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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困梦
    萧云谏骤然抽回了手,  他立直身子又多瞧了那匣子几眼。

    的的确确是无上仙门的物件儿不错,更眼熟的是

    “这好似是师父的东西,我依稀记得从前在他的居所中见过,  就是被他摆放在书柜地上最显眼的地方来着。”

    凌祉听罢,也眯起眼睛细细致致地看着那匣子。

    只是杀情洞中的光线太暗,总叫他们看得不十分清晰。

    萧云谏看着凌祉半晌,忽而啧了一声。

    干脆刮出一阵风,直接将那金属匣子吹得滚出了山洞外去。

    险些要过了头,  落下悬崖。

    好在他瞧见了,从另一侧又卷起一阵风。

    方才止住了匣子的去势。

    凌祉这才看得更清楚匣子的模样。

    他思忖片刻,  说道“确实是师兄的东西。我记得他同我说过,这是个剑匣,  里面搁着的,  应当是”

    凌祉的面色蓦地凝重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  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了。

    “是什么”萧云谏并不知晓此物,  更没听沈遥天说过。

    凌祉垂下的目光落在息雨上,缓缓说道“阿谏,你可还记得息雨与聆风,是同源剑”

    萧云谏点点头“那如何能忘。不过想来倒是,  我许久未摸过聆风了。”

    凌祉朝着那剑匣努努嘴,又道“碧璋的杀情剑,  与师兄的唤生剑,  也是一对同源剑。”

    萧云谏皱皱眉“我倒是从未见过师父用剑。在他印象中,  他用的大多都是一柄拂尘,  而非剑。我虽知无上仙门中每人皆有自己的本命剑,  可未曾瞧见过师父的,  我便下意识地当他没有了。但其实,师父也是有一柄的”

    “正是。”凌祉又道,“因着他将自己的本命剑,与碧璋那柄锁在了一处。”

    萧云谏顿了一下,骤然明了,眼前的这个狭长剑匣,里面装的就是他二人的本命剑。

    所以“这定然是师父留给我们的”

    萧云谏听罢,犹豫了一下,却仍是没有伸手去展开那个剑匣。

    即便是他已经知晓这物件儿大概率就是沈遥天留下给他们的。

    可是为什么呢

    沈遥天留下两柄剑又为甚

    还有这剑匣当中,可当真是有那两柄剑,而非旁的什么吗

    凌祉亦是踌躇。

    但他仍是点点头,预备着去打开剑匣瞧瞧里面是何。

    萧云谏瞧他要动作,便急忙用神力在凌祉的手上织了一层保护罩。

    又说道“这样,我便能安心地让你去打开匣子了。”

    凌祉道了声好,当着萧云谏的面儿将剑匣展了开来。

    里面果真只躺着两柄剑。

    与他二人的息雨、聆风不同。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

    可又有些意料之外。

    兴许是岁月风霜笼罩上的痕迹

    让杀情与唤生,看着其比之息雨与聆风更加得古朴。

    两柄剑相依相偎着,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就连剑穗,都是打着卷,缠在了一起。

    可萧云谏瞧着,却分外觉得心中不舒爽。

    可到底是为了何,他也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凌祉将那两柄剑取了出来,兴许是在沈遥天的书柜上搁得太久了些。

    剑穗在他触碰间,便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余下半截,已是捻在指尖。

    碎成了尘埃。

    只随着他取出剑,似是还有一页薄薄的纸落了出来。

    飘飘忽忽的,便要向着悬崖下落去。

    萧云谏看其马上便要飘向悬崖之下,急忙伸手去够,都忘却了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抓在手中,方才想起来。

    他顿在空中良久,仍是没问题。

    这才叫他与凌祉提起的两颗心放下。

    凌祉拉过他的手看了许久,瞧见没什么问题变化后,方才说道“下次莫要莽撞了。”

    萧云谏吐了吐舌头,展开了那一页薄薄的纸张。

    是沈遥天的字,只写

    云谏,此两柄剑予你二人,铸剑而用。

    “铸剑”萧云谏惊道,“他怎会知道铸剑一事”

    凌祉摇摇头,可快速思索过后,想到的便只有“也许我们得回去问问青鳞,除却我们,独独只有他接触了师兄。”

