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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混不吝
    第161章川媚

    我当晚就让秦嬷嬷亲自去趟孙府, 暗中给四姐和孙御史告知此事。

    次日睦儿去学里后,我立马让秦嬷嬷等大管事将素日不安分的下人挑出来,又精心选了些老实又有成算, 连带着凌霜一家子,全都送到了孙府。

    和我一开始预料的没错, 凌霜不愿离开,哭着喊着要到元妃娘娘我跟前陈情, 后又说她伺候了小王爷三年多, 好歹等王爷下学后,容她磕三个头再走。

    秦嬷嬷没有容她多滞留, 一边命人将她捆了往马车上塞,一边笑着对她说, 姑娘以后去了孙府, 就是姝姨娘跟年伺候的大丫头,月例银子比在咱们府上只多不减, 况且娘娘看你是个沉稳老实的, 这才放心让你去伺候姨娘,不仅如此, 还赏了你二十两银子, 这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 快别哭哭啼啼了。

    约莫晌午的时候,秦嬷嬷把祸害送走,后在丽人行与我碰头, 啐了口,没口子地咒骂,说凌霜那丫头去了孙府后,反复地求她, 想要见一见小王爷,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被逐出府了呢言及此,这丫头便从包袱里拿出簪子,便开始寻死觅活。

    得亏四姐拿得稳,当即呵斥了这丫头,你在这要死要活的什么意思是对娘娘和陛下心怀怨怼一个奴仆贱婢罢了,就敢这么攀扯污蔑娘娘,已经犯了大忌讳,竟不知是仗着谁的势若是再胡言乱语,立马将你乱棍打死,你娘老子亲族也得受牵连,一个别落下。

    这话一出,凌霜立马不敢再说半个字了。

    原本我是想尽快让睦儿启程去洛阳,等两三个月后他回来,我和李昭已经将这事平息了,我说的平息不止是凌霜,还有对李璋相应的彻查惩处。

    可当我带着账册回府,前脚刚进门,准备把他宣到跟前交代几句,没想到他后脚就去了孙府。

    睦儿是瑞王,孙家阖府也没人敢阻止他进门。

    睦儿拿了上等的点心,又吩咐太监小满等人去准备了些衣物用具,高高兴兴地给凌霜送去,这小子原想对凌霜说,娘娘全都替咱俩筹划妥当了,先让你在姝姨娘跟前当一等丫头,过两年在把你认作干女儿,如此你也有了身份,届时再让你回府。

    凌霜若没做贼心虚,她听见睦儿这番话,定会本本分分在孙府待着。

    和我料想的差不多,凌霜一见着睦儿,就抓住这最后一博的机会,跪下哭诉,说她也不知哪里做错了,让娘娘如此容不下,不仅如此,娘娘还暗中将她老子娘扣下狠狠拷问了番,怕是王爷您从洛阳回来,奴要么被逼配了小厮,要么小命不保,您再也见不到奴了。

    睦儿当即恍然,原来爹娘前一晚找他谈心,目的就是偷偷处置了他喜欢的女孩儿。

    这小子也不顾姝姨妈和孙御史的劝阻,直接将凌霜一家子从孙府提走,到底还是畏惧李昭和我,没敢把人带回府里,也怕我和他爹赐死凌氏一家子,于是想了个损招,索性将人带到他师父羊大学士府里,哄骗羊羽棠,说娘娘误以为凌霜要勾引他,便要私下处死凌霜阖家,他不忍凌霜被无辜毒杀,便先将人放在您府上,您素来教导弟子,君子要“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曾数次讲过光武帝释放奴婢的往事,弟子不敢忤逆母亲,又不愿看到婢女被冤杀,还请师父暂收留她一段日子。

    羊大学士是聪明人,先答应了,随后立马送上帖子拜见我,给我禀告了此事。

    我将事情原委告知了羊羽棠,并且说出我的担忧,羊大学士闻言也是愤怒不已,回府后就将睦儿叫到跟前,训斥他小小年纪是非不分,居然被美色给迷住双眼,这祸水小婢是万不能出我羊府。

    睦儿素来尊师重道,没敢顶回去,心里却越发埋怨,觉得是我在他师父跟前说三道四,害他被师父责骂。

    回府后,这小子开始跟我闹别扭,嫌我阳奉阴违,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却下狠手,他担心爹爹回府后骂他,匆匆收拾了行礼,要搬出去。

    李昭知道后,果然发了雷霆震怒,立马要赐死凌氏。

    我将他劝住了,若这时候咱俩发作,岂不是更让儿子与咱们离心,先静等等,睦儿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睦儿离家后,就去了羊府。

