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昨日睡得虽晚, 但今日一早，灵瑾还是在与平时相同的时辰醒来，去校场上练射箭了。

    待她射箭归来, 灵瑾要回内宫的时候，她远远地，在长廊上，正好瞧见兄长独自一人迎面朝她的方向走来。算算时辰, 他大约是要去旁听朝会。

    灵瑾望见兄长, 心头一喜, 当即迎了上去, 唤道“哥哥”

    灵瑾小跑上前。

    谁知, 寻瑜听到她的唤声，抬起头来, 可与灵瑾对上视线的瞬间, 他却忽然肩膀一颤，然后, 面颊“唰”地红了。

    灵瑾欢快地跑到寻瑜面前。这时，看到妹妹靠近，寻瑜却紧张地迅速退了两步

    灵瑾“”

    “哥哥”兄长的反应与平时不同。

    灵瑾注意到他的异样, 困惑地偏了偏头。

    “你”

    寻瑜僵在原地, 似乎是想尝试与灵瑾说话。

    然而，一与灵瑾对视，他就像是被火燎到一半，飞快地避开她的眼神，原本要说的话又堵在喉咙里, 没了继续说出来的办法。

    “哥”

    灵瑾愈发不解。

    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今天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昨日在外面待得太晚, 所以发烧了”

    说着，她踮起脚，尝试着想去摸兄长的额头。

    然而，还不等灵瑾碰到，寻瑜又仓促躲开了她。

    “我、我没事。”

    寻瑜避开头，面色慌张。

    他说“你先别过来别靠近我我现在有点不对劲，不知道会对你做些什么，我们保持一点距离为好。”

    “”

    灵瑾从未见过兄长如此张皇无措的样子，愈发费解。

    她问“你会对我做什么”

    寻瑜面红耳赤“都说了，我不知道”

    他说“反正你最近尽可能躲远点也不要随便看我”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灵瑾感觉兄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的样子简直可以用羞耻来形容，不像是在疏远她，倒更像是在怕她。

    “总、总之我先走了。”

    寻瑜慌乱地说完这些，就像是怕灵瑾一直盯着他的脸一看，他立即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与她错身而过。

    寻瑜离开的速度极快，而且步子迈得极大，不像是有要紧事，倒更像是逃跑了。

    灵瑾“”

    灵瑾背着弓，目送兄长离开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午后。

    灵瑾小憩过后，在屋内读了会儿书，忽然，有女官过来敲门。

    灵瑾开门让对方进来，女官便道“公主，陛下他们正在前殿议事，陛下说与您也有关联，所以请您也一同去旁听。”

    灵瑾闻言一顿，但马上应道“好，我这就是过去。”

    灵瑾平时不怎么参与凤凰宫的政治事务，女君觉得她年纪尚小，便也不多谈这些，但这回特意唤她过去，还说与她也有关系，想必是要讨论临渊的事。

    灵瑾也有些担心会怎么处置临渊，此事可大可小，只看翼国的仙官们怎么想。听到女君唤她，灵瑾自然立即赶了过去。

    灵瑾到的时候，大殿中已坐满了仙官。他们似乎之前正在说其他事，气氛已热火朝天，而眼下，正要开始讨论临渊。

    灵瑾是被中途叫过去的，因此小心翼翼地从偏门入内，在不发出的情况下，被带入殿内。

    灵瑾的座位被安排在寻瑜旁边。

    灵瑾还未坐下，一抬眸，便已看见兄长。

    寻瑜在旁听议事会的时候，模样比平时都要严肃正经许多，更没了早晨在灵瑾面前那般慌乱的样子。

    他红衣金带，侧颜俊美，虽只是旁听，但神情专注，气质卓然。

    但是，听到有人的声响，寻瑜侧过头来，一对上灵瑾的视线，他便明显一僵。

    灵瑾看到，兄长的侧脸，又微微泛红了。

    “哥哥。”

    灵瑾轻轻唤道。

    “嗯。”

    寻瑜轻应了一声。

    他似乎还是对她有意回避，但是因为这里官员众多，即便寻瑜想躲，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便并未作出太激烈的反应。

    灵瑾在寻瑜身边坐下。

    她端正地跪坐下来，理了理雪白的衣袖和裙裳，正襟危坐。

    这个两人席位位置不大，她与兄长挨得极近，衣袖相触，只要稍微一动，便容易碰到手肘和肩膀。

    灵瑾和寻瑜从小到大都被当作兄妹照顾，无论是什么场合，被安排坐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往日这是极其正常的安排，但今日，不知为何，寻瑜却显得很不自在。

    在灵瑾的裙摆碰到他的大腿时，寻瑜微微窘迫，他不自觉地挪了挪，往旁边空出一段距离，好与灵瑾尽量不要发生肢体接触。

    灵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灵瑾并未太在意兄长的这点小动作，她抬起头，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兄长经常帮女君处理政务，大约对这种场合已经习以为常了，但灵瑾不然，她还是第一次受邀出席这样的场合，既紧张又新奇。

