长大,身份也不同了,才改为更正经的“大兄”。

    他的哥哥只比他大不到两岁,但他是长子,是长兄,上有父母祖辈寄予厚望,下有胞弟嗷嗷依赖,后来还封了皇太子作为一国储君,他是个很有责任心很懂事的孩子,自小就把责任背在自己身上,尊爱长辈体贴父母疼爱弟弟,处处妥帖,从不让人操心。

    相比起赵徵,皇太子才是那个真正没有让母亲费心过的孩子。

    因着柴皇后秉性柔弱,先帝叮嘱长子长大后要好生照顾母亲,他记在心里,很小就懂得体贴母亲,懂事得让人心疼。

    后来先帝被暗算战死沙场,十二岁皇太子稚嫩的肩膀从那一刻起就彻底扛起了的长子责任。

    赵徵看见母亲改嫁会当场红了眼圈,闹别扭一个月没去看母亲一眼,但皇太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他甚至还强忍着去柔声安慰郁郁寡欢的母亲。

    他的哥哥,不但从未见过柴皇后表现的为母则刚,他甚至还因为长子能干,小小年纪就作为被母亲依赖的角色。

    赵徵想起那个时候,很多次他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委屈落泪,而哥哥总会抱着他一下下拍抚,哄他安慰他,他伏在哥哥的肩膀,而那个稚嫩单薄的肩头承担起一切。

    赵徵心肝拧着疼,他心疼极了,心疼那个鲜明活在他记忆里的哥哥,也恨极了,不甘极了,他当时恨不得抓着柴皇后的肩膀拼命摇晃,质问她,凭什么

    他恨不得立即回头,一剑就戳死了那个小崽子

    赵徵终究还是没忍住,霍地坐起来“既然她不肯走,那就罢了”

    微光自窗棂子透入,映在赵徵另一边的侧脸上,他脊梁挺直下颚紧绷,声音微哑也不高,却带着一种毋从回斡的语调。

    那是她选的路不是

    他的母亲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坚定的决定,这第一个就是决定离开他。

    赵徵哼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讽刺,听得人怪难受的。

    “阿徵”

    只是她刚说话,赵徵就侧过头来了,朦胧的微光下,她蓬松的发丝缠在肩颈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温柔地仰看着自己,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他心一暖,柔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亲了一下“我是有点难受,但比起从前想的要好多了。”

    赵徵是伤心,是难受,但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也不是一点没预想过的。

    在刚知道柴皇后怀孕时,他思想就不可抑制地往这方面滑过。

    毕竟他是柴皇后的亲生孩子,他再爱自己母亲再不愿相信,但其实潜意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很了解的。

    连柴兴钟离颖提起这事都不敢一口断言,赵徵又怎可能无知无觉呢

    只是从前他拒绝去想,不愿意接受而已。

    到了今天终于还是真实发生了。只不过,比起那时候想象的,赵徵现今却要好过多了。

    “我有你,有舅舅,有钟离伯父,还有柴兴柴显他们。”

    他并非孤独一人。

    他有爱人,有亲人,有兄弟,还有一众誓死追随他的心腹将士,赵徵才刚刚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哪怕母亲选择不要他,但他还有他们,不是吗

    其实这事要是发生在柴显事件前,那赵徵肯定没这么容易释怀的。他爱恨太过浓烈,性情太过执拗,估计被母亲舍弃的那股浓烈怒恨怕恨不得毁天灭地焚毁一切,伤人又伤己。

    但这事是发生在柴显之事后面的他依然会愤懑,依然会伤心、难过,但却比当初得知柴皇后怀孕时预想的要好过太多了。

    他一路快马狂奔宣泄,又和纪棠倾吐过后,心里就舒服了很多,情绪也渐渐缓过来了。

    赵徵坐了片刻,说“这是她选的,若有朝一日我与赵元泰兵锋相对至关键时,我也不能为了她退让半分的。”

    他轻声说,脸色平复了很多,没有怄气,也没有愤懑,只是在平铺直述一个事实。

    若真到了那时,他退一步就死伤无数,甚至会连累舅舅柴兴等人的生命,更甚至最后败北全军覆没。

    他付不起这样代价。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退的。

    他静静说着,纪棠却是欣喜,从来没有哪一次,赵徵遭遇了这种情感伤害,他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甚至还这么清晰地说出以后两难他会怎么样,她能很清晰感受到,他心理状态的好转。

    纪棠当然是欢喜的,她其实不怎么在意柴皇后的,毕竟就见过两面而已,大半个陌生人。

    她关心这个人,是因为赵徵,因为集团利益,她总担心对方给赵徵带来太深的伤痕。

    现在发现没有,她立马就将这人抛在一边了。

    “嗯。”

    纪棠笑盈盈的,亲了他一下“我家阿徵真棒”

    见他这样,她心里真高兴得不行,搂着他的脖子翘起唇角“那咱们奖励他一下好不好”

    赵徵一愣,奖励什么呀

    他才要问,纪棠视线滑过他深邃俊美的面庞,落在他的喉结上。

    比起少年时期,赵徵喉结如今极明显极硬,已经真真正正长成一个男人了,连脖颈线条都刚硬十足,那喉结跟着他说话时微微上下滚动,性感极了。

    赵徵才张开嘴,就感觉纪棠微微动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喉间被柔软一触,纪棠吻了一下他的喉结,微微松开,她忽翘了翘唇,又凑上前,轻轻咬了一下。

