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确是身娇体弱, 吃了她的力气,顿时向后翻倒,滚落在地, 一边抽泣,一边捧着心口,泪眼婆娑地看夏无心。
“你是何人”她道。
“我还想问你是何人,上来便动手动脚,我们先生爱干净,不是什么污秽都能粘的”夏无心横眉竖目, 直瞪得那女子不敢再看。
“先生”她呢喃着, 忽然艰难爬起,跌跌撞撞靠近宋逾白, 不敢再碰。
夏无心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低头去看宋逾白, 只见她也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 才将紧攥的五指松开, 慢慢转身。
宋逾白似乎在压抑着磅礴的情绪,方才一瞬间的惊慌在转身的一刻收拢,替换成了漠然和冷意。
那女子在同她对视的一刻, 忽然一颤,又是要伸手, 却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夏无心吓退了。
“帝女, 我没想到你还活着。”她泪眼盈盈,眼神在宋逾白脸上停留了好久,掩唇道, “百年过去,帝女,竟是一点未变。”
宋逾白将手背在身后,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怎么,失望了。”她眼神如水,薄凉至极,“觉得我早该在你们二人联手下,魂飞魄散”
“不”女子连忙摇头,满脸的泪滴被她甩落,混在秋风里,碎成水雾,“我从未想过要害帝女,都是”
宋逾白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将她话语打断,不愿再听。
“对,你不想害我。”宋逾白语速极慢,到最后,已是一字一句,“你不过是想和玄锋那个畜生白头到老,是吧,桑月娘娘。”
桑月二字一出,一旁始终没有搞清状况的夏无心,顿时一个激灵,像是被泼了盆热水,从头到脚滚烫一片。
眼前这人便是,宋逾白曾经喜欢过,后又被她害得遍体鳞伤的,桑月
夏无心忽然开始后悔,方才那一脚没有踹得再重些,干脆将这忘恩负义的女人踢出内伤才好
似乎察觉到了夏无心一瞬间变化的眼神,桑月楚楚转向她,眼角的泪
痣尤为显眼,将她衬托得更是如娇滴滴的花瓣一样,一碰便抖。
这样的尤物,也怪不得能骗过年轻气盛的宋逾白,夏无心后背一阵恶寒,忙扯住宋逾白衣袖,细细端详她,生怕她一个心软,又被这女人勾了魂。
还好,她从宋逾白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厌恶。
“帝女想怎么教训桑月,桑月都没有二话,毕竟这确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辜负了帝女的赤诚。”桑月柔声道,光是哭得汹涌,让人看不出她内心所想。
“教训你,我怕脏了手。”宋逾白冷冷道,随后不再看她,绕了远路,扬长而去。
桑月见她要走,抬腿想追,不料被人攥住手腕,狠狠甩到一边,她痛呼一声,肩背径直撞在墙上,疼得眼泪更是止不住得流。
她眼看着宋逾白离开,顿时急了“你这小仙怎么不清不楚的,我和帝女之间的事,与你个外人何干”
外人夏无心被这称呼气得险些失笑,她担心宋逾白,懒得同她废话,忽然捏起拳头,冲着她头颅砸下。
桑月仙力虽高出夏无心不是半点,但久居深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眼睁睁看着夏无心一拳将坚固的石墙砸了个大坑。
等眼前的少年离开,她这才瘫软在地,眼神中既是痛苦,又有不可置信,隔着满地云烟,看向那一黑一白两个背影,看着她们越走越近。
直到此刻,强烈的失去感才真正将她包裹,几乎令她绝望。
“玉衡。”她抽泣着,慢慢伸手。
另一边,夏无心不敢靠近宋逾白,只好在她身后跟着,二人一前一后,疾步如风。
宋逾白的背影同她往常一样冷淡,却头一次让夏无心感到了恐慌,不为别的,只是她知道,能够让宋逾白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证明这个桑月在她心中,非同一般。
即便是曾经。
