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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暗香盈袖
    第19章暗香盈袖

    我没顾得上仔细收拾行囊,只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带了忠心可靠的护卫,准备奔赴洛阳。

    在走之前,白氏又开始闹幺蛾子,她想儿子了,要跟着一起去,帮儿子重新相看更好的媳妇。

    梅濂一开始还忍住脾气,劝“娘,如今外头正乱着,太危险了,您好生在家里呆着。”

    白氏不依不饶,从柜子中拿出大小不一的包袱,哭道“这半年我给你兄弟做了好些衣裳鞋袜,他被那小贱货伤了,也不知道如今看开了没。”

    “您以后别用这种话说袖儿。”

    梅濂生气了,捡起件衣裳,瞅了眼,嫌恶地扔到一边,训斥他母亲“陈家要什么没有,您非得去献这个殷勤再说了,南淮若是想认您,早都来曹县看您了,这么久了,他是写信了还是捎东西了有些事我不想说,您老借着马吊打秋风,叫县里的富户怎么看我,您拿了银子给南淮买这买那,把我给架到空中,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求我办事,我是办不办”

    这一番话,把白氏说的脸通红,她坐到床边,又开始哭着撒泼“我穷啊,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你不能怪我。”

    我没空搭理他们母子这番做派。

    是啊,外头危险,母亲去不得,妻子就能去。

    左右我是不会回曹县了,也懒得计较,匆匆离开曹县。

    外头真是乱了,军队到处在抓壮丁充军,乱世粮贵,一些奸商趁机哄抬物价,从中牟利,百姓再次被逼的活不下去,或举家迁移、或易子而食、或落草为寇,更甚者,自绝于道路。

    王图霸业无不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历朝历代,皆如此。

    日夜兼程赶了十多日路,终于在腊月十九,到了洛阳城外。

    官道上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盘查着往来行人。我是官眷,再者是陈砚松的亲戚,倒是没被为难,令我意外的是,路上遇到了个不太熟的熟人吴锋,当年哄骗袁夫人找盈袖,强行侮辱了袁夫人的那个杀手。

    他骑在一匹瘦弱的老黄马上,依旧那么怪,如此鹅毛大雪的天,大氅不穿,用来裹一束红梅,素日里邋遢随意,今儿却收拾的齐整干净,遍布刀疤的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凄楚,双目失神,任由马儿带着他往前走。

    我让护卫停下马车,叫住了他。

    吴锋显然一开始没认出我,痴楞了片刻,回过神来,道“你是盈袖的嫂子。”

    作为一个杀手,反应迟钝是致命的。

    我虽然讨厌他,但还是邀请他同乘一车,因为我有话问他。

    我发现他情绪十分低落,眸子泛红,似乎哭过,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束红梅,默默地喝闷酒。

    “吴先生,洛阳现在什么情况盈袖和良傅如何了”

    我直接问。

    “不好。”

    吴锋惜字如金。

    “怎么个不好”

    我紧追不舍。

    “前儿魏王派兵围了刺史府,打杀了一整夜,他们用盈袖做人质,逼迫左良傅就范。”

    吴锋面无表情地说这件惊心动魄的事“左良傅和他的属官夜郎西,以及刺史府的一众属官被捉拿下狱,魏王如今去康县和东海王、楚王相会交谈,放出了风声,一回洛阳,就会杀了左良傅祭旗,兵锋直指长安。”

    “那盈袖呢”我的心狂跳,着急道“他们把盈袖怎样了”

    “放了。”

    吴锋淡淡道。

    我稍稍松了口气。

    也是,盈袖的生父是陈砚松,魏王等人不会将她怎样,可这丫头太轴,左良傅生死就在眼前,她肯定急坏了,不知不觉,我竟没能按捺住脾气,横了眼吴锋,发了火“吴先生可真有闲情逸致,竟还有心思出城摘花,便是看在袁夫人的份儿上,你也该护着这孩子啊。”

    “今天是玉珠的忌辰。”

    吴锋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

    我给他道歉。

    对吴锋来说,这世上没有比袁玉珠更重要的人。

    听左良傅说起过,当年吴锋谎称有了盈袖的消息,将袁玉珠从陈家诱骗出去,袁玉珠和盈袖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的女人,愤恨之下,悬梁自尽,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死了。

    袁玉珠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想看悬崖边的红梅。

    我垂眸,看了眼吴锋手中的梅花,叹了口气,问“见着玉珠了”

    吴锋摇头,笑得痛苦“我不敢靠近她的墓,远远看了眼,就回来了。”

    不管这个男人做过多少恶毒的事,不可否认,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把自己爱恨全都给了袁玉珠。

    蓦地,我竟掉了泪。

    我用帕子擦去,叹了口气,问“左良傅如今算陷入绝境了,盈袖该怎么办”

    马车已经进入洛阳,吴锋逐渐恢复了冷静,定定地看着我,道“你来洛阳,想必也是为了救她,她父亲的意思是,务必劝她同左良傅一刀两断,保命为上。”

