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里气氛很沉重,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开口，全都看着大屏幕上画面。
高射炮试验画面播完之后，又出现是木仓械组装纪录片,连着放了三四个彼此没有关联短片后,其他人还在茫然着,而周二伯呼吸却开始加重。
如果一开始没明白，但连着播放几个纪录短片,再想想他们所在位置，大概就能猜出一点。
短片内容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科研方向
那最开始高射炮炸管事件是不是也在科研范围内
周二伯是木仓械发射事故受害者之一，这同样也是他最遗憾事。
他不怕流血流泪,别说现在左手没了，就是双手双脚没了他都不怕。
他怕是站在战场上还没击杀敌人,就因为武器故障原因不得不下战场,今后人生不得不远离前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憋屈难受,他宁愿死在敌人炮火下，而不是在还没杀死一个敌人之前，就不得不被战友们抬下去。
周二伯突然侧头，他问着身边侄女，“你做科研是哪一个”
周雪没回他问题，而是道“二伯你再等等，等等你就知道了。”
正在周二伯要说话时候,他另外一侧坐下两人，两人刚坐下,其中一个就不耐烦道“都说了不来,大老远跑这里来做什么”
“行了,儿子还在你小点声。”
“他满脑子都是书书书,哪里听得到我说话”中年男人有些不乐意，不过声音还是放小了些，等看到周边那么多穿着军装人，眼里满是倾羡，“那小子要是听我把体能练好，不就能去当兵了读大学有什么用，读书人能帮着国家打跑敌人”
说话是马明父亲。
马父是在儿子出生后就打定主意让他去当兵，当年他因为某些缘故没能入伍，已经成了他终身遗憾，便将这份念想寄托在儿子身上。
可儿子从小就瘦瘦小小。
这也就算了，不爱武就爱文，从早到晚就知道拿着书本，要说儿子聪明也确实聪明，一路考上大学一直都被老师夸。
可除了读书能行之外，其他都不能行。
遇到亲戚连叫都不会叫，让他少看书多出去玩玩，他能把自己弄丢，长这么大了还得他们伺候着吃喝拉撒，再这么下去，人不得废了
至于这次来让他们看什么研究。
这些孩子们才多大啊
都是一群二十岁左右年轻人，这么小小年纪人能研究出什么有用东西来
要不是看着这是儿子长这么大头一次对他们提出要求，他肯定不会来。
一些过家家事，值得大张旗鼓呼朋唤友吗
马父看了看周围，除了一部分看着像是学生之外，其他人都是陪同而来家人朋友。
他再一次不解，现在谁家不是为了生活忙忙碌碌，怎么这些人就愿意将时间花费在这个上面
“同志。”
马父转头，发现是身边穿着军装男人，一眼瞧过去就发现这人左边袖子空空如也。
他崇拜军人，尤其是这种为了国家而奉献过军人，立马收敛了脸上不甚在意神情，变得很恭敬道“同志你好，有事吗”
周二伯开口“你知道在最开始时候，战场上战士们使用是什么武器吗”
“知道。”马父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小时候他曾亲眼见过，一个村子人大部分都被害了，如果不是赶来战士们，或许都没现在他，那个时候国内条件不好，只有少数人拿着武器，大部分都是拿着长矛、拿着铁刀，甚至有些还是手握长棍。
马父感慨着“那个时候国家艰难啊，要是能像现在这样，能给战士们每人分配一把武器，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了。”
周二伯道“你说得没错，可你知道战士们手中武器是怎么来吗”
“这”马父一愣。
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周二伯告诉他“就是你口中读书人，为国家做出贡献，不单单是上了战场战士们，还有所有在后面支撑他们普通人，有读书人、也有没读过书人，国家如今能强大起来，从来都不是单靠一批人，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
“步木仓、高射炮、火箭，还有飞机、坦克、潜艇。”周二伯一一举例，“这些都不是凭空而出，是一代接着一代人经过不断改进才创造出来，而这些人，绝大数都是你口中人读书人。”
为国家做出贡献人绝对不止一类人。
除了保卫国家战士们之外，还有很多默默无闻人，在民众不知道情况下，他们日复一日钻研着，为得就是强大这个国家。
马父被说得满脸通红，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
也没法反驳。
因为他心里实打实清楚，这位军人说得很对。
而这时，旁边一位瞧着就比他小一点女同志挺着胸脯，带着无比自豪道“我家薇薇就厉害了，咱们老向家唯一一个大学生，回老家时候，族里人还说着要把这件特光荣事记在家谱上，让以后子子孙孙都知道，在1965年夏天，咱们家出了个读书人呢。”
两个家庭，两个极端。
对马家人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把时间花费在学习上没一点用。
可对于向家来说，成绩好是件高兴事，能考上大学是值得全族光荣事。
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反而觉得对方没法理解。
