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然后呢让太子殿下为她做主吗
且不说太子这话是不是随口一问,也不提太子与她关系有没有亲密到能为她出头,现下情况是,她连陷害她人是谁都不知道。大堂里官员富户还等着太子,难道让太子搁着这些人不管,先帮她找出害她之人就算找到了嫌疑人,若那人是陈巡抚或者刘知府女儿呢,又让太子怎么办难道还让太子为帮她出气,给一方大员难堪
不过是受了点欺负排挤罢了。夫人不是时常教导她,她心情愿望都不重要,重要是别给旁人添麻烦吗
夏如茵退缩了,她不想也不敢给肖乾添麻烦“殿下,不是什么大事,便算了吧。”
金色面具下,肖乾皱起了眉。他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怒意“是不是大事,要不要算了,是你该管”
夏如茵怔怔看他。面具遮住了男人表情,可夏如茵还是感觉到了怒火。肖乾一字一句道“孤只问你,这事你要不要说清楚”
夏如茵觉得自己应该说不,可她开不了口。夫人疲惫哀叹还深深刻在她脑海“为什么要求这么多你病成这样,我为了让你活下去,便已经操碎了心。”可心中又有星星之火不屈挣扎,纵然历经无数次打压,也要在此刻死灰复燃。
没来由,夏如茵想到了偷买胭脂那夜。她不肯放弃拉着暗九袖子,告诉他梳妆对她来说不是小事暗九便成全了她念想。
火星腾地变成了火苗,夏如茵被烤得喉头发涩。她咬了咬唇,艰难吐出了那个字“要。”
肖乾便笑了“好,那你说。”
熟悉嗡嗡声入耳,这曾经让夏如茵畏惧古怪音色,如今却给了她勇气虽然微末,却足以让她不甘沉默。夏如茵甩开女孩们手,轻声道“我没来月事。”
她闭了闭眼,长而密眼睫遮住了光“这脏东西,是有人弄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周遭气氛凝滞了。片刻,有姑娘小声抽了口气“天啊”
立刻有人质疑“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一起,谁会有机会弄脏你衣服,还不被所有人发现”
“是啊。就算这不是月事,夏姐姐又为何确定是旁人弄在你身上,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蹭上”
“夏妹妹,此事涉及这么多姐姐妹妹清白,殿下还在这里,话可不能乱说啊。”
肖乾冷硬声音响起“孤有让你们说话吗都给孤跪下”
姑娘们惶恐,口中道“殿下恕罪”,纷纷跪下。夏如茵努力定神,今夜一幕幕快速在脑中回放。
“应是有人在座位上弄了脏东西,设法让我坐在了上面。后院里我只坐过两次,两次都有人围着我说话,且两次光线都不是很好,我没看清。入院时,兰青想跟着我,但吴姐姐陈妹妹丫鬟领走了她。刘妹妹提出进屋坐坐,周姐姐和沈妹妹已在屋中,陪我说了会话。沈妹妹提出玩投壶,我站起身。这个时间恰好够将我外衫染湿,而我又觉察不出端倪。”
“玩投壶时,有好几人在角落,似乎是看着我偷笑。可能那时我衣裳已经脏了,但我并不确定。我玩累了,魏姐姐提议去亭中休息,与孟姐姐沈妹妹周姐姐一同坐在我身旁。这次是我提出告辞”
随着夏如茵讲述,一些姑娘脸色变得难看。谁能料到夏如茵当时看着晕头转向,完全应付不过来憨憨模样,脑子却是好使,将可疑之人都记住了嫌疑范围已经大大缩小,若是抽丝剥茧追查下去,还怕找不到害她人
夏如茵却是越说越慢。她有些不安。将所有细节理了一遍,她还是没法判断到底是谁害了她。正犹疑之际,肖乾在旁道“不必说了,你离孤远点。”
夏如茵心猛地一跳。她以为自己半天说不到重点,白白浪费肖乾时间,肖乾不耐烦了。她失魂落魄退开,站到了人群之外。却见到人群之中,肖乾开始了行走。他与姑娘们一个个擦身而过,最后回到夏如茵身旁。
夏如茵终于反应过来肖乾并非不高兴了。他这是在利用他感知情绪能力,判断这些人当中,到底是谁陷害了她
夏如茵呆呆看肖乾。她做得不够好,他并不责备,他帮她收场。他明明讨厌被旁人情绪入侵,现下却为了她,主动去感受旁人情绪。夏如茵心中又酸又涨,眼眶便红了“殿下”
肖乾也看见了她红眼眶,还以为她这是委屈。他低低斥道“干什么,没出息”
恰刘嬷嬷送来了披风,肖乾为她系上,动作却又温柔“行了,没事了。”他放缓了声音“这里交给孤。你进屋坐着。”
夏如茵吸了吸鼻子,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裹着披风,跟刘嬷嬷进了大堂,坐在肖乾位子旁。
