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状, 当真是超出了宁竹衣的预料。
她明明叮嘱了山楂要“悄悄”打探,如今倒好,全豫王府都知道她在打听李贺辰的喜好了。
山楂虽然偶尔犯蠢, 但也不至于如此。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岔子
“宁大小姐对世子这么挂心,老奴都心底高兴呢。”
“不知宁大小姐打算做些什么菜呀”
几个老嬷嬷还在热情无比地说着。宁竹衣讪讪一笑, 压住耳上的羞窘之色, 尴尬地解释道“我不过是是礼尚往来。先前世子帮了些忙,这才打算送点饭菜”
几位老嬷嬷点头, 笑容愈发和蔼“老奴明白的。”
宁竹衣咬紧了牙, 心里怒道你们明白什么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衣衣, 听说你想亲自给我做菜”
这声音一入耳,就叫宁竹衣的心咚咚乱跳起来,耳根也瞬时染得通红。此时此刻,她的心底涌出几个大字来山楂, 你真是办错事儿了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 步入红露居,正是李贺辰。
“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喜欢吃什么,偏要叫一个丫鬟去母妃那里打听”
宁竹衣一抬头, 就瞧见他摇着折扇的身影。他似乎心情极好,脸上带着春风似的笑容,连看人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柔和, 不似往日一般。
“我嗯”她有些心虚, 脸颊升起了热烫温度。不知怎的,她有些想转身躲进屋子里去。“我也只是随意那么一想,自己懒得跑了, 就叫丫鬟问问,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贺辰笑得倜傥,道“我不拘口味,什么都能吃。不过你要当真想给我做菜,那我还是喜欢甜口的。”
宁竹衣听了,微恼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未必真的给你做菜,你还挑上了”
李贺辰愣了愣,道“你不做菜”
宁竹衣气道“不做了我也就是随便打听打听,你怎么就认真了”
李贺辰怔怔问“真不做菜了”
宁竹衣哼了声“不做。我在家时,也就干过热热包子、盛盛粥的活儿,连我爹娘都没怎么吃过我亲手做的菜呢。你想得倒是美”
这番话下来,李贺辰的神色微微地变了。
他原本是春风得意的,仿佛刚高中了的状元似的。这会儿,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沉了,眼底似乎爬上了很淡的失望之色。
“原来是我想得太多啊。”李贺辰嘀咕道。
宁竹衣抬眸,瞥见他带着淡淡失落的面容。那神色看起来还有些落寞,像是只威风惯了的小猫,陡然被人泼了盆冷水。
不知怎的,她的心上传来针刺似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别扭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揪住了袖口,小声道“等我心情好了也许,也许就会给你做菜了。”
说完,她便赶紧转了身,往屋子里头步去。李贺辰想拦她,只可惜她走得快,只容他瞥见她一抹烫红的耳根。
“衣衣你方才说什么”李贺辰冲她背影道。
“什么也没说你在做梦呢”宁竹衣丢下这句话,便将门合拢了,遮去了屋内的一切。
“怎么她翻脸翻得这样快”李贺辰不解道。
“哎呀,世子殿下,宁大小姐这是脸皮薄。”那几个看着李贺辰长大的老嬷嬷笑眯眯道“女孩子家容易害羞。要是逼得急了,那也许就人吓跑了。”
李贺辰听得微愣,像是懂了,也像是没懂。片刻后,他很客气地和老嬷嬷道“谢过几位嬷嬷指点。”
说完,他抬头望向宁竹衣那合起的屋门,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宁竹衣想要为李贺辰做菜的事儿,便这么搁下了。
当夜,她山楂叫来,仔仔细细问了事儿的经过。原来是那春桃窥听到了山楂的话,想要在宁竹衣面前出点力,便自作主张,跑遍王府上下打听消息。
宁竹衣听罢春桃的自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在恼头上,便春桃训斥了一顿,春桃吓得都蔫了,直呼再也不敢了。
等到了入夜掌灯时,宁竹衣沐浴更衣罢了,托着脸坐在床头,怔怔地冲着灯笼盏发呆。
“这下好了,全豫王府都知道我在打听世子的事儿他会不会误会了”说着,她的脸就浮现出了恼火的红色。“真是烦人”
接下来的几日,宁竹衣都对做菜一事闭口不谈。她与往常一般,晨起打一段拳,然后去蒋嬷嬷处学习礼仪。等到了近傍晚时,她却会消失大半个时辰,不知道去了何处。旁人来红露居找她,也逮不到她的影子。