李秋是真不理解这个男人，自己儿子有出息不好吗不管是在什么领域上有出息有成绩，那就是值得高兴骄傲事。
凭什么没按照他意思走，就成了歪路
李秋挺同情看了他旁边学生一眼，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难过脸，结果这位看着有些瘦小学生正垂头看着书本。
不是装模作样看书，而是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发生了什么
“”李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安静点吧。
到底是别人家家事，她没权利插手，又是薇薇小伙伴，万一闹得太过薇薇也不好做人。
正好这个时候大屏幕停了下来，有人走过来让他们进场。
科研小组和其他不相关人分两个地方进去，郑浩站在进去大门前朝着外面张望着，面上有些着急，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班长他们能不能赶到。”
马明抬起头，他淡淡地道“来了也不见得好。”
“呃”郑浩本性老实巴交，刚刚那一幕他也看到了，心里同情马明但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一旁向薇道“来了不见得好，但是不来又怎么能亲眼见证你做了什么”
马明眼里有些茫然，“就算见证了又能怎么样”
向薇嘴角慢慢上翘，“用你成就去征服他们，这次不行就下次，一次一次积累，你会发现他们看不上你神情会有着翻天覆地变化。”
马明更加茫然了。
就算真有变化又怎么样会让自己更高兴吗他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种事在今天之前从没发生过。
向薇没再继续说，有时候说再多也抵不上亲自去感受。
就在他们快要入场时候，郑浩战友们赶了来。
他们年纪看着都不大，甚至有些看着比郑浩还有小一点，直接冲过来抱着他打着招呼，那欢喜劲好像郑浩获得了大奖一般。
向薇想着，这就是人生百态吧。
他们四个人，每个人家人朋友都没有任何相似地方。
但希望在试验结果出来之后，他们会有共同情绪，为他们欢呼和自豪情绪。
因为是半公开试验场合，所以来人不少。
等他们走进入台，郑浩还发现远处有人拿着相机对着他们拍，下意识就提醒身边伙伴，“快站好，有记者在拍照呢。”
周雪立马站好，还露出了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笑容。
向薇朝着那边望了望，就他们和记者之间距离，就算拍照应该也只能拍到一些模糊身影，更别说人家明显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着主讲台。
她道“知道上一届试验成功学生们最后怎么样了吗”
郑浩和周雪一脸茫然。
马明推了推镜框，“上了新华日报。”
“”茫然两人双眼发亮，上报纸了
说实话，向薇也很期待。
他们科研并不属于完全需要保密程度，每一届科研成功或者有进步时候，都会登上当地大报。
为了分享，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国家年轻人正越来越好。
他们不会将具体成就写上去，但是会张贴着照片，写上祝贺xxxxxx同学，在学业科研上取得重大成果。
向薇已经能想象到，如果爸妈看到她照片出现在这份报纸上，会有多兴奋、多自豪。
或许他们又会拿着有她照片报纸，去朋友同事面前大肆炫耀着吧。
她不觉得被爸妈炫耀会害羞、不好意思，只因她现在唯一能替爸妈做到，就是让他们以她为傲。
所以，真期待啊。
头一回，向薇觉得时间有些难熬了。
瞧着一样接着一样试验，有成功、有失败，见证着现场痛苦和欢喜。
一直到三个小时之后，总算是轮到了他们。
周雪理了理衣服，深吸一口气后走上站台，“我们小组带来课题是人影自动化控制系统改进版”
周雪话刚说，在另外看台上周二伯就猛地睁大眼，右手更是紧紧抓着身边人，“真是，雪儿她”
一个大老爷们，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都有了沙哑哭腔。
周父何尝不激动
他太知道这个技术能改变什么啊，同时他也知道因为二哥受伤事，对雪儿影响有多大。
而他们身边人却有些纳闷。
这人影啥是干嘛用
李秋看着周家人一脸震惊样子，本打算就算不懂也别问，省得让人觉得向薇爸妈什么都不懂有些丢人，可这会儿实在是忍受不住了，扯了扯身边人，“老姐姐啊，这个人影是干什么用”
“是人工影响天气作业系统。”周母满脸笑着解释。
马母也忍不住，小声插口问道“她说是改进版是在原先技术上做改进那不就不是他们技术吗”
马父听着，忍不住哼声“我就说，这些小年轻能弄出什么好东西来”
“国内人影技术不成熟，一直到现在都没法稳定使用，所以并没有在实战上使用。”周二伯沉声“他们所说改进，是弥补原有技术缺陷，确保完善之后，以火炮配件分配到战场。”
“战场”马父突然高声，“您是说，这还是武器”
周二伯看着他，他能看出这个男人眼里对军人佩服，但这份佩服来得太过偏执，不能因为流血流泪战士们就完全忽视了背后默默在奉献人们，“先前播放记录片还记得吧如果这项技术能试验成功，在恶劣天气下实现人炮分离操作，能消除安全隐患。”
“那是不是说，薇薇他们技术成功，被炮管炸开战士们就不会受伤了”李秋赶紧问着，她到现在脑海里还浮现纪录片里画面，心疼那些看着明显就不太大年轻人。