姑娘们很快被人带走,肖乾回来了。大堂中异常安静,男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敏锐觉得不大妙。这古怪气氛中,肖乾笑了开来“方才各位小姐在外放飞孔明灯,为灾民祈福,其心可嘉。这还要多亏在座诸位教导有方。”
众人松一口气,谦逊道“见笑”,肖乾又话锋一转“她们给孤提了个建议,想帮孤主持一场募捐。”
众人互望,也不知肖乾这是唱哪一出。便见肖乾拍手,有人抬上了一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肖乾在那高高书桌后站定,提笔沾墨,几个大字一气呵成。
内侍将字幅展开给众人看,赫然是“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众人纷纷称赞,肖乾放下毛笔,笑得开怀“陈巡抚,你方才夸孤这笔墨颇有风骨,那依你看,这幅字能卖多少石粮”
此话一出,大堂中微妙安静了片刻。被点名陈巡抚脸上赔笑,心中却暗骂。
这想必就是太子殿下所说募捐了。太子特意邀请了这许多官员富户来参加晚宴,便是打着让他们出血主意。可拿他字画直接换粮食,这太子也未免太可恶现下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时候,殿下这是干脆把麻烦都丢给他们了
偏偏谁也不敢抗议,否则殿下安个阻扰赈灾罪名,谁吃得消陈巡抚身为河南大员,如此场面被殿下第一个点名,自然更要带好头。可这头也不好带。给得太多,陈巡抚自己肉疼不说,后面人也得跟着他一并多给,还不得暗中埋怨他给得太少,又怕殿下觉得没面子,暗中记怀。
陈巡抚琢磨来琢磨去,开口道“殿下字画,自是该拿千万石粮食来换。微臣十分喜欢这幅字,但家中窘迫,怎么也拿不出千万石粮食。殿下,可否允许微臣拿八百石粮食来换”
肖乾嘴角弧度一下就压下来了,阴鸷道“你这是看不起孤八百石粮食,也想换孤字”
这哪是暗中记怀,这是说翻脸就翻脸啊堂中众人皆是一惊。肖乾冷冷一笑“不如请陈小姐出来,告诉你这幅字该换粮食多少石。”
陈巡抚这才想起肖乾刚说过,各家小姐提议主持一场募捐。他只觉不好,不知道这位行事不循常理殿下要怎样利用他家女儿。却见后堂行出了两人,其中一人是太子府侍女,另一人赫然是陈小姐。
往日落落大方陈小姐此时脸色灰败,几乎是在那侍女“掺扶”下才能勉强行走。陈巡抚心头便是一紧“殿下,这”
他以为女儿是受了责罚带了伤,才行走缓慢。可很快,他便看清了女儿身后那处血污,脸色僵住。侍女与陈小姐一并拿起字幅,陈小姐声音打颤“殿下这幅字,该换粮食三千石。”
肖乾便在她身旁慢声道“你父亲似乎出不起这个价。不如你拿这字幅去给旁人看看,不准有人买得起。”
那侍女便扯上陈小姐,拿着字幅展示给在座众人看。陈小姐如此身份,在河南可是人人奉承存在,何曾做过这种逢迎之事更别提她身后衣裳脏污,任谁都以为她是来了月事。
陈小姐此时方后悔,不该暗中陷害夏如茵。她也是听父亲说,此次殿下前所未有邀请了许多姑娘,不准是有意挑选太子妃,心中有些想法,这才决定对付夏如茵。恰她抓住了沈姑娘与人私通证据,逼迫沈姑娘不得不出面陷害夏如茵,她只需要躲在暗处坐收渔利。
她自觉手段高明,往常也没少陷害人,都不曾被发现。此次又全程由沈姑娘出面,沈姑娘便是被抓也不敢供出她,定是万无一失。不料那太子只在她身旁站了片刻,便认定了罪魁祸首是她。现下拿她法子对付她,将她名声都毁了
陈巡抚眼看女儿穿着脏污衣裳在厅堂转了半圈,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他早听说太子殿下行事离经叛道,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陈巡抚跪地悲戚道“殿下,殿下这幅字微臣要了微臣便是倾家荡产,也定会凑出三千石粮食”
他这般卖惨,肖乾也不为所动“陈巡抚急什么。陈小姐都出来了,怎能白来一趟。且看看有没有人出更高价。”
陈巡抚“”
陈小姐只得面如死灰,拿着字幅在厅堂每个男人面前转了一圈。自然是没人出更高价,陈巡抚终于如愿买下了字幅,也带回了他女儿。肖乾转脸又挂上了笑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再次提笔,刷刷又是一幅“国泰民安”。他目光在厅中战战兢兢众人身上扫过,再次点名“沈掌柜,你看孤这幅字,该换多少石粮”
