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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灯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

    他似乎从未这般挫败过。

    好似愈发想要远离一个人,愈发想要脱离这段记忆对他的影响。

    那个人却更是无处不在。

    凌祉甫一进入梦境,便瞧见萧云谏正环着手臂,与旁人辩驳。

    那骄傲的模样,却是如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没有作声,只瞧着萧云谏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逐渐与自己脑海中,那具冰冰冷冷的尸体重合。

    从前的他,也是这般高傲德就像是一只凌云展翅的仙鹤。

    从不自卑自惭。

    可却是自己亲手将这样的他打碎。

    那一颗心碎的血淋淋,如何再捧得起来

    他握紧了椅子扶手,须臾才缓和了过来。

    只一想到那时候自己怀抱着他的尸身便是连呼吸都没了能力。

    如同一刀生锈的钝刀子,磨着他、割着他,却不让他当场就去了性命。

    痛彻心扉。

    他慌忙压下心口躁动,又将目光投向现在的萧云谏。

    即便样貌生的不尽相同,可他如今的爱,却是当真不在皮囊。

    那透过不一样的面容之下,是一样的魂魄。

    他早便该明白的。

    他瞧着萧云谏将那人说得哑口无言,面容上顿时有了几分笑意。

    那人唤了他的姓氏,他也便从萧云谏的脸色上瞧出了一丝皲裂。

    阿谏他并不想看见自己。

    凌祉的眼眸刹那间失去了光彩,笑意凝在唇角。

    他只得告慰自己

    如今是萧云谏没了记忆。

    可想来,也合该庆幸他没了记忆。

    凌祉叹了口气,道“他并无错处。”

    那人惊道“什么大人您”

    凌祉蹙起眉头,冷淡道“你叫何名字”

    “臣何贾。”

    凌祉嗯了一声,只漠然道“下去吧,何贾。”

    何贾懵了一下,又道“那这萧云谏”

    凌祉抬起眼皮,睨了他一下。

    倒也没说什么,何贾便已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他和同僚相视一眼,皆是挠头摸脖子“这二人,怎得今日都怪里怪气的”

    同僚也皆是摇头。

    萧云谏看着凌祉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无话可说。

    到底是凌祉先开了口“听他们所言,这里名曰北司,而我们是在调查小皇子被投毒一事。”

    萧云谏哦了一声。

    既然木已成舟,他倒不如潇洒一些。

    反而不似是那般斤斤计较,端的是一副偏不在乎的模样。

    他道“都怪梦神太过焦急,并没有将整个梦境的故事告知于我们。”

    凌祉颔首“但我既然是北司首领,又与皇家有关联,自然可以送其中下手。”

    萧云谏嗯了一声,在一旁寻了把距离凌祉最远的椅子坐下。

    他之前想的太过美好,又被凌祉日日来的送礼搅得心烦意乱。

    倒是现下连扶英于梦中是何身份都不可知。

    他似是有些气馁,曲起手指敲了好几下桌子。

    凌祉却道“既你说酒家的消息最为灵通,便去瞧瞧吧。”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萧云谏瞥了凌祉一眼,点点头道“那麻烦你跑一趟了。”

    竟是半分同来的情分也不讲,直直地将凌祉推了出去。

    凌祉一怔“你不与我同去”

    萧云谏捶了捶自己的腿,道“腿疼,不去。”

    凌祉便道“不如传那何贾,再问询一二。”

    他起身到了萧云谏身侧,有些不知该如何帮着萧云谏缓解这腿疼。

    萧云谏皱着眉头看看他。

    却是伸出了腿,朝着膝盖处努努嘴。

    何贾走到半路被人叫了回去,他还以为凌祉回心转意,相信自己所言,脸上忍不住开心神色。

    可等又回了北司之时,却见的是他惊骇到了极致的一面

    凌祉屈膝弯腰,正一下下地替萧云谏轻敲着膝盖。

    甫一见他进来,方才回了自己的正中落座。

    萧云谏却也并不窘迫,缓缓地换了一条腿叠在上面罢了。

    何贾目瞪口呆中,又裹着许多垂头丧气,道“大人,您寻我何事”

    凌祉朝着椅子扬了扬下巴,道“说说皇子投毒一事。”

    何贾下意识地瞧了萧云谏一眼,道“您问他,不就行了。”

    凌祉冷哼一声“我在问你。”

    何贾缩了缩脖子,方才回忆起刚刚一幕,只道“三日前,女皇陛下不过三岁的独子,于寝宫中被发现中毒,可却寻不到下毒之人踪迹。女皇陛下震怒,勒令北司去调查此事。”

    凌祉眼皮未抬,只道“查到何处了”

    何贾如实回答“查到燕子巷了”

    萧云谏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见何贾埋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一摊手。

    何贾便又说“这也算得上是个线索,毕竟燕子巷距离摄政王的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凌祉嗯了一声,神色未动“摄政王”

    何贾道“对,摄政王。”

    久久沉默。

    萧云谏清了清嗓子“而后呢”

    何贾却是脸色迟疑,挠了挠头“而后什么”

    萧云谏有些语塞。

    方才这人不还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吗

    怎得此刻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他往后一仰,却是揣摩起了何贾的话语。

    不过短短几句,却是提及了女皇和摄政王。

    他不由得心下思绪飘忽。

    是否女皇就是扶英,而摄政王就是恕霜。

    可那小皇子呢

    细细的碎片根本组合不起来一局真相。

    他还是得去思量是否有旁的法子,获取信息。

    何贾半晌也没等到凌祉下一句话,就连腰都躬得有些久了难受。

    他不禁开口“大、大人”

    凌祉一摆手,随意道“下去吧。”