    萧云谏嗯了一声,可又不敢置信,为何青鳞会将此事告知于沈遥天。

    凌祉抱了剑匣,二人又是折返回魔宫。

    差人告知了恕霜方才之事后,又嘱咐了恕霜拨些人手处理一下乌宿后续的事情。

    恕霜有此等扬名立万、招揽兵马的时候,如何会放弃。

    自是对着萧云谏多道了几声谢。

    萧云谏二人回了他们暂居的院子,炎重羽这回没在门外守着。

    可却是好笑地搬了个凳子,一半放在门里,一半支在房外。

    是因着青鳞言说了他几句,只道自己想要休憩,炎重羽一直在身边,心中有些不舒坦。

    炎重羽便做了这般的下下之计,但仍是遵着萧云谏的嘱托,与自己的一颗心。

    撑着下颌,好似仍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鳞。

    萧云谏瞧着这场面分外好笑,可到底如今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再去打趣儿他。

    他走到炎重羽的背后,轻咳了一声,想要唤着炎重羽回神。

    炎重羽本是有些瞌睡,可仍是支着眼皮。

    上下磕了两下,又听见萧云谏这一声,顿时惊醒。

    他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对着萧云谏便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来。

    炎重羽看清了是萧云谏二人,方才说道“神君,你们回来了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对了,方才我瞧着乌宿那个方向滚滚黑烟,继而又是狂风大嘴、瓢泼大雨。可是你出了手”

    萧云谏颔首“自是。”

    他将方才一切说与了炎重羽听罢,炎重羽亦是慨叹。

    青鳞一直听着,心焦焦地问道“那神君,余下的百姓可是也安置好了”

    凌祉点头说道“已大好了,魔帝派了人去看守,更会许多人力、物力,帮助他们重建乌宿。”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对凌祉使了眼色,凌祉便将抱在怀中的剑匣放进了屋中的案上。

    青鳞这才对着乌宿一事放下心来,他倚着床榻,抬眸瞧着那剑匣怪异,又问“此为何物”

    萧云谏也没打算瞒着掖着,只道“是师父留给我的剑。只是他为何会留给我剑。青鳞,你可是知晓”

    青鳞啊了一声,又道了声抱歉“神君,那是我说的。当时我去杀情洞自投罗网,沈遥天他拼命地拦住我,对我言说既是能活,为何又选择回来赴死。我同他修为不分伯仲,他想拦我,我根本不敌。”

    “对不起神君,是我那日太过慌乱,忘却了将此事也告知于你。”青鳞又是慌忙道歉,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来。

    萧云谏戳了炎重羽一下,让他将青鳞扶回去。

    青鳞又道“他问我来意,我无奈之间编了几个谎话,他却是都不信的。我只得只得将所有事情原委,都告知了沈遥天。他叹息,却是没有再阻拦我。”

    炎重羽听罢,不禁语气中带了些埋怨“小鲤儿你倒是诚实,你就不怕他沈遥天晓得了之后,就全然告知了碧璋去”

    这是他们所惧怕的,但其实到了如今,却也不用再惧怕了。

    凌祉说道“若是他会告知碧璋,如今便不会留下这两柄剑了。碧璋又怎会允许他做此事”

    “是啊。”萧云谏附和道,他亦是此刻才想明白。

    若是沈遥天早便告知了碧璋去,他又如何能背着碧璋,偷偷给自己留下这两柄剑呢

    萧云谏不禁摇头“怪不得那日师父会问我,如果是凌祉如同碧璋这般,我会怎么做。原是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们已是有了法子,能将碧璋斩杀,封印屠天之力了。”

    他想到那日自己对着沈遥天讲述的故事,还颇为不齿。

    便觉得自己太过莽撞,错怪了师父。

    他想着,便说了出来“他明明深爱着碧璋,可他仍是告知了我们他的立场碧璋与屠天之力,不应当再存在于这世间了。他宁可自己做那个恶人的。”

    “可他呢现下乌宿大火,将杀情洞也是烧了个遍。他又和碧璋去了何处他可曾料想过,他将剑给了我们,他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满座皆静。

    萧云谏不由得佩服起了沈遥天来。

    其实想来,那日沈遥天又何尝不是护着他二人

    凌祉拢了拢他的肩膀,说道“阿谏,别想了。可瞧瞧这两柄剑,如今怎么处置吧”