    恢弘的大殿中，女君身着华服坐在上位，金冠玉簪，雍容至极。她生来气势不凡，仿佛天生就该配这种场合，此时往那里一坐，便无人来胡来造次。

    文武仙官分列两排坐在席桌后，约有数十人。大约因为是私下议事，而非上朝，来的都是相关仙官，人数不算很多，但都很严肃。

    灵瑾观察周围时，正有一个魁梧的翼族仙官激动地道“水族在战后仍然偷偷保留暗探的行为，无异于是挑衅他们必是不安好心如此不守信义之辈，绝不可再次姑息如今翼国兵力强盛，而水国强盛，不如立即再次开战”

    他对女君一拱手，大声道“陛下，不如派臣前往水域，臣保证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教训，让他们绝不可再犯”

    而这时，另一名仙官沉思片刻，肃道“开战太过冒进了。翼族与水族不睦多年，之前已耗费了不少军力，现在好不容易有修生养息的机会，不该再劳民伤财。

    “虽说翼族比较强大，若是打仗，想必能赢，却并不是上策。臣以为，现在不如留着这个暗探，将计就计，先看看水族究竟是有什么图谋。将来若有合适的时机，也可以此为要挟，让水族在其他方面有所退让。”

    “陛下，臣还有不同意见”

    殿中七嘴八舌，很快说得不可开交。

    灵瑾以前没见过这种场合，不免忐忑，坐得一动都不敢动。

    不过她看向一旁的兄长，只见寻瑜微凝眉心，似在沉思。

    灵瑾不由问他“哥哥，你在想什么”

    寻瑜说“我感觉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此时，寻瑜正沉浸于自己的思路中。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水族现如今，真的有胆量继续维持在凤凰城境内的暗探吗更何况，还有一些矛盾的地方。水族当年战败后，的确召回相当一批暗探，为何独独漏了临渊若是那条水路已经失效，为何在漏了临渊两年之后，又重新联系上了他还有，瑾儿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水族龙女在通信，听起来关系甚好，这桩事，老龙君与九个龙子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水族真有歹心，为何龙女还能发动得了水信术”

    寻瑜自顾自地垂眸思索着，忽然间，他回过神来，蓦然便瞧见灵瑾正坐在自己身前，而且她离得很近。

    灵瑾正仰着脸望他，一双乌亮的眸子清澈如水，从她眼中，寻瑜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寻瑜吓了一跳。

    他没料到妹妹这会儿正靠得离他这么近，猝不及防地慌了神，面颊顿时又开始发烫。

    他失措地后退，手肘正好碰到桌案上的茶杯――

    接着“咣当”一声

    茶杯落地碎裂，茶水四溅。

    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下子看向寻瑜的方向。

    女君在百官面前十分威严，不比平日。

    此时，她一双凤眸红尾飞挑、盛气凌人，听到寻瑜的动静，立即朝他看过去，问“瑜儿，怎么了你可是有什么意见”

    寻瑜正从手忙角落中恢复过来，他对母亲行了一礼，强维持着镇定，道“对不起，母亲，是我喝茶时，不慎失手了。”

    “无妨。”

    女君浅浅颔首，便回过头去。

    很快，侍官过来收拾好杯子的碎片，仙官们你言我语，又争成一片。

    灵瑾觉得今日的兄长实在反常，困惑不已。

    于是，她偷偷在桌子下面勾兄长的手，将自己的手伸到兄长的袖子里去牵他，问“哥哥，你今日怎么了感觉好奇怪。”

    寻瑜“”

    在灵瑾摸到他的手以后，寻瑜的脸更红了。

    但现在两人正在大殿里，女君正在与仙官们讨论正事，寻瑜不能在这种场合下逃走，只得将身体绷得笔直。

    灵瑾能感觉到，她一摸兄长的手，兄长整条手臂都变得僵直。

    灵瑾觉得兄长这样的反应好奇怪，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于是她想了想，为了确认，又多摸了两把。

    寻瑜瞬间抽了手

    寻瑜此时已经满面通红，但有了刚才的失误在前，他现在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得羞恼地压低声音道“不许乱摸我”

    言罢，他也不看她，却轻轻地嘀咕“笨妹妹。”

    “”

    灵瑾摸不着头脑。

    她说“可是”

    寻瑜算是怕了她，稍让半步，局促道“你要是真有什么事，等议事结束了，再同我说。”

    说完，寻瑜平视前方，看上去是不想再说话了。

    “噢。”

    灵瑾呆呆地应了一声，见兄长都这么讲了，她只得老实地安静下来，暂时忍耐。

    不过，灵瑾手心没捉到兄长的手，此时却觉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