    他倒不甚在意,况且若是问不出何事,倒是还要劳烦萧云谏同他走上一遭。

    他心中算盘敲得好,倒是欣喜冲淡了他心中的酸楚。

    他张张嘴,唤道“阿谏。”

    萧云谏尚在思绪当中,未曾听清,只微微皱了皱眉眼。

    凌祉便又轻唤了一声“阿谏。”

    好似时日还在曾经的修竹阁,萧云谏红着眼睛与他同塌而眠。

    他稍稍阖了双眸,万分怀念起从前。

    可一切的错处都是由自己而引起,即便他只是萧云谏在凡尘的一味药。

    可若他心性简单些许,从始至终认清、分清所爱之人。

    萧云谏便会长长久久地陪在自己身侧。

    可没有如果。

    从一开始,便是因着自己思慕那画上的风神云谏。

    他的阿谏才从天上择了自己做那味药。

    因果循环罢了。

    凌祉垂下眼眸,睫羽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深色。

    他又道“阿谏,兴许我们还是要去酒楼探上一探。”

    萧云谏这回终是听见。

    他拧着眉头,嘴角撇下“我之前便言说过了,若您不愿称我一句风神殿下,倒也可以唤神君。阿谏一名,你称呼,倒是有些过甚了。”

    凌祉道了一声对不住,却又从善如流地道“云谏。”

    萧云谏被他一句哽住,这倒也无错。

    他本名便是云谏,不过凡尘历劫一遭,冠了这萧为姓氏。

    也是念想,也是他着实喜爱。

    萧云谏横了一眼,又冷哼一声“魔尊大人,有何事”

    凌祉笑道“唤我凌祉便可。”

    “哦。”萧云谏道,“凌祉魔尊。”

    凌祉眸色一暗,心下一滞。

    但不过惶惶一霎,又道“何贾并不靠得住,不若同去酒楼茶馆打探。我不过思量,云谏也想早日寻到梦境动荡的缘故,回到九重天上去。”

    他又是重复了一遭。

    萧云谏屏了一口气在胸膛。

    凌祉从前也是,现在更甚。

    皆是将他的心思拿捏。

    他起了身未等凌祉,朝着门外而去。

    凌祉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今日所发生的的骇人事件,却是成了北司这半个月来的谈资。

    已是华灯初上,这当真是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漫天的繁星伴着孔明灯,闪烁在漆黑的月夜之中。

    街巷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繁荣。

    或叫卖,或相送。

    一偏欣欣向荣的模样。

    不似是九重天上,冰冰凉凉、各安一隅。

    萧云谏蓦地有些怀念起从前凡尘日子了。

    那时,他在无上仙门中有人疼着宠着。

    下了山,百姓也将他们奉为仙人爱戴。

    只这些日子,在他尘世身死之后,也应当烟消云散了吧。

    师父会气他无能,师兄弟会笑他懦弱。

    而庇佑的百姓,却在他未逝之前,就已经传闻他与妖族狼狈为奸。

    他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凌祉见他神色有恙,忙问“云谏,可是有事”

    萧云谏没回首,只道“无妨,劳魔尊挂心了。”

    疏离而又客套。

    凌祉又宛如被千针万刺扎伤了心房,单薄地怔在原处。

    可萧云谏仍是未曾回头。

    他咬破发白的唇角,强忍下心头的悲怆。

    目光所至,有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子。

    灯上挂着谜语“目能所及,手却不触。”

    是云。

    天上的云。

    亦是萧云谏的云。

    凌祉蜷了蜷手指,虚空地够着面前的萧云谏。

    他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他阖了阖眼,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摊主说道“是云字。”

    摊主笑嘻嘻地从摊子上取了一盏小兔子花灯下来,递到他手中道“您说得对,是那虚幻的云呢”

    凌祉道了句多谢,便将花灯自摊主手上接过。

    他快走了两步,赶到与萧云谏并肩而行。

    萧云谏察觉到了他在身侧,却半分目光都未曾施舍。

    他便说道“云谏,这花灯送你。”

    萧云谏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花灯,道“留着送予旁人吧,我并不爱这玩意儿。”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青鳞会喜欢。”

    凌祉心下一惊,忙道“你还记得”

    萧云谏却是直接反驳“记得什么”

    凌祉不愿启齿。

    那是他曾经因着样貌做下的错事。

    他紧紧握住兔子花灯的木柄,指尖在上面刻画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刻痕迹。

    直到指甲都卷了边,洇出血迹来。

    他方才吃痛,从过去的痛苦之中剥离。

    他沉声道“记得,曾经青鳞也拿了一柄兔子花灯。”

    萧云谏轻笑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灯火辉煌。

    他道“我不记得。”

    “只是我记得,青鳞那个性子,最喜欢这样软软乎乎的玩意儿。”萧云谏目光扫过那兔子花灯,波澜不惊的姿态刻在凌祉的眼底。

    明明无风无浪,却像是一颗重石一般掷进了凌祉的心底,扬起波澜万千。

    是啊,萧云谏是一只凌云的仙鹤。

    又怎会在意这地上的兔子。

    凌祉微微抿唇,将发白的唇色藏匿,又道“说起来,青鳞倒是”

    萧云谏应道“青鳞本是我手下神侍,此行用了我的脸,也是我交代的,与他无干。”

    这一句,更是将凌祉适才平静下来的一颗心,搅了个七零八乱。

    如同一击闷击,叫他险些要呛出一口血来。

    萧云谏谁都记得,谁都在意,谁都相护。

    可那些人中,却再也没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双更快乐

    明天就恢复九点正常更新了

    今天有过小剧场了,还要再来一个吗

    我觉得给捶腿就够剧场了

    抹杀他的尊严

    然后你们发的评论我都看啦特别是抓虫的

    明天回去之后,就去全部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