    萧云谏随意瞥了一眼“能如何处置,自是先放起来。我们又不必真的铸剑,不是尚还等着梦神归来,将那容易的法子告知于我们吗”

    可已是两日。

    梦神还未归来,可他们已是有些快要熬不住了。

    先是妖族作乱,再是乌宿大火。

    碧璋这是换了法子去挑衅他们。

    更何况,碧璋如今再不见踪迹,他们甚至无法追寻。

    他们就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一般。

    萧云谏忍不住骂了一句“当真窝囊”

    他说的是自己,更是整个神族。

    炎重羽和青鳞皆是忧虑极了。

    青鳞小心翼翼地道“神君,我我能帮上忙的。”

    炎重羽更是道“神君,这本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做得足够了。”

    “可还是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萧云谏如鲠在喉,“若是我的修为能再强一些,我的影响能更重许多,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祉没有言语,只是揽着萧云谏的手又紧了几分。

    萧云谏摆摆手,示意旁人自己没事。

    他啧了一声,又道“不过想这些本是无用,倒不如我们还是多期盼着几分,梦神今日便会归来吧。”

    便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连萧云谏都未曾预料到,自己这一句话竟是有这般的效果。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风尘仆仆,从云端而降。

    下来的时候,似是还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在几人面前。

    萧云谏定睛瞧了,不是梦神又是何人

    他背后背负着一个藤筐,好似十分之重的模样。

    生生将他这个神君的腰杆,都压弯了许多。

    他一见到萧云谏,便赶忙招呼了一声“风神,快些来帮我一番。”

    凌祉已是疾步上前,替梦神摘下了身上的藤筐。

    那藤筐翠绿,是用天界的神藤所编织,本就有能减轻重量、放大空间的用处。

    可凌祉一掂,却是在意料之外的重量,险些要脱了手去。

    萧云谏瞧着,忙问“是何东西竟是这般的重。”

    “是我从泾书洲搬下来的古籍。”梦神扇了扇热气,又道,“我总想着,若是我一个人多瞧上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可到底那般多的古籍,我又如何一时半刻看得完想着来寻你们,总是人多的,我们分开去寻那法子。”

    萧云谏将藤筐的盖子掀开,藤筐瞬时扩大了三倍有余。

    其中满满当当,塞得竟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咧咧嘴,问道“你怎么不寻个神侍帮你”

    “如何能寻”梦神急道,“我本就是偷将此些书籍搬出泾书洲的。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我哪里还能来见你们”

    凌祉拿了一本出来翻着,又问“那如今带出来,可是有碍”

    梦神猛地灌了一杯水,摆手又道“只要出了九重天的地界儿,这些书便与泾书洲断了联系,是感知不到的。况且,这些书估计本就没人查阅,左不过年应当是不会有人发现了。”

    萧云谏安下了心,将藤筐中的书籍分发了出去。

    叫在场的旁人,也替梦神分担几分。

    到了青鳞的时候,他却是莫名心中一动,收回了手去。

    他说道“重羽,你就替青鳞多看一些。他如今虚弱得不成样子,便不必瞧了。”

    他怕的是这些书里,那字那句刚好说了必须要青鳞去跳那铸剑池。

    可偏生,青鳞以为是他这几次三番没有告知萧云谏就自行做了的事情,引得萧云谏不再对他信任。

    静悄悄地眼泪便滴落进了土地,浸湿了一片青砖。

    萧云谏一打眼便瞧见了,心脏紧了一下,忙问“青鳞,你哭什么”

    青鳞泣不成声“神君,是我错了,是青鳞错了神君你别不要青鳞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同你商量,就去做事了抱歉神君,都是我的错”

    他吸着通红的鼻子,揉着眼睛,努力让眼泪不落下来。

    又说道“神君,青鳞真的能帮你的我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我可以赌誓若是我再背着神君私自善做主张,我便不得好死”

    萧云谏当真无可奈何,只得赶忙劝慰道“我何时说过此事,我是当真想要你休息一番的。你赶紧些收回这誓言,莫要再言语了,回头天道真的当了真去”

    青鳞仍是不信。

    凌祉看着萧云谏为难的模样,不由得说道“重羽,劝他一番吧。”