这一晚,后院陪夏如茵玩姑娘们,八人都被迫出来卖字画,其中三人被弄脏了衣裳。刘嬷嬷悄悄告诉夏如茵,陷害她人是陈小姐和另外两名姑娘,其余五人发现了她身后脏污,却幸灾乐祸等着看她出糗,因此殿下也没放过她们。
肖乾还真是毫无顾忌帮她出头了。为此他不止得罪了陈巡抚,还得罪了八名官员富户。偏偏他又将此番报复作为逼人捐粮手段,并没有影响到此次为赈灾募捐。
她以为她会给肖乾添麻烦,肖乾却一石二鸟,强硬解决了所有问题。晚宴散场,夏如茵心中,委屈、感动、感激、不安种种情绪渐渐消散,最后只余羡慕。
相比没用她,太子殿下似乎是另一个极端。他自信,强大,肆意,狠绝,无畏,是夏如茵想要活成,却无法企及模样。他好厉害,她羡慕他,也崇拜他。曾经她为能帮肖乾屏蔽情绪而高兴,而现下,她由衷庆幸,她竟还能帮到他。
肖乾便发觉,晚宴回屋后,夏如茵有些怪怪。他仔细观察,确定人确不大对劲,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他怀疑他吓着她了,毕竟发现夏如茵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算计了,肖乾是十分恼火,确没控制好情绪。两人目光再次撞上,夏如茵又急忙忙收回视线,肖乾终于忍不住了“干吗总看孤”
夏如茵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复又想起了什么,道歉道“殿下对不住,我让你自降身份了。”
肖乾这才想起他作为暗九时,曾经帮夏如茵对付过夏亦瑶。那时他心中莫名不快,朝夏如茵发火,说他这是自降身份,说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差劲愚蠢对手。
原来夏如茵是在记怀这个。肖乾又觉得头疼了,可自己说过话,还得自己兜回来“什么自降身份没这回事。孤这个人,就喜欢欺负弱小。”
夏如茵扑哧笑了。她才不信太子这种话,知道肖乾是安慰她,因此放松了些。肖乾便又道“但你确对不住孤。孤身边人,行事怎能畏畏缩缩谁想欺负你,你就十倍百倍欺负回去,谁想给你难堪,你就千倍万倍让她难堪。不要受了委屈还不吭声,孤丢不起这个人,知道吗”
这么不讲道理对她好,果然是殿下会做事夏如茵心里烫烫,脸蛋红红。她觉得她是做不到殿下这要求,顶多就是别人咬她一口,她也咬回一下。可她不想让殿下失望“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
女子红脸模样真是又娇媚又可爱,肖乾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要努力这话不大靠谱。夏如茵被审视着,有些羞愧。她忽然想向太子解释“殿下,我不是故意给你丢人。我就是,养成习惯了。”
“我在府中时,总是给夫人添麻烦,夫人便教导我,她是我大娘,自然是愿意包容我对我好,不会嫌我烦。可旁人呢她说我身体那么差,呆在谁身旁都是拖累,便该更乖巧懂事些。我如果有事找她,她总是说你这心愿啊委屈啊,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该计较。只要别说别想,就可以忘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我便真不说了。时间长了,就养成了现下这性子,和人吵架都是慢吞吞,装傻充愣。”她抿唇笑了“其实我装傻,只是不想被夫人发现我又在计较了。”
肖乾听着,心中便是一阵烦躁。他在屋中踱了几步,到底是忍住了没骂那位夫人。肖乾抬手按上了夏如茵头顶“孤不觉得你是拖累,也不想你乖巧懂事,更不想你委屈自己。”他看着夏如茵,眸中情绪复杂“孤也不知道孤会活多久,可孤一日还在,便一日会护住你。你只管做你想做,说你想说,只管让自己开心,其他什么都不必管。”
那只宽大手掌罩着夏如茵头顶,有些重量压住她,就如男人说字字句句一般。夏如茵眼中涌起热意“殿下谢谢你。”
一晚上感激与思索终于宣之于口,夏如茵哽咽说出了她报答“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可我只要一日还活着,便会一日陪在殿下身旁。就算我死了,殿下也可以随意处置我。把我烧成灰,或者制成骨饰携带都可以,我不介意不准就还能继续帮你屏蔽情绪”
肖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