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叫您一声爸么
“慕慕总”
正琢磨权少霆刚才为啥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她,没再追问,更没逼她给出一个回家住的时间。这不像是权总的性格啊慕念安拧着眉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人呢,被她晾在旁边等了半天。
收起狐疑的表情,慕念安抱歉的冲对方笑了笑,从职业装和胸牌上认出了对方是从来没露过面的叶公馆的私人管家。在九号公馆能拥有自己独立别馆的客人,不超过十位。每个私人别馆都配备一名私人管家。
奈何叶董身份摆在这儿,又是凤九爷的朋友。他来九号公馆,还真没私人管家出面的份儿。从来都是凤九爷跟安娜部长亲自出面接待。这就直接导致了叶公馆的私人管家,形同虚设。这工作,也忒轻松。
拿着薪水,却没事儿可做。
叶公馆的私人管家双手托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名贵的木盒,打眼一看就特别有质感,深棕色的木盒上边雕刻着繁杂的花纹。
“凤九爷给我的”
“不是。”私人管家摇摇头,“刚刚有人把这个送来,点名指姓要见我,还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见你”
“因为知道我是叶公馆的私人管家。”
“哦。”慕念安点了点手指,示意私人管家把木盒放在茶几上再把木盒打开,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随口一问“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幅字画。”私人管家打开了木盒,负手而立站在一旁。
慕念安嘴角抽搐了一下。看那细长的木盒,她就猜到里边装的应该是字画。顿时,脑袋一疼。
她婆婆不会这么夸张,又搞了一副守则送到叶公馆来了吧
于是慕念安决定先把木盒扔在一边不管,她今天实在是没心情。
可私人管家犹豫了一下,却轻轻的说“点名指姓要见我的人,虽然穿着一身休闲装。但我瞧得出来,应该是名军人。那气质,太明显了。”
能在九号公馆当私人别馆的管家,也是有点能耐的。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军人
字画
心中一动,眼皮一抖,慕念安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快步走到了茶几前,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木盒中的字画。
她在打开之前,挥了挥手示意私人管家可以下去了。
收到陈老师的礼物,是猝不及防的。
慕念安把手臂抬起,展开那副字画
那是陈老师临终之前的最后一幅作品擅长水墨画山山水水的陈老师,平生鲜少的画了人物肖像。当然,还是她最擅长也是唯一会的水墨风格。画中的人,是她。
陈老师的绝笔之作,内容是她。
临终前的绝笔之作,陈老师没有给她最爱的两个男人,而是给了她
慕念安顿时觉得,手中的这幅肖像画,犹如千斤之沉。她都有点拿不稳了。
事后,慕念安还跟权少霆讨论过,是不是因为她在那个野望陪伴了陈老师,所以陈老师才把绝笔之作留给了她。没有留给陈老师挨了一辈子,拿命狠狠去爱的叶维康,也没有留给她把半条命扔在分娩台上才生下来的叶灵璧。
而是留给了她,她这个外人。
权少霆没有回答她,只说,这是陈老师的心意
,让她好好珍藏。
现在,慕念安捧着那副看起来就是寥寥数笔,感觉是下笔非常随意随性泼墨的肖像画,怔怔的看了很久。久到她的两条手臂都已经酸麻。
尽管只是寥寥数笔,很随意勾勒出的线条,但那副肖像画中的她,简直是栩栩如生。明明不是写实的风格,而是朦胧的山水画风格,可她却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陈老师不愧是国内的顶尖大艺术家,寥寥数笔,就把她眉宇间的神韵画的栩栩如生。
张了张小嘴儿,慕念安僵硬着脖子,艰难的侧头,去看灵堂上摆放着的陈老师的黑白遗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者是她眼花了,她仿佛看到照片里的陈老师,特别狡黠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眼眶,鼻尖儿,一下子就酸楚的不得了。像是溺水的人。
她不用从叶灵璧手里抢走陈老师,陈老师就已经是她的妈妈了。
闭了闭杏眼,哪怕叶公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但慕念安一贯以来的倔强还是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
那天叶灵璧开玩笑的说他亲情缘薄,没有娶妻生子的婚姻缘。那她,应该就是没有母亲缘的可怜蛋吧。亲生妈妈扔下了她,陈老师也
她可真是命苦,连个妈妈都没有,就是一根野草。
慕念安觉得自己应该给叶维康打通电话,虽然她也不知道电话接通之后能跟叶维康说点什么,但她就是想给叶维康打通电话。画是叶维康派人给她送来的,她收到了,总该给人家说一声儿。然而可悲的是,她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叶维康。
吸溜着鼻子,慕念安小心翼翼的把画轴卷起来,放回到木盒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
慕念安轻咳了两声,接听了电话,“喂,这里
是叶公馆。”
“喂喂”