    萧云谏也点点头,将藤筐又拢了起来,搬去了自己的房间。

    对着炎重羽嘱咐道“不许让你家小鲤儿看。”

    炎重羽无奈地应了声,将萧云谏留给他的书籍摆在自己身后。

    这才赶人一般地说道“您大可安心的,神君。”

    梦神这才瞧见青鳞的面容变了样,皱了皱眉头,可到底没当着青鳞的面儿问出来。

    他知这其中定有旁的缘故,只待着一会儿再问询萧云谏罢了。

    萧云谏瞧着炎重羽那副拿自己没法子的模样,摆摆手。

    他瞧着凌祉将藤筐背负在肩上,便自顾自地拿了剑匣去。

    凌祉还想接他手上的东西,立马被萧云谏背身错了过去。

    萧云谏只道“我又不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男子,哪里非得要你把所有事情全都替我做了。”

    凌祉也不再强求,同萧云谏一起出了门去。

    走到一半,梦神瞧着萧云谏捧着的匣子古怪,便问道“这是何物”

    萧云谏答道“是那屠天之力俯身之人的本命剑。”

    梦神哦了一声,又念及方才青鳞的脸,又道“青鳞是怎么一回事”

    萧云谏顿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他他想着去把自己和剑融了,当那个肉身,便将自己的身子换给了碧璋。”

    “他这般冲动”梦神惊异道,“我那日不是言说了,等我归来,从长计议吗他怎么直接便去寻了这条死路给自己”

    萧云谏默然,久不能言语。

    还是凌祉说道“那时候你来寻我们,青鳞已是去寻碧璋了。”

    萧云谏晃过了神,说道“他本就是好意,可到底谁也不想真的要他这个好意罢了。如今这番,我只觉得是我自己太过无能,才叫我的神侍要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梦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是我们所有人。”

    他仰头望着天,瞧着魔界上方同九重天一样的万里无云,说道“我们一向遵循天道,可屠天之力,屠得便是天道。故而,我们也只能将其暂时封印,从未曾有过将它彻底根除的时候。”

    “风神啊。”他又唤道,“我们就算是神,也只是对于凡人而已高高在上而已。即便是神,照旧也有血有肉。”

    “是啊。”萧云谏亦是慨叹,“我们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躯。有时候,我倒觉得神祇这个身份,是我的枷锁才对。”

    梦神摊手道“若是我能选,我会舍了这一身去镣铐去,做个普通人。可这生来就是我们的命,我主宰着万世之人的梦境。而你,却是自然中必不可缺失的风。”

    萧云谏点点头。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瞧见凌祉眼眸亮了一下。

    凌祉自行喃喃着什么,萧云谏凑上前去才听了清楚

    “梦”

    萧云谏皱皱眉头“梦神主梦,你不是早便知晓了吗咱们二人还去梦境中呆了十数载,方才脱困的。”

    凌祉眼底氤氲着许多惊喜,颔首道“正是。方才梦神说道,他可主宰这世间万物之梦,我们可不可以将碧璋也拉入梦中,在梦中将他死死困住这般他的魂魄不会再觉醒,屠天之力便会一直封印在他这个不死不活之人身体里了。”

    萧云谏惊道“师叔,你怎得这般惊才绝艳”

    凌祉耳垂陡然红了一丝,说道“阿谏,莫要取笑于我。”

    梦神同样面露喜色。

    他急不可耐地道“说下去,快继续说下去。”

    凌祉又道“如果当真能将他永久地困在梦境当中,我们便可一直供养着他的身子,让他存活却不让他醒来。虽是不人道了许多,可这是我们如今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法子了。”

    梦神骤然笑出了声来,他摇了摇头“可叹、可叹那三千年前,我们未曾想到这个法子来,更没有试验过这法子。我们太过古板,只想依着古籍上说过的法子来再次重新封印屠天之力,却忘却了”

    “那本就是数十万年前留存下来的东西,又如何能与现在一样就连这凡尘都在日新月异,我们有如何非得要墨守成规呢”

    只他笑着笑着,又落下了泪来“若我三千年前也能这般想,他们也还会在吧”