夏无心猜想,她对玄锋的恨,和对桑月的恨,应当是截然不同的,玄锋于她而言只是个令人憎恶的敌人,而桑月不同,是她千百年里,几乎唯一的慰籍。
这唯一的慰籍,竟成了
将她推进深渊的手掌,怎能不叫人痛苦万分。
二人走了不知多久,等到终于能看见瑶池七彩的光芒后,宋逾白忽然捂住嘴唇,跑到墙根处,扶墙呕吐起来。
好看的肩背佝偻着,似乎想要将一切污秽尽数吐出,地上却什么都没有。
夏无心看见她这样,心里难过得要命,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上前扶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夏无心尽量让自己力气小些,动作轻柔些,在她无声的安抚下,宋逾白终于不再干呕,缓缓直腰,眼周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背靠墙壁,将头颅枕在墙上,微微仰头,面对无垠的苍天。
“宋逾白”夏无心小声道,用衣袖将她额头晶莹的汗滴沾去。
“我没事,只是恶心。”宋逾白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空灵好听,只是多了些沙哑,清冷之中,掺杂一点点的怆然。
“我没想过,突然再见她,竟会这般反胃。”宋逾白轻嗤一声。
夏无心不愿看她因为那样一个女子而再想起往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试探着伸手,将她手臂握住。
宋逾白一怔,低头要看,谁知夏无心一用力,她便失去平衡,踉跄一步,同夏无心紧紧相贴。
“夏无心,此处人多”宋逾白十分诧异,同时一阵羞赧,起身便要挣脱,谁料夏无心早已双手将她圈住,令她逃脱不得。
随后,温暖的手掌便顺着她背脊,一边拍打,一边往上,甚至于摸了摸她满是发丝的后脑。
虽然未曾直接接触,还是让宋逾白竖起了一身汗毛,她长这么大还未被人摸过头,一时间将桑月忘在了脑后,满心都是震惊,双目微瞪。
“恶心便不想了,错过你是她眼瞎,往后再也不见她便是。”夏无心装出一副深沉模样,轻轻抚摸着宋逾白的头。
宋逾白被她这么一折腾,既无奈,又好笑,却也没再挣扎,只觉得这么一来,她二人年岁和身份,都像是反过来似的。
夏无心
却开始心猿意马,心中感叹,这么将宋逾白抱在怀里,活像是抱了团纤细的棉花,弹弹软软,不忍放手,就连手心里勾住的发丝,都像是夜里的绸缎一般,清凉顺滑。
过了好一会儿,宋逾白才凉凉开口“摸够了”
夏无心下意识要点头,却忽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松开。
宋逾白好不容易解脱,轻叹一口气,将被弄乱的发丝整理规整,破天荒问道“夏无心,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你会不会也同她一样骗我”
夏无心听了这话,将头甩得像个拨浪鼓,又怕自己言语不够有力,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我夏无心一生坦坦荡荡,再说了,我们还定过仙契呢。”
宋逾白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勾唇“你才活了几年,哪里来的一生。”
她本就极美,只要一笑,这美丽便更甚,琉璃眼弯成皎皎月牙,溢满了柔情,让人觉得再美的天光,都不及她一莞尔。
夏无心愣了一瞬,再想开口时,宋逾白已然转身,亭亭移步,只是脚步轻快了不少。
夏无心在原地傻乐了一会儿,这才摇头晃脑地跟上,二人背影并排,向着远处五彩的霞光而去。
西王母宴请众仙,用的全是天庭的礼数,饮食休憩,无微不至,一场满是玉液琼浆的大宴过后,紧接着便大敞仙宫,供诸位神仙小住。
走过弯弯绕绕的千节玉阶,眼前豁然开朗,半座山腰满是金光闪闪的屋檐廊柱,配合着七彩霞光,无比瑰丽,随处可见云雾流淌的水池,皆是瑶池的水引入,里面满是金尾的红鲤。
平逢山众人皆住在其中,推窗远望,便是八荒大泽,脚下云海翻滚,恍惚间,像是登于九重天上。一旦入夜,景色便更是震撼,无数夜明珠嵌于屋檐,将半山腰照得灯火通明,瑶池水散发着幽幽的彩光,玉带哗哗流上天,同天边的银河交相辉映。
