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薄雾遮月。
万顷太湖之上,清波荡荡,水风声共,凄清冷厉瘆人心魄。
倏忽间,荡桨声压过了风声水声
一叶扁舟,出现于雾下太湖,驶向岸来。
舟上有两人,都是粗犷壮汉,扎着白色头巾,赤着半边膀子,深色衣裤,不同的是划桨那人憨憨傻傻,独坐小酌这人满脸凶光。
他们是太湖寨的水盗,今夜是来接在岸上打听消息的弟兄的但凡干强盗的,自然要有耳目眼线在外看风向,否则什么时候官兵上门了都不知道,那死的也忒冤枉。
当轻舟临到岸边时,忽然砰的一声轻响。
舟身一震
凶盗猝不及防,不由被酒水一呛,连咳了好几口,不满叫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也如面相一般凶恶
摇船的憨盗道“好像撞到东西了大蛮子,当家的说,咱们不能大声说话,你说话太重了”
他的声音,则显得呆滞,只是刻意压低了
凶盗放下酒壶,也压低声线,说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他摇摇晃晃走到船头,往下一看,循着继续漏下的月光,见到船下果然有一大个黑乎乎的东西,露在水面,嘿嘿笑到“还真有东西,让我瞧瞧是什么,竟然敢挡大爷的船”
说着话时,便伸手下去捞
干了这行当,注定免不了要与死人打交道,这凶盗入行多年,经验更是老道,此际虽略有酒意,可这一沾手,便知道摸到的是什么
是人
或者说,是尸体
他自然不会害怕,但意识到了是什么,身上本就不大的酒意自然也就没了,头脑清醒过来,暗叫晦气,但他一个强盗自然没有寻常百姓那么忌死讳疾,穷讲究
既碰上了,没道理不瞧一瞧,一手仍住着那一角,另一边冲后面道“是个死人,大憨子,过来一起拖上来看看,兴许还有几个铜板能给咱们留下”
两人合力将尸体拖上船。
靠在船上喘了口气,凶盗道“大憨子,找找看这死鬼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玩意”
憨盗在尸体身上摸索,不一会儿便道“有一块铁牌子”
凶盗道“铁牌子拿来我瞧瞧”
他拿过铁牌子,不够巴掌大,却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感觉上面凹凸不平,有字样,有图案,无奈夜色太深月光太薄,就算举过头顶对月,也还是看不清具体。
这时,又听憨盗惊奇的声音,道“大蛮子快看,这张纸被泡在水里居然没湿”
“不会湿的纸快让我看看”
凶盗意识到可能是宝贝,伸手抢过,摸着是薄纸,约莫信封大小,有好几层,冰冰凉凉,但没有半点湿意,就像平时摸纸的感觉一样
他在纸上摸着,感觉这就是封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沾水不湿
猜到是信,他就不大关注了,随手扔在一边,又去摸那块铁牌,猜测会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金子吧”
凶盗心想,他当水匪,行情好时,一个月也不过能到手几两银子,行情若不好,那便更少了,一两金子十五两银子,这牌子大约有二三两重,如果是金的,就是三四十两银子,那他就发财了
想到此处,他迫不及待想要一窥究竟,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吹生起一簇火苗照明
旁边,憨盗疑惑道“大蛮子,你怎么点火了大当家的不是吩咐过,咱们出来后,不能点火吗”
凶盗斥道“你傻啊,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我点过火了”
因为激动的缘故,声音没有压低,反而有抬升,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激烈
接着道“大憨子,你可记着,回寨子以后不准和当家的说这事,不然我和你没完”
憨盗不说话了。
凶盗也不在意,趁着微弱的火光,看向手中的牌子,入眼是明晃晃的金黄色,映着火光,他顿时心情激荡,果然是金子,这是一块花边的金牌,发财了
接着他注意到上面的字样。
他并不像一般盗贼那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随寨子里的秀才军师学过字,认得这金牌上的,是个“国”字一见到这字样,他愣了愣,但也没放在心上,对着金牌哈了口气,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然后收好,心里乐开了花
随后冲憨盗问“怎么样这人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
却见憨盗呆呆瞧着几乎被扒光了的尸体,没有答话。他好奇道“大憨子,你看什么”
火光微耀,憨盗看着尸体的面孔,依稀能分辨出大概,十分熟悉,又听见同伴问话,说道“大憨子,这人好像是老刘”
凶盗一怔,火折子凑近尸体面孔,顿时认出,这人真是老刘,这是太湖寨设在岸上的哨子,也是他们今夜要接的人,惊呼道“真是老刘他怎么死了”
憨盗摇头“不知道”
凶盗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没问你我们赶快回寨子去,将这事告诉大当家他们”
憨盗被他绕得头晕,不过后半句还是听懂了,应了声,掉头回返太湖深处
凶盗坐在尸体旁,感觉有些寒意
老刘竟然死了是谁做的杀他的人,可在附近
一个个疑惑冒上来,他不由得回首望向岸边丛林深处,漆黑之中,仿佛隐藏着噬人的魔鬼,也或许,隐藏着等待摧城破寨的千军万马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催促道“大憨子,划快点”
“哦”
憨盗应道,划得更快。
离岸渐远,凶盗松了口气。
突然想到还有一封信,他急忙蹲下摸索,最终在脚边摸到,捡起后,又将火折子重新吹起,一瞧,信封上有五个大字神通侯亲启
凶盗一颤
神通侯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他就算只是一介水匪,也听过这名字
他们不知道,岸边的一棵树上,林荫遮蔽下,站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起来很肥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色鬼脸面具
目送他们消失在太湖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