    说到这儿,吴锋眉头微皱,厌恶道“陈南淮上个月回来了,一直在死缠烂打,如今左大人出事,这小子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我心里乱得很,正发愁中,马车停了,已经到刺史府外了。

    下了马车后,我四下瞅了眼,刺史府外脏乱不堪,匾额早都被摘下踩烂,地上尽是发污的血和脏臭的雪泥,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欲坠,一阵脚步声响起,我看见从府里疾走出个美人,是盈袖,她后头还跟着大福子和几个护卫。

    许久未见,盈袖瞧着似乎丰满了些,穿着墨绿色袄裙,发髻上只簪了支金钗,未施粉黛,眼里含着泪,虽说一脸的憔悴,可却有种异样的美。她眉头皱得紧,大抵心里装的事太多,出门的时候没留意,差点滑倒。

    她瞧见了我,面上一喜,忙不迭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嫂子,他们抓走了我丈夫。”

    我赶紧环住她,连声安慰。

    我是个自私又凉薄的女人,当初梅濂入狱,我第一个想法是拿着体己钱,带盈袖逃命。所以在这种要命关头,我只能拉扯自己的姑娘,哪怕当初左良傅帮过我大忙,我也得狠下心,对他不管不顾。

    “袖儿,你打算怎么办”

    我试探着问。

    “当然去救他。”

    盈袖脱口而出,泪眼婆娑地盯着我,道“我昨天去求了荣国公,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我跑去大牢看他,那些天杀的贼兵不让我进去,他被抓的时候身上有伤,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可、可你救不了他呀。”

    我摩挲着她发凉的手,柔声道“这事关乎着皇位之争,左良傅眼看着被朝廷遗弃,他之前得罪狠了魏王,算计毒杀了魏王的私生子高亦雄,这回怕是得折在洛阳了。”

    “你什么意思。”

    盈袖挥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我“你想让我放弃他”

    这时候,吴锋走上前来,讨好似的哄盈袖“丫头,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自保,你忘记左大人被带走之前说的话了他让你去找陈砚松,好好活着。”

    “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

    盈袖毫不客气地刻薄吴锋,她用手背抹去眼泪,一步步往后退,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当时他没有放弃我,如今我也不会,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尝试。他是我丈夫,我的男人,如果救不了他,那我就跟他一起死。”

    说罢这话,盈袖转身就跑了。

    我怔住。

    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心病未愈,成日家躲在屋里,最严重的时候,将自己关在衣柜里。

    现在的她,仿佛长大了,成熟了,那样的明艳照人,敢于扛起一切,让我自惭形秽。

    我苦笑了声,追了出去。

    原本以为她要去大牢,没想到,去了陈府。

    陈府依旧华贵富丽,府门大开着,檐下挂了数只红灯笼,仿佛一直在等,等谁,当然是等盈袖。

    我跟着盈袖去了正堂的花厅,意料之中,没有看见陈砚松,可陈南淮却在,他端坐在最上首的四方扶手椅上,头上戴着玉冠,身上穿着锦袍,瞧着面色红润,依旧那么斯文俊美,唇角勾着得意的笑,静静等着袖儿。

    “陈砚松呢”

    盈袖单刀直入,问。

    “如果是要营救左良傅,那请回。”

    陈南淮端起茶,抿了口,笑道“袖儿,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别那么凶。咱们许久没见了,好好说会儿话行不行,我真的想你。”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盈袖大怒,直接往后堂闯,谁知被百善和一众刁奴拦住。。

    “是么”

    陈南淮拍拍手,立马有人捧上件带血的袍子。

    那件袍子上遍布鞭子的痕迹,不用问也能知道,袍子的主人被打的很惨。

    “你看看这是什么,眼熟吗”

    “你们对他用刑了自古将相不辱,你们怎么能打他。”

    盈袖捂着心口,没站稳,差点跌倒。

    “为什么不打”

    陈南淮噌地一声站起,一步步逼近盈袖,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恨得咬牙切齿“他在我这里剜走一块肉,把你抢走,对我百般折辱,如今落在我手上,我焉能放过他”

    陈南淮狞笑了声,从怀里掏出张纸,盯着盈袖“当初他们逼迫我同你和离,如今我也逼迫你,如果要左良傅少受点罪,就过来签了和离书,我立马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咱两个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气不过陈南淮这杂种欺负袖儿,上前一步,将姑娘拉在身后,喝道“有我在,你休想把袖儿带走。”

    “你算什么东西。”

    陈南淮一改之前对我的恭敬态度,傲慢地讥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不过是个破落户,被男人随意践踏的妓,少在我跟前耍横。”

    盈袖气不过,上前用力扇了陈南淮一耳光“她是我嫂子,谁许你侮辱她的。”

    我以为陈南淮会恼,毕竟他是个睚眦必报的阴毒小人。

    可没想到,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很高兴,摸了下发红的脸,忽然抱住袖儿,当着满屋子的人的面,胡乱地亲袖儿的头和脸,喋喋不休“打的好,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碰我了。袖儿,咱们的孩子没了,我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妻子、孩子、朋友、名声脸面全都没了,我天天去找你,你次次狠心不见,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看左良傅的报应哈哈哈,报应来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