    那牙齿碰触的瞬间,赵徵一个激灵,他几乎喊了出声,险险吞下,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他呼吸登时就乱了,脑子成了一抹糨糊,柴皇后之事在纪棠的这么一下刺激之下,一下子就抛出去了。

    纪棠嗤嗤笑着“奖励还没开始呢”

    他刚才一弹坐歪了,榻背滑溜,被她压着,两人慢慢往下溜,他胡乱蹬了两下撑住,结结巴巴“什么奖励”

    纪棠嗤嗤低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啧啧,手感真的超好啊,她瞄了可很久了。

    赵徵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垂眸看纪棠翘着唇角,她轻轻摩挲他的脸,手向后滑把他的发带勾了下来,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笼罩两人的脸,她慢慢凑近,轻轻贴上来。她呼吸喷在他脖侧上,感官一下子就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了。

    赵徵喉结滚了滚,感觉她的唇轻轻碰在他的下巴上,一路往上到耳垂,沿着他的脸颊,到两瓣薄唇,她咬了他一下赵徵两手立即抓住褥子。

    他呼吸如潮,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着,眼睫不停颤动,侧脸轮廓弧度俊美得动魄惊心,就,相当诱人

    纪棠还想逗逗他,不想他“哐当”撞了炕几一下,上面的景泰蓝莲花小香炉掉了下来,被烫了一下,他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整个弹起来,直接把纪棠掀翻到一边去了。

    他满面潮红,咽了咽“不行的,不可以”

    等成了亲才能这样的,现在还不行啊

    他乌黑长发披散,喘着气又惊又慌说的,一叠声说不可以。

    他从没想过婚前做这种事,这是不尊重的表现,欺辱女方的,两人连婚都未定呢,怎么可以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他是极珍爱极珍爱她的,这最美一刻自然要留待合卺之夜的。

    纪棠“”

    纪棠被他逗笑了,她就逗逗他啊,这点点时间能干啥就算她真有想法,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纪棠被他逗得,哈哈前仰后合,好可爱啊

    “好嘛。”

    她笑够了,嗤嗤低笑抱着他的脑门亲一下,甜甜搂着他道“我家阿徵怎么那么让人喜欢呢”

    她叭叭叭亲了好几下,帮他整理好发带衣襟,按回榻上“好了,都听你的,快睡吧,等会还得赶路呢。”

    他自己一个人又得快马赶回南边了,辛苦得很。

    赵徵见她真的不再来了,这才稍稍放下心,依言躺了下来,乖乖闭上眼睛。

    他心跳得其实快蹦出胸腔了,脑子像倒进了许许多多的糨糊似的,根本就转不过来,唯独刚才她每一个动作在他脑海都极清晰,他浑身血液上涌,脸滚烫得快要爆炸。

    不,他整个人都烫得快要爆炸了

    他都是她的印记和气息了,他羞臊又甜蜜,两人这是有肌肤之亲了。

    赵徵根本睡不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哪怕纪棠给他按压穴位,也根本睡不着,躺了一阵,好像很久,又好像根本没一会儿,嘹亮的鸡鸣打响了他立即跳了起身。

    赵徵马上就要出发了,他得快马加鞭先赶回南边,他来接柴皇后的时间真的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

    他匆匆披衣,背转身背对着纪棠换了外衣,他感觉她有看他,他脸红得滴血。

    外面已经有牵马声,柴义他们已经准备就绪了,赵徵换好衣裳之后,终究是没忍住,他牵着纪棠的手,低声说“阿棠,等复仇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成亲自然是梦寐以求,痴想无数次的,但赵徵之前从不敢开口,怕步子迈太大了,反惹纪棠不高兴。

    毕竟两人进入新关系也没有太久,她先前还说自己没调整过来呢。

    可现在不同了,前儿她就说过喜欢他了,现在还这样,两人都有肌肤之亲了,他就敢了。

    好在纪棠不知道他想什么,不然这肌肤之亲够她无语的,大兄弟你这定义也太低了。

    不过她不知道,赵徵执着她两只手,眉梢眼角的柔色甜蜜欢喜满得想要溢出来似的,眼尾一抹红晕,眸光亮度惊人,她不禁笑了起来。

    她嗤嗤低笑,斜了他一眼“等你打赢了再说吧”

    其实在她心里,这么年轻结婚有点早了,不过如果对象是赵徵吧,那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到时再说吧

    朦胧天光映着她的脸上,纪棠眉眼含笑面若桃花,斜他这一眼水波横生,带着一种别样的娇憨妩媚,而且她这么说,就代表有得商量,约等于答应了。

    赵徵登时如同打了鸡血,恨不得立时就锤爆赵元泰的狗头,热血沸腾,战意无限,“你等我,我很快的”

    他俯身,轻轻在纪棠脸颊碰了一下,一瞬不瞬看了她半晌,这才掀起门帘快步出了去。

    翻身上马,膘马长嘶一声,很快就冲了院门

    嘚嘚嘚的马蹄声像龙卷风,飞快就远去了,纪棠缓了缓,等眉梢眼角的粉色都褪了些,这才出门送他。

    目送赵徵一行矫健身姿很快转过拐角,疾速往南而去。

    纪棠回身,见柴舅母在门角插上三炷香,嘴里嘀咕念叨“一路顺风”“旗开得胜”什么。

    她也接过三炷香来插上了,认真拜了拜。

    只希望之后一切顺利,顺利击败赵元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徵崽心情低落心花怒放

    可可爱爱赵小徵,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