    萧云谏与凌祉都明了,他说的是在上一次封印屠天之力大战中,逝去的七位神君。

    “斯人已矣。”凌祉将藤筐先搁置在了一旁,揉了揉酸胀的肩膀。

    萧云谏一打眼瞧见了,便在背后绕了些神力,弹刀了凌祉的肩膀之上,替他舒缓着疼痛。

    凌祉感觉到轻松,便知又是他家阿谏刻意而为之。

    他看着萧云谏故作扭捏的姿势,笑了笑,未曾点破。

    梦神已是陷入了这将碧璋与屠天之力一同困入梦境的魔怔之中。

    萧云谏琢磨着他是一时半刻脱不出那怪圈当中了。

    他们在魔宫之内,便没有腾云驾雾。

    左不过是多走上几步路,恕霜替他们安置的院子也是相近的。

    凌祉环顾了四周,一旁是假山与水池。

    旁边零零散散地落着几块点缀的石块。

    石块的边缘沁入水中,飘飘忽忽的青苔,沿之而上。

    凌祉掸去上面绿油油的一层,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来。

    他细细致致地替萧云谏擦拭好了这块石头,示意萧云谏前来。

    萧云谏扯了扯凌祉衣袖,眯着眼睛道“师叔,不然也不用麻烦再寻一块擦干净了。便是你坐在其上,我将你的双膝,当作椅凳,可好”

    凌祉蓦地觉得

    许是先前的暴雨,让现下的太阳烤得人太过滚烫。

    又兴许是这落日余晖,映得他陡然面色有些发红了起来。

    萧云谏又朝他招了招手。

    面容上绷的是认真严肃的模样,可到底心里却是暗自笑着凌祉如今还是这般

    叫人一戏弄,就脸皮薄的像张纸般。

    可到底,凌祉还是自己先行坐了下去。

    翘首以盼着萧云谏能来。

    这回倒换了萧云谏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本就是口头上戏弄一番,可没成想凌祉当了真。

    而他面前的梦神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可也会有回神的时候来。

    那时候若是叫梦神瞧见了

    可是太叫人羞赧了。

    但撞上凌祉的目光之时,萧云谏却还是坐了。

    他随意寻了个话题,便问道“你是怎得忽而想到了这般操作的”

    凌祉偏偏头,只道“莫名听闻了你与梦神的那两句交谈罢了。我只想着若是此般可行,那必是最最简单的法子,更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萧云谏颔首。

    他瞧着远处金乌已沉入远山,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魔界。

    而远处的乌宿,却在大火焚烧之后,变得明亮了许多。

    从前的乌宿,不知是否因为其鱼龙混杂的百姓。

    一直是有几团黑云压城,让人心中惴惴。

    兴许城中百姓很是适应。

    可到底第一次去那处之人,无论如何也觉得心上如同被揣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这大火过后,又是暴雨倾泻将其浇灭。

    可方才却出了太阳,阳光明媚间洒在乌宿城中每一方土地。

    也照亮了每个人的心底。

    萧云谏这般想着

    他本是在凌祉身上坐得战战兢兢,可最终还是将自己全身的气力全都交付给了凌祉。

    就如同他将自己的心、自己最薄弱的脊背,都交托给了凌祉一般。

    他这些日子,即便是有偶尔的俏皮话说着。

    可到底还是心中搁着那档子事儿,谁也不能真真切切地放下心来。

    如今他团在凌祉的怀中,嗅着凌祉脖颈间那股子淡淡的翠竹幽香。

    萧云谏兀自阖上了双眼。

    他将头埋进凌祉的肩窝,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神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场景

    月光薄薄地洒在他二人的身上,缱绻的暧昧交织着。

    萧云谏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是睡熟了的模样。

    而凌祉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释珍宝一般,一星半点地也挪不开眼眸。

    梦神本想着出声问萧云谏。

    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他当真也是羡慕极了这般的场面。

    他想着,若是往后有了闲暇,他也能替自己编织这般一个美妙的梦境,可好

    凌祉听到了梦神的动作造成的响动。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上早便被压得有些麻了。

    可清醒片刻,还是准备叫醒萧云谏。

    他也知晓,在萧云谏的心中,这件事总归还是顶顶重要的。

    梦神却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也累了。”

