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辰迷迷糊糊的话, 让汤锦兰的脸面颇有些挂不住。
嬷嬷都是上了年纪的仆佣,个个面带皱纹。她青春正貌,怎会被当做嬷嬷
她呼了口气, 重新展露出娇艳笑容来,道“世子是晕糊涂了, 锦兰可不是什么李嬷嬷呀。若说要做嬷嬷, 还需要三四十年呢。”
李贺辰拿手背挡住额头,喃喃道“你不是李嬷嬷”
汤锦兰笑说“不是。小女汤锦兰, 从前寿王生辰上, 曾与世子殿下有一面之缘。也不知殿下记不记得了”
李贺辰呼了口气,没起身, 也没睁眼,照旧懒懒地躺在床上,道“汤什么我不记得这么号人了。既然你不是李嬷嬷,那就快下去吧。我不喜有人于我枕边吵闹。”
他这话说得淡薄, 没什么怜悯, 这让汤锦兰微有些不甘。但她是个识趣的人,知道此时多留也无益,便恭敬地一福, 与李贺辰告退“那锦兰便先下去了。世子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儿,都可吩咐锦兰去做。”
李贺辰点了点头。汤锦兰回眸望他一眼,那眼里似藏着一点儿春水。然后,她便朝门口行去。
等经过宁竹衣身旁时, 她优雅道“宁家小姐, 世子不喜咱们留在枕边,您还不走么”
宁竹衣愣了下,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做。
是啊
李贺辰都说了, 他不喜欢有人在枕边吵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得离开
可世子真的会对她说这些吗
宁竹衣犹豫了一下,脚步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床上的李贺辰发话了“衣衣走什么不是才来吗”
一句话,就让宁竹衣重展笑颜。她朝汤锦兰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说“汤女官,您自己下去吧,我和阿辰还有话要说呢。”
汤锦兰原本从容慵懒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凝住了。
但她没有打破自己的优雅,而是恭敬地行了平礼,挺直了身子,退了出去。
等门合上了,宁竹衣便一个箭步冲到床榻前,皱眉道“你身子怎么样还晕吗”
李贺辰坐了起来,伸手拿过小几上的茶盏,道“好得差不多了,早不晕了。只是母妃不放心,才硬赶我回来休息。”
闻言,宁竹衣微微放下了心。但很快,她的面色又紧绷起来,仿佛一只在厨房里偷食的猫似的“那位汤女官是谁说话竟这么不客气你和她认识认识多久了”
听汤锦兰说,两人在寿王的生辰上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见面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关系如何了
李贺辰瞥她一眼,道“汤女官就是方才被我晃眼看成李嬷嬷的那个”
“是呀”
“说实话,我可没什么印象。”李贺辰淡淡呷一口茶。“不过,她姓汤,那便是汤大学士家的千金小姐了。能在这行宫里做女官,身份必然不低。”
宁竹衣心底挣扎一番,小声地问“我怎么看那汤女官,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呢”
“什么叫对我有点意思”李贺辰问。
“就是就是”宁竹衣的眉紧紧锁起来。但是,她“就是”了半天,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说汤锦兰似乎爱慕世子,可这番话,她又说不出口。
好端端的,她何必计较这些的真说出来了,岂不像是拈酸吃醋
可她与李贺辰,又并非夫妻,她可没资格计较这些事。
半晌后,她闷闷地低下头,撇了撇嘴,轻声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汤女官容貌出众,似乎是个良配。”
“啊”李贺辰露出讶色“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罢了”宁竹衣烦闷地站起来,快步向外走,“你就当我什么也不曾说吧既然你身体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飞速出了李贺辰的房间,步入了沧浪台内的绿树荫中。
这行宫里,处处绿树翠枝,树冠遮天,满是青葱之意。她沿着几株老杨树走了一阵,便瞧见一处绿柱璃瓦的屋舍,裂冰梅花纹的雕窗敞开了,露出一张芙蓉似的温柔容颜,竟是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李燕婉的住所。
李燕婉正吩咐两个丫鬟给新住所开窗通风,瞧见宁竹衣踌躇地站在门前,她体贴地问“竹衣妹妹可是迷路了外头天这样热,你进来喝杯茶吧。”