山中一片静谧,除去瑶池水外,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唯有不知哪个神仙带来的鹤,偶尔长鸣,却更显得天空空旷高远。
宫墙之下,一个身
影正无声走向瑶池,在漆黑的夜里登上玉阶,因为没有仙力,所以缓慢攀爬。
此人正是宋逾白,她没有再穿衣裙,而是换上往日方便的白袍,头发也绾成发髻,用一根银簪插在脑后,利落清朗。
身旁空气散开又收紧,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那老人发须银白,手里握着根红木拐杖,洁白的胡子无风自动,是许久不见的太白星君。
“帝女这是想到了什么”他捋着胡须,慈眉善目道。
宋逾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顾登上台阶,足足几千节,待走完后,她已一身是汗。
太白星君虽是副老者模样,但腿脚却十分轻快,登台阶如履平地,甚至还站在瑶池旁,等了她许久,左顾右盼“帝女怎好孑然来此,往日跟着你那小仙,怎么不见了”
宋逾白喘着气,玉拳朝胸口拍了几下,抹去流到下巴的汗,低声道“我不愿再将她牵扯进来。”
太白星君微笑地看她“看来帝女来人间一遭,还多了个情劫。”
“她不是劫。”宋逾白立刻道,她看了太白星君一眼,冷声道,“星君若不帮忙,也不必来。”
太白星君摇头,扬起拐杖,长叹一声“小仙并非不愿帮您,只是若我出手,天帝定会察觉,到时候局面便不是小仙所能控制的了。”
“故而,我只能给予帝女一些意见,其他的,还得靠帝女自己。”
宋逾白定定看了他几眼,随后阖目,细细感知,她没有仙力,不能用神识,故而只能靠自身微薄的感觉来寻找神器的踪迹。
“我能感觉到它在此处,可每每察觉到一丝,就又会消失无踪。”宋逾白说着,负手走到瑶池旁,伸手去触碰瑶池的水,七彩的光流淌成水,从她指缝溜走。
“是啊,神器就在昆仑山,可此地上神众多,又有西王母这般的真神坐镇,百年来却无人发现它踪迹。”太白星君将胡子缠绕在手上,一边缠,一边说。
“星君可知,瑶池的水,是否可以掩盖神器的力量”宋
逾白忽然转向他,蹙眉道。
太白星君思忖了会儿,摇头道“不能,瑶池再赫赫有名,也不过是西王母喜爱的一座池水,并无此功效。”
“倒是另有一池”话音刚落,他便继续开口,拐杖拿起,直指向瑶池的另一边,昆仑山的另一侧。
“什么”宋逾白一惊,连忙追问。
“世人皆知瑶池,却不知同在昆仑山,还有另一汪池子,名为墨水,池如其名,漆黑如墨,腥臭难闻,是世间最污秽的水汇聚而成。”
“帝女说起掩盖神器的力量,小仙便想起这墨水,不过,污秽之物最是危险,无人知道里面有什么,帝女可要三思而后行。”
没等他说完,宋逾白的身影就已然跑远,太白星君闭口,拄拐喟然,缓步跟上。
墨水并不难找,因为它很大,形如深潭,在即便头顶月光皎洁,可水上却不见一点波光,宋逾白捡了块石头,扬手扔进水里,却连波纹都不见。
神器的气息走到此处,便已经无影无踪,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个完全,宋逾白心突突直跳,俯身看去。
太白星君无声出现在她身后,劝说道“帝女,听小仙一言,不要冒险。”
“冒险也是一死,不冒险也是一死。”宋逾白淡淡说,伸手去碰那黑漆漆的水,指尖顿时刺痛,拿起来看,却什么都没有。
太白星君看她心意已决,是真的慌了,双手向前伸,连连道当心“我记得在小瀛洲时听人谈起,常跟着帝女的那小仙,似乎身有异能,刀枪不入,帝女不如”
“太白星君”宋逾白闻言,忽然回头,眼神如冰,冻得骇人,星君见她怒了,急忙住口。
“玉衡敬星君是长辈,但这话还是要说。夏无心在你们眼中是个卑微的小仙,生死无妨,但在我眼里,她是这六界四海,唯一在意我的人。”
“宁愿我死,也不要伤她分毫。”宋逾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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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如何也是逼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