    萧云谏的眼皮抖了抖,可到底是没有醒来。

    仍是沉沉睡着。

    梦神看着他,尝试着体会了萧云谏的梦。

    他看不清其中的画面,只能知道那梦中的颜色是漂亮的。

    还有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一袭白衣,手持长剑。

    “他梦中有你。”梦神对着凌祉笑道。

    凌祉唇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扬弧度。

    许久,方才说道“我知道。”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月已凌空。

    梦神正捧着一本古籍借着月色翻得哗哗作响。

    可自己却是听着这响动,一点都没有醒来。

    他迷茫地转头,一股脑地撞上了凌祉的眼眸。

    那幽黑沉静的眼眸,将本就迷迷糊糊的他全然吸了进去。

    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惶惶道“我睡了多久”

    微微上扬的小尾字裹着稍许鼻音,仿佛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凌祉一笑“不久。”

    梦神却是嘲道“哪里不久,你可问问你家凌祉,现下一双腿可还有知觉若是再久一些,恐怕明日他便得依着轮椅出行了。”

    萧云谏这才真的回过了神来,赶忙从凌祉的腿上下来。

    他忙不迭地伸手替凌祉揉了揉,还要用神力替凌祉缓解这麻木的症状。

    却被凌祉阻止道“阿谏,不必浪费在我这里。”

    他起身试图走上两步给萧云谏瞧瞧,可到底也是真的压了许久。

    即便是他强忍着,但微微跛了两步,还是叫萧云谏看出了端倪来。

    萧云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禁道“给你呢,本就不算浪费。况且,左不过又花不了什么,睡一日便补回来了。”

    凌祉还未言语,那边的梦神已是捂着耳朵,说道“什么劳什子的睡一日,可莫要说给我听了。”

    萧云谏撇撇嘴“梦神是否也不是只负责那些个美梦、噩梦的天天总是这般想得颇多。”

    他从藤筐里挑了几本估计,也一同翻了起来。

    梦神嘿嘿一笑,说道“风神,刚才你睡着,我便想问你件旁的事。为他造梦是行得通,可这梦也得有载体,我们到底还是要寻到他,并且在他睡着的情况下,才能对他下手。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做到这步”

    他所言,却也是凌祉先头不知晓的。

    萧云谏亦是犯了难。

    沈遥天大体是会帮他们的,更何况只是困在梦境当中,并非要杀了他。

    若是能将他与碧璋困在同一梦境当中,向来他也是愿意的。

    但这也不过是基于萧云谏的自行猜测罢了,他哪里又会真的知道沈遥天在留下这剑匣之后

    会不会反悔。

    会不会再也不想伤害碧璋分毫。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如今不论是何法子,都只能试试看。总不能叫青鳞真的去跳铸剑池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却不是如何我们能赶在睡梦中施法,却是他将自己本身藏匿的地方,连带着周边城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们也不晓得,他去向了何处”

    梦神也是凝滞了,摆摆手说道“先再看看古籍吧。那困梦一说,我还得琢磨一番。”

    凌祉却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阿谏,你可还记得重羽曾在他身上下过追踪香”

    萧云谏点点头“是有这般回事。可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追踪香的味道,在他身上哪会残存这般久,早便消弭了。”

    “不是的。”凌祉顿了顿,又道,“我想说的是,当时重羽是怎办追寻到这追踪香的”

    “是用他能够交流的禽类。”萧云谏蹙了蹙眉头,“你的意思是,让他控制那些个飞鸟去寻碧璋的踪迹可这做不到的,之前重羽不是试过,但是未曾有结果。”

    凌祉点头又摇头“总归是要试一下的,方才阿谏你也说了。上次不行,是因为那是碧璋故意的,如今可不可行,我们尚没有定论。”

    萧云谏将书一扣,颔首道“正是。”

    萧云谏敲门进炎重羽房间的时候,他正有些抱着古籍打起了盹儿。

    而青鳞正蹑手蹑脚的,想要去取上一本古籍翻一翻。

    就被萧云谏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炎重羽瞬间睁开的双眼,定在了原地。

    炎重羽偏偏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作甚呢小鲤儿。”

    青鳞莫名其妙的心慌慌,书籍都脱了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他连忙摆摆手,紧张地辩解道“我、我只是瞧着瞧着这里乱了,我帮你收拾一下的,真的是收拾一下,仅此而已。”

    炎重羽一挑眉“哦”

    青鳞虽是用着碧璋面容,可一双仍是圆滚滚的眼睛滚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叹了口气,百口莫辩又垂头丧气。