宁竹衣点点头,烦闷地步入了李燕婉的屋子。
这里的房屋格局与豫王府不同,屋子狭小些,但却格外古朴端庄。李燕婉坐在矮凳上,见她满面烦色,便问“竹衣妹妹可有什么烦心事”
宁竹衣心说有,当然有,还是你弟弟惹的烦心事。
可面子上,她却道“没什么,不过是天热。”
李燕婉见了,悉心道“你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不必见外,拿我当亲姐姐就好。”
宁竹衣踌躇一下,颇有些憋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藏得住事情的性子,有了秘密,必须得找人倾诉倾诉,要不然就会憋得难受。
“燕婉姐姐,你知道这行宫里有个女官,叫做汤锦兰么”宁竹衣晃了晃脚,烦闷地问。
“汤”李燕婉思虑片刻,道“我记起来了,汤大学士的长孙女,开春时来行宫里做了女官。听闻她美貌又有才情,原本是想被家里送入宫的。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去成皇宫里,反倒来了行宫。”
宁竹衣听到那句“美貌又有才情”,心底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那她和世子,熟吗”宁竹衣小心地问。
闻言,李燕婉轻轻一怔“怎么这样问呢”
宁竹衣别扭地说“世子在床休息,我先前去探望,就瞧见汤女官在世子的床边侍奉汤药,言谈之间,似乎很熟悉。”
李燕婉听了,心下立刻明镜似的清爽了。
她笑了起来,道“竹衣妹妹,你便放心吧,他们不熟。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从来没从阿辰口里听到过汤女官的姓名。”
顿一顿,李燕婉道“要我说呀,你若是看到汤女官要去侍奉汤药,大可以让她直接出去,阿辰定会赞许的。他可不喜欢有不认识的人在床边闲逛。”
这番安慰,让宁竹衣稍稍定下了神。
她又在李燕婉这里喝了会儿茶,这才出了她的屋子。夏日炎炎,树里头藏着的蝉叫得人心浮气躁。她听着一阵阵的蝉鸣,眼前又浮现出了汤锦兰那娇艳又优雅的笑意。
李贺辰从来对女人没有兴趣,院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别姓的女子,与李贺辰走得这样近。
也许是天热了,她愈觉得烦躁不堪。
屋子里添了冰,但热意还是重。她懒洋洋躺在竹榻上,烦恼地翻来翻去。山楂在一旁打着扇子,说“小姐是不是太热了今晚还有宴会,要是小姐不舒服,不如请王妃娘娘代为告假吧”
宁竹衣皱眉,拿手拧了拧眉心,说“我也不是热,就是心里烦。”
只要一想到汤锦兰,她就很不舒坦。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道悦耳的女声自门外传来了“宁大小姐可在锦兰来送些东西。”
宁竹衣愣了下,心底有些意外。
这汤锦兰竟然还主动上门了。她是真的来送东西,还是别有目的
山楂前去开了门,汤锦兰如海棠似的清丽身影便施施然进了门。她一双笑目如含春风,朱唇也仿佛点了胭脂似的惑人。“宁大小姐,这儿有新鲜的瓜果时蔬,锦兰亲自送来了。”
她身后的丫鬟,端着硕大的果盆。宁竹衣扫一眼果盆,道“哪里需要劳动汤女官亲自送过来下次叫个丫鬟去拿就成。”
汤锦兰柔柔一笑,说“锦兰恰好有话要说,因此便顺道送来了。”
“有话要说什么话”宁竹衣狐疑道。
“虽说有些唐突冒犯,但锦兰想问问”她眼帘一动,面上浮满深意,“宁大小姐,可是对世子有意”
这个问题,让宁竹衣一下子懵住了。
什么她问她是不是对李贺辰有意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哪有人当面问这些的
更何况,她对李贺辰有意没意,与汤锦兰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未嫁之人,岂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宁竹衣面色一紧,搬出了李燕婉偶尔会说的话。
“这儿又没别人,宁大小姐与我直言又有何妨”汤锦兰曼妙一笑,拿手捻着自己的发尾“我不过是想知道,若我想嫁豫王府,胜算有几成。如果宁大小姐无意于世子妃之位,那正好。如果宁大小姐对世子有意,我便要再斟酌一番。”
这话实在是明目张胆,听得宁竹衣瞠目结舌。
汤锦兰的作风,未免也太过直白外露了,比她还要不加遮掩
“好了,话又绕回来,”汤锦兰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宁竹衣,“敢问宁大小姐对豫王世子是否有意大小姐可要想好了再答,毕竟,这事关锦兰接下来要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