周二伯重重点头“是。”
李秋立马双手合十，“拜托，一定要成功。”
而马父却有些怔然。
他最看不上儿子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没错，上了大学能分配到好单位，能拿着其他人拿不到高工资，但这都是资本主义，是对国家没有一点贡献人。
可现在
马父看着远处高台上儿子。
又瘦又矮身子站在人群中，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感觉比原先来得高大了
原来学习也不是没用。
学习好了，能为战士们造兵器造大炮，能弄些什么配件，减少战士们伤亡。
原来，他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儿子，分明也是个英雄啊。
那一刻，马父忍不住痛哭起来。
不是含蓄那种，也没捂着嘴小声哽咽，而是张开嘴巴哭嚎那种。
然而他哭声并没有影响到旁边，他们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靶场上，等待着试验结果。
“开炮”
轰砰
“开炮”
轰砰
试验从不是一次，连着几声震撼炮弹声响起，不管是站台上还是其他地方，所有人都伸长着脖子去看。
郑浩一个年纪稍小战友轻声，“班长，成功了没急死我了。”
班长带着威严，“不重要，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咦成功了郑浩成功了吗”
没人说是不是成功，但是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向来严肃班长这会儿像个孩子般蹦跶了起来，不过此时没人在意他，因为周边所有人都在欢呼着
“成功了我们真成功了吗”周雪带着激动，一把将旁边向薇抱住，这时她发现原来向薇也会紧张激动啊，因为她感受到了向薇在发颤。
大个头郑浩也是，挥舞着双手，大声在狂叫，完全不像是平时老实巴交样子。
唯有马明。
马明此时很安静，安静等试验方带给他们成功结果，心里确实有高兴，但好像无法像旁边人那般高兴。
一直到他看到看台上。
那两个他最熟悉人，正抱在一起痛哭着。
马明又一次茫然了，为什么要哭不是不喜欢他读书吗不是来不来都无所谓吗既然这样，为什么在他获得胜利时候，要高兴到痛哭
马明想不出原因。
但是不得不说，他心情挺好。
他其实不太在意父母对他态度，不管是劝说还是抱怨，甚至愤怒和关怀，他在乎始终都是手里书本。
只是现在，他突然感觉，父母会因为他喜欢东西而改变原先态度时，这种感觉挺不错。
在大雪天气下，最新型高射炮试验了人影自动化控制，利用人炮分离操作情况下，完美发射三枚炮弹。
这是祖国第一次，成功人炮分离操作。
在人影自动化控制科研上取得重大突破
在试验结束之后，科研小组四人站在一幕红布前，他们站得笔直，一人挨着一人，面对着镜头被拍下一张照片。
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也是被铭记时刻，在许多年后，这张合照会出现在书本里，会出现在电视上，会被后人们称之为英雄。
等走出试验场地，几乎每个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们在一起互相庆祝之后，和各自家人朋友回去分享这份喜悦。
向进两口子再一次带女儿去了国营饭店。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买到了红烧肉和腰花，哪怕花了不少钱，也丝毫不觉得心疼。
“多吃点。”李秋一直给她夹菜，“我听说脑力活不比体力活轻松，你得好好补补，多吃些。”
向进开着玩笑“咱们薇薇这么聪明，不需要补脑子。”
李秋没好气道“你才需要补脑子呢，薇薇随我，聪明得很。”
向进不乐意了，“我也不笨啊，怎么就不能是随我了”
“你哪里不笨你有薇薇聪明吗”
“我是比不上薇薇，但我怎么着也能比得过你吧。”
“向进，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说，媳妇你吃肉，这肉特好吃。”
向薇看着爸妈，脸上笑意是越来越深，或许是开心吧，胃口也好了不少，就着肉和汤汁她足足吃了三碗饭
直接吃撑了
好在国营饭店离着学校有点距离，送爸妈回招待所后，散着步消消食，等到了宿舍肚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向薇同学，先前南开大学王教授给你来了个电话，让你回来了给他回过去。”
向薇道了谢，走到电话前就拨通了一个很熟悉号码。
这段时间，她和王教授联系虽然不多，但也没断开过联系。
她这边科研，王教授还给过不少建议。
而王教授手里科研，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王教授不说她也不会问，这类科研显然是保密。
没过几声，电话被接起，就听到那边人直接问道“小向，我这边有个科研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来天津”
向薇被问得突然，一时之间并没有回应。
王泉林接着道“带着你科研小组，我们这里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