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有过吧。”萧云谏笑得随意而又满不在乎, “你替我挡了黑衣刺客的时候,当真有几分动容。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这个局。”
“可你的身份, 却叫我对你不得不防。入梦之前,也是你亲口所言”
“你所入梦, 皆是为了魔帝陛下罢了。”
那话语是凌祉亲口所言, 他自己尚还记得。
只是他未曾想到, 萧云谏也会刻在心底。
只是刻了这般话语,却又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懊恼异常,可又无法回到过去, 去将这句话抹去。
萧云谏勾唇一笑, 又道“虽是你待我与扶英皆为不错,可到底我也有这分顾虑。凌大人, 您可能理解”
如今这般局面, 凌祉还能说甚
他不过缓缓点头。
其实想来, 之前他替萧云谏咽下那颗假死药之时。
萧云谏的面容上, 除却诧异,多得却是无可奈何吧。
“理解。”他咬碎银牙,“当真理解。”
这是萧云谏第二次, 为他设下一个局了。
若说三百年前那场局,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才将萧云谏推离。
如今这个局, 便是萧云谏彻头彻尾地将自己排斥在外了。
他终归是风神。
从前自己还有几分疑惑,萧云谏可是当真失忆。
如今却是半分不怀疑了。
他之前也曾说过那些个只有自己和阿谏了然的话语。
此刻想来,却真的是因着他想言,他不在乎、不记得,才说得出口。
凌祉呵的笑了一声, 指甲扣进棺椁的木料之中,掀起的边缘渗出了血迹。
十指连心,他却似是半分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一般。
他注视着萧云谏良久,终是开口又问“那你,如何又要来这皇陵脚下”
萧云谏撑着下颌,自然而然地说道“自然是来依着扶英的话语,救下顾铮。下了山,方才想起你还在这棺椁之中躺着,尚不知机关如何。我总不能看着你,窒息于这棺椁之中吧。”
他的语调轻快而又普通。
看着面前凌祉,就像是一个不过认识的陌生人般。
萧云谏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上面的尘土。
他看着这略显寒酸低矮的墓室,又道“今日,自行要求守灵七日的萧云谏,便会随着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尸骨无存。从此姜国,便再没有萧云谏与顾铮二人了。”
凌祉一怔,又问道“你如今,怎得又将计划告知于我你不是”
并不信任我吗
“你连毒药都肯吃,如今我便多几分信了。况且”萧云谏抬眼看向他,缓缓说道,“戏也演足了,你也蒙骗过去了。我这场测试,也便到了该出结果的时候。如今穆恕戎交出兵权,穆家军也为扶英所用。你便是回去告发,又能如何”
担忧顾铮、惧怕陆扶英、惊疑穆恕戎。
皆是他装出来的样子,他从头到尾,都将自己又当作了一枚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
凌祉心中麻木,仿佛早已千疮百孔。
虫蛀鸟啄,早已经让他这根腐木溃烂。
可溃烂之上,又生嫩芽。
娇娇弱弱,却向阳而生。
他只要一想起,因为自己曾经所作所为,萧云谏而受过的苦。
便是觉得这几句恶语相向、设局排外,又算得了什么
凌祉静下心思,唇边勾出一抹笑意“我不会同他言说任何一句话。不过,我却想问,你往后是如何打算”
萧云谏答道“既是我出不去这梦境了,也应了扶英的嘱托,自然是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顾铮抚育长大。”
凌祉即刻便道“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萧云谏摆摆手,向着皇陵外出走去,只余下一个背影凝在凌祉的眼眸当中,“树大招风。如今姜国,我便是能藏匿身形,可是你呢”
他陡然回首,却是瞧着凌祉那一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
又道“更何况有你这一张脸,走到何处我们方能人迹罕至”
凌祉眼眸一垂,看见的是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弯下腰去,将石头捡起,掂在手中几下。
萧云谏刚想转头,便望见凌祉的动作。
他所处位置较远,根本来不及制止
石头的尖端破开了柔软的肌肤,鲜血瞬间肆虐而出。
凌祉没有一丝犹豫,更仿若察觉不到痛一般。
便这般直直的在自己面颊最中心的位置,划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你是疯了吗”萧云谏双目圆睁,简直要脱了框去。
他下意识地便上前去,一把挥掉了凌祉手中沾血的石块。
凌祉如今满面血污的模样,像极了那会儿他被息雨所伤,在小溪旁看见的自己。
只是凌祉如今是笑着的。
凌祉撕下自己身上白净的寿衣,将脸上血迹抹去。
就好似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一般,任凭他随意处置。
鲜血许久方才凝住。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可嘴角弧度却是上扬得漂亮。
石块本就不如刀剑锋利,这一手下去,竟是将他半张脸毁了个遍。
皮肉卷着分离开,露出下面薄薄鲜红色的筋肉。
其间还混着些许尘土,裹着泥泞,衬得整个伤口宛如腐烂一般可怖。