一晃,便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天渐渐暖热,豫王府众人将衣服换得单薄了些。豫王妃比着日子,打算带阖府的人一道去京外的望云寺上香。
望云寺乃是大寺,已有百年历史,素来香火极旺。凡公卿贵族,皆爱往这寺庙跑。
“衣衣遇到那等子倒霉事儿,却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可见咱们还是得谢谢菩萨。”临去望云寺的几日,豫王妃这般笑眯眯道。
宁竹衣心说能将她平安自长公主府里带出来的人是李贺辰,可不是什么菩萨。他们去谢菩萨,是不是谢错了人
不过这些话太过不敬,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隔了两日,便是去望云寺的日子。
一大早,豫王府的马车便在正门前威风凛凛地候着了。
李贺辰打着呵欠,从影壁后跨出来,一副昏昏欲睡模样。他这几日在军营中忙,甚少休息。但碍于不好拂了母妃的好意,他还是一道跟着去望云寺。
“世子,在路上再好好睡一阵子吧。”侍从见李贺辰这样困,便劝说道。
李贺辰揉着脖颈,困倦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宁竹衣微喘的呼声“世子,世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李贺辰眯着眼往后一望,便瞧见宁竹衣挎着一个小食盒跨下了台阶。她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鬓发微乱,额上沾着几颗晶莹汗珠。
“衣衣”李贺辰嘀咕一声“你有什么要给我”
宁竹衣走到他面前,停住了,左右张望一阵,见没人望着这里,便飞快地手里的食盒塞到了李贺辰的手上。
“你忙多了,会体虚。喝点银耳百合汤,补一补,省得晕倒了。”
宁竹衣板着脸,声音木木地说完这句话,接着,她转身便走,半句话也没有多说。
她走得极快,一晃眼,人便已经上了自己的马车,就仿佛她方才没来过李贺辰面前似的。可李贺辰一低头,他手里却又塞着一个食盒,证明方才宁竹衣所说的话,并非是他的梦。
他愣了会儿,打开食盒盖子,便瞧见里头装着一碗封好的汤羹,银耳似雪花般浮着,点点红枸杞飘在其间,颜色极是好看。汤碗上加了封盖,显见是为了防止汤洒出来的,足见主人的用心。
李贺辰怔怔地盯着食盒看了一会儿,然后便露出了笑容。
宁竹衣上了马车后,便从怀里取出烫伤膏药,由山楂往自己的食指上敷。
这几天的傍晚,她都在学做这一道银耳百合汤。她对厨艺不算精通,在厨房里受了不少苦,手指间的烫红就是她不小心落下的。
好在她最终还是磨出了一道甜汤,及时塞到了李贺辰手里。
如此一来,也算是全了她的谢意。
就是不知道,那道汤合不合李贺辰的口味
这样想着,宁竹衣皱起了眉。
管他呢
要是李贺辰敢嫌弃她做的汤不合口味,那他这辈子就再也吃不到一口她做的东西了
“小姐,您这烫伤,估计再敷个三四天就会见好了。”山楂悉心地给宁竹衣上好药,又轻轻地吹了吹,心疼道“您为了给世子做汤,折腾成这样,也不知道世子明不明白你的苦心”
宁竹衣收拢五指,挑眉道“他敢不明白”
山楂愣了下,笑了起来“小姐说得是。世子定然会感动万分。”顿一顿,她向马车窗外望去,好奇道“听闻那望云寺香火很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宁竹衣眯了眯眼,努力在回忆中搜寻着望云寺的模样。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跟随着父母去过那儿,但无奈何她那时还没怎么记事,她只记得望云寺和尚们的光头十分亮堂,至于其他的,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苏姑娘,你是我见过最为与众不同的女子。旁的女人对我殷勤不已,而你却对我如此鄙夷。这是何故”
“周三公子,我虽不如你出身高贵,可我知悉何为君子之风。在这寺庙中调戏良家女子,并非君子所为”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竟然有女人敢这样做很好,本公子承认,你的小戏引起了本公子的注意”
宁竹衣呆愣愣地坐着,任凭脑内的记忆慢慢流淌。
片刻后,她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分明是扶摇弃妃的故事内容
没错,今日豫王府众人要去的望云寺,就是周景昂与苏玉鬟结缘之地。周景昂在寺庙内调戏女子,苏玉鬟看不过去,上前阻拦他的行径,两人发生了口角,苏玉鬟也引来了周景昂的兴趣。
人还没到望云寺呢,宁竹衣竟已隐隐有了要出事儿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