    炎重羽又盯了他一眼,对着门口的萧云谏说道“神君,请进。”

    萧云谏一进来便瞧见青鳞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一般,束手束脚地站着,忙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炎重羽又是挑了眉目道“神君下次来,可莫要再敲门了。我琢磨着,若是下次不敲门,可还能瞧见小鲤儿这轻手轻脚的做贼模样呢”

    青鳞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又阴阳怪气。”

    萧云谏一打眼瞧见了青鳞脚底下掉落的古籍,点点头,亦是道“看来是如此了。”

    凌祉却是随口接道“只是阿谏,莫要再看了不合适的场面去。”

    萧云谏本是想忍,可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凌祉,你可不适合顶着这样冷冰冰的一张脸,说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凌祉眼睛微微下压,含着万千春水的桃花眼中,是萧云谏一张笑颜的倒影。

    梦神将他们二人都拨开,略显嫌弃地说道“重羽,我们如今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炎重羽看了一眼萧云谏,得了萧云谏首肯之后,立马点头道“何事梦神您尽管吩咐。”

    “是这般”萧云谏将方才那预想把碧璋困于梦境一事同他二人言说了。

    炎重羽听罢,扬起的细眉拧在了一起,但却是说“好,我试试看。即便是寻不到碧璋,也大可试试沈遥天的方位。”

    他如今得了自己父亲的一颗内丹,即便是双翼仍未长好,但是控制禽类的能力,比之从前也更上一层楼了。

    他唤来一只雀鸟,对着雀鸟用禽类特有的叫声交涉半晌后

    所有人得见那只雀鸟飞出了房间,它一直在空中盘旋着,口中也不停啼叫着。

    不大一会儿,便蜂拥而至一群的禽类。

    有雀鸟大雁、喜鹊乌鸦,甚至还来了一只萧云谏从前都未曾见过的禽类。

    它有着圆滚滚的身子,两只细又长的脚和同样细又长的脖子插在身子上,叫人惊奇。

    萧云谏瞧着那禽类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来,瞠目结舌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可他却是在所有人的面上看出了震惊的颜色。

    凌祉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兴许得问问恕霜。”

    炎重羽却是盯着自己瞧了许久“果然,这能力是增强了许多。这次约莫是能快快寻到碧璋了吧”

    这些禽类散去后,又将会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下六界去。

    直到寻到碧璋才会作罢,将消息递还给炎重羽来。

    雀鸟的消息回得很快。

    那些个古籍他们尚还未曾翻完一半,便叽叽喳喳地有了消息。

    炎重羽与他们交涉攀谈一番,青鳞撑着脑袋又在感慨“又是鸟语,当真听不懂。”

    炎重羽确认了信息之后,放走了雀鸟,又转头笑了青鳞道“那小鲤儿,可是能通鱼类的语言”

    青鳞斜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

    炎重羽得了便宜,便也没再卖乖。

    只细细致致地誊写下了方才雀鸟所言说的位置,又依着那语言,绘制了一副简略的地图来。

    他将地图折好,封进了信封当中,备着当面给萧云谏。

    萧云谏拿到的时候,还特地埋怨了一句“弄得这般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展开了那绘制的地图,又合着炎重羽得到的文字共同看着。

    愈是多瞧上几眼,却觉得愈是不对劲儿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眉心处深深地刻出一道沟壑来。

    凌祉瞧着他这神色紧张,心下也是打鼓,忙问道“阿谏,是怎么了这位置可是不好寻,还是有旁的问题在”

    萧云谏摇摇头“位置倒是好寻的紧,只是”

    他有些无奈,将地图又完完整整地折好,塞回了信封当中。

    炎重羽摸摸嘴唇,说道“神君,现下可知晓我为何非得要将地图装得严严实实了吗”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真是”

    其他三人却是被他与炎重羽这哑谜搅得一头雾水。

    萧云谏方才道“他可真是会选地方,我甚至觉得他是刻意的。可想来,我也从未曾同他或是沈遥天言语过那处,这定然是巧合的。”

    凌祉皱了皱眉头,心里似乎有了底“阿谏,是”

    萧云谏颔首“那地方名唤风峪,我本就只是瞧着眼熟,可看了地图后却发现,正是长飙之墟外不过十里的一个小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