电话已经接通了,对面却沉默不语。如果不是听到了对面的呼吸声,慕念安只怕要直接摔了电话。
“找叶董吗他不在叶公馆,您哪位等叶董回来之后我帮您转达”
“收到了”
京城这地儿,就是邪乎的厉害。
她刚才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叶维康呢,这不,叶维康把电话给她打过来了。
慕念安怔了一下,问“叶旅长,您没喝醉”
“明天一早还要赶回旅里,我不能喝醉。”
是他不能喝醉,不是他不想喝醉。其实他是想喝醉的吧。然而军职在身,他连痛痛快快的醉一场,都是那样的奢侈。
慕念安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感觉。
就觉得吧一辈子那么短暂,活成了叶维康这样,也挺糟心的。深爱的妻子缠绵于病榻,他不能陪在妻子的身边。妻子去世的当天,他陪了不到几个小时又离开。就连妻子的葬礼都是干儿子一手操办的,他也就是在葬礼的当天挤出了一天的时间参加一下。
叶灵璧其实骂的没错,他叶维康护得了天下人,他没有辜负一门戎马的叶家,可他却辜负了自己最爱的,也是最爱自己的,妻子。
轻轻的吁了口气儿,慕念安说“喝了酒,明天又要回旅里,叶旅长还是早点休息吧。东西我已经收到了,谢谢”
谢谁呢陈老师都已经不在了。
她坐在皮沙发的扶手上,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努力的想要把那副卷轴一角,已经干涸的猩红给踢出去。然而,她越是想要踢出去,那片猩红就越是往她脑袋里钻。
“露儿是靠止疼针和吗啡才她那时候都已经做不起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挣扎着爬起来,画了那副画。露儿也没留下跟那副画有关的只言片语,可我想,既然她画的是你,那这幅画应该交给你。”
慕念安抿了抿嘴唇,又狠狠的咬住了下嘴唇。
其实不需要叶维康说,她也想象的出来。那片早已干涸的猩红她真的不敢去想,陈老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为她画了那副肖像画。
这份情,太沉重了。她好像有点承受不起。
通常都是慕念安唠唠叨叨的说,叶维康沉默寡言的听。但是今天,慕念安却沉默下去了,反倒是叶维康话多了起来。可叶维康话再多,也是寡言少语的人。
“家里旅里两头跑,我都不知道露儿是什么时候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画了这幅绝笔之作。老爷子估计知道,可他没跟我说。估计是露儿不让他告诉我吧
,怕我凶她,怕我阻止她画画。”
“叶灵璧总念叨我忙起来不要命,可露儿比我还夸张。她一旦有了灵感,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就捣鼓她的画儿。我是理解不了他们艺术家的想法,不知道怎么想的。画画就那么重要露儿把自己关在画室饿昏过多少次,这么多年我都数不过来了。”
可叶维康话再多,他到底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借着点酒意,多说了两句,说到这儿也已经是极致。
电话这头和那头,又沉默了下去。
彼此只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叶旅长您您看过那副画了吗”
“嗯。”
那他一定看到了画轴一角的猩红。
“您恨我吗”
“恨你什么”
“陈老师的绝笔之作给了我这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露儿没把你当外人,叶灵璧没把你当外人。”顿了顿,叶维康口齿清晰的补充,“我跟老爷子也是。”
“因为我是权总的妻子啊”
“跟少霆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呢
慕念安没问,因为她不需要问。
家人
嗯,完全可以算作是家人了。
真好,她这颗野草,也如此幸运的又找到了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却和拥有血缘关系一样紧密的,家人。
她真的特别幸运了。找到了两个好朋友,也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收获了家人。
该满足啦,不是吗
慕念安吸溜着鼻尖儿,盯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冷漠的问“叶旅长,我能叫你一声康爸么。”
“康爸。”
也不管人叶旅长同意不同意,慕念安就叫出口了。
本来以为叶维康不可能给她回应,谁成想,叶维康居然比她语气更冷漠的,回了一句,“好听。”
慕念安又冷着音儿,叫了一声儿“康爸。”
“叫一声露儿。”叶维康声音更冷了。
慕念安侧头,望着灵堂的照片,甜甜的唤了一声儿,“露妈妈”
那冷漠甜甜语气的转换,川剧变脸演员怕是都比不上的迅速。
“你们这些孩子都跟露儿亲。”
慕念安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电话那头的叶维康一定是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叶旅长,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
慕念安犹豫了一下,在挂电话之前,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儿。
“康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