凌祉的眼神下垂着,静静地落在萧云谏被碎发遮住的额角处。
他抿着嘴,由心笑道“如此这般,我们便是相同了。”
他话语说得轻,萧云谏又未曾注意聆听,只皱着眉头道“你在说甚你是真的疯了吗竟然对自己下得去这般狠手”
凌祉却坦然道“如今这样,便不再引人注目了。”
萧云谏无奈至极“竟是为此竟是为此”
他不禁摇头重复了两遍。
他又嗤笑一声“如今你这半边花容月貌,半边胜似无盐,岂不更叫人浮想翩翩”
话音刚落,他便又见凌祉想要弯腰。
似是再寻一块石头,将剩下的半张脸毁掉。
虽是知晓梦境中的伤痕,并不会落到现实中去。
可凌祉这般举动,仍是如同一颗巨石,在他心胡中重重地砸起涟漪。
他如今愈发不能懂凌祉的所作所为了。
他甚至觉得,似是因着凌祉的堕魔,他的心魔愈重,便愈疯魔。
凌祉明明眼眸清明,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将自己的容貌映出。
可他却偏生在那清明之下,又觉察一抹幽黑。
幽黑仿佛一个漩涡。
明明瞧上去平平静静,可一转身,就要将人吞噬。
萧云谏面对着这样的凌祉,都多了几分惊惧害怕。
他错后两步,离远了凌祉的身侧。
脚下却是又发力,将石块都踢得远了许多。
那般的场景,他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角,摸着那稍有凸起的痕迹。
终是下定了决心,等离开梦境
他定要炎重羽去寻那法子,将他这疤痕去了。
他看着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终是啧了一声,说道“先走吧,我要将这里放火烧干净了。”
凌祉含着春水般的眼眸一弯,道“好。”
他已是不在乎萧云谏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更不在乎萧云谏是否有朝一日能回忆那些个往事。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面前之人,曾是他爱过之人,也曾爱过自己。
这是刻进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事实。
下山的路似乎很难走,又很绵长。
等绕过了一半树林风景之后
萧云谏回过头去看着背后的陵墓,熊熊大火将其焚了个一干二净。
只留下两句烧焦的尸体,辨不出样貌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待到了顾铮所住的小山居,乳母已是在照顾他起居了。
见到萧云谏,她忙不迭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大人救小皇子一命”
萧云谏伸手扶起了她,说道“我并不会照顾孩童,还要麻烦乳母了。”
顾铮“死后”,陆扶英将福宁殿中大部分照顾之人皆赐死。
只是他们再睁眼后,便是早已被送出了城去,到了远远的边陲再也不归。
唯独留下了心腹乳母照顾顾铮。
乳母看着顾铮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又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方才瞧见萧云谏身后随着的,正是熟悉的凌祉。
她被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语塞。
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只带了些金疮药出来,不知是否可用”
还未等二人开口,她便先起了身,逃也是的出了这间房。
独独留下凌祉与萧云谏,窘然地四目相接。
萧云谏没言语,只坐在床前看着顾铮。
顾铮吸收了那玉环中的神力,可如今仍是未曾醒来。
虽是他言语宽慰了乳母,只道需些时辰。
可到底要多久,他却并不真的知晓。
顾铮紧闭着双眼,可脸色却瞧着比从前中毒过后的时候好了许多。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玉环,塞进了顾铮手中。
那时候初见,顾铮便是向他讨要这枚玉环。
兜兜转转,还是给了他。
萧云谏失笑“还不如一早就给了他,他当时还能多开心几分。”
他甫一转身,便感觉他的手指被紧紧地抓住。
回头望去,顾铮却是皱着五官,嘴里喃喃道“母皇、母皇”
萧云谏刚有几分惊喜,以为是他醒来,却听外面
车轮马蹄急,好似就要逼近一般。
顾铮却是愈发得梦魇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却叫出了大大的响动。
不知是否默契依旧在
萧云谏瞬间捂住了顾铮的嘴巴,将他死死抱在怀中。
凌祉一把将归来的乳母扯入房间中,顶上门栓,将萧云谏全然护在自己的身后。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快疯了
哈哈哈哈哈,其实昨儿有个小宝贝问我是怎么看凌祉的。
其实我觉得他如果再疯一点,我会更喜欢他。
他其实也有一点可怜涉及到某些剧透,不敢说
小剧场
萧云谏晦气晦气,重羽你搞快点,明天我就要把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疤”去掉
炎重羽早说让你整容你不搞,现在再开刀的话
萧云谏现在不能开刀了
炎重羽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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