    他对羊府颇熟,闯到柴房里再次见了凌霜,这小子一看见凌霜三两日间瘦了一大圈,头发散乱,越发心疼。

    而凌霜也跪下哭求,说算了罢,既然娘娘一心想让奴死,天下便没有奴容身的地方了,奴不敢违拗,王爷莫要与娘娘置气了,若是再触犯陛下天颜,恐怕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奴一人了。

    睦儿又气又急,当即对凌霜保证你悉心照顾我三年多,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我娘赐死,其实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这两日我会尽快在外头找宅子,将你安置进去,羊府也不能待了,我先带你住客店。

    哪知他刚从柴房出去,迎头就碰上羊羽棠十一岁的女儿川媚。

    川媚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人如其名,长得妩媚可爱,而羊家家学渊源,又教得这姑娘非常知书达理。

    她看见睦儿出来后,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张开双臂,阻挡住盛怒的睦儿,看着比她高出两头的少年,不卑不亢地问“王爷要去哪儿”

    睦儿完全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但又顾着羊大学士的面子,淡淡一笑,说“本王有事,请小姐让开。”

    川媚并没有相让,问“诗经中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敢问王爷,父母之恩和仆婢之情,孰轻孰重”

    睦儿被问得愣住,松开了凌霜的手。

    川媚接着又问“小女无意路过花厅,听到王爷同父亲的谈话,得知在此婢被送走之前,陛下和娘娘分别找您谈过,天家父母处处顾及您的自尊,敢问王爷,您顶撞娘娘和陛下,可又有人子之孝道顾及过父母的尊严和心”

    睦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反驳“可是我娘哄骗我,说”

    川媚没有给睦儿辩驳的机会,又问“婢女的本分是伺候照顾主子,这小婢在主子跟前滑落肚兜带,有刻意勾引之嫌,此罪一;

    这几日,她在您跟前抱怨娘娘要处死她,可娘娘只是将她安置在孙府,并未对她有打骂,她诋毁娘娘,此罪二;

    她利用您的善良怜悯,先哭求您把她带出孙府,如今又扮可怜卖惨,哄得您给她在外安家,不知不觉将您掌控,让您屡屡与父母、师长、亲友发生龃龉,将您陷入不孝不义之地,此罪三,齐王当初在外私养外室,这么多年遭人诟病非议,小王爷您难道要走其老路”

    这一诘问,将睦儿弄得哑口无言,小脸臊了个通红。

    那凌霜见局面对自己不利,又要去拉扯睦儿,这回睦儿一把将其甩开,冒雪跑回了府中。

    他与我和李昭闹了三天别扭,一朝被比他小两岁的媚川惊醒,悔得脱掉外衣,身上背了荆条,给我和李昭请罪。

    我和他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七郎从偏房里冲出来,当面指责他哥,气呼呼地说“哥你若是再惹娘生气,我、我就揍你,那晚上我听见爹娘争吵了,那个贱婢分明就是李璋安插在你跟前的细作,爹娘怕你难过,这才忍着不说,想把这事悄无声息地抹过去,没想到你还来劲了。”

    睦儿听见这话,整个人完全愣住,呼吸急促,最后打了自己一耳光,连衣裳都没穿,转身就跑出去了。

    年下多雪,我怕这孩子冻出个三长两短,赶忙出去追他,果然在府里的小花园子里寻到了他,他正蹲在假山下哭。

    睦儿三岁以后,再没哭过,骨头硬的很,这还是头一遭。

    我将身上的披风脱下,裹在他身上,蹲下抱住他,由着他趴在我肩头痛哭发泄,最后,他慢慢地平复了心绪,哽咽着问我是不是真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凌霜真是大哥安插过来的细作

    我也没瞒他,将猜测怀疑告诉了他,并给他说,你爹这几日正在查呢,所以就先没给你说。赌坊的那个帮闲跑腿赵坤早都消失了,而与赵坤私下说话的齐王府管事醉酒失足,落入湖里溺死了,他死后,家里人在他箱笼里发现不少金银和昂贵首饰,其中就有咱们“香如故”的极品沉水木和香料。

    你爹爹质问齐王,是不是他派人接近咱府里的凌大,教唆凌霜引诱你。

    齐王拒不承认,并反咬一口,说他被人陷害,他甚至连府里有没有这么个管事都不清楚,更未让管事去赌坊见什么人,相反,那管事屋子里又怎会有香如故这个铺子的东西陛下应该查查,香如故究竟是谁名下的铺子,谁在做局陷害儿子

    睦儿听见这话,勃然大怒,愤恨地问我爹爹信李璋的话么

    我笑了笑。

    十多年前的你爹或许信个一两分,但现在嘛

    那天晚上,睦儿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不见人。我和他父亲担心,一直守在外头。

    李昭一开始在门口来回踱步,气的喝骂为了个低贱的奴婢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哭哭啼啼的,还像个男人么;

    后面呢,他妥协了,半哄半发火,让他的好儿子别难过,说你现在才多大,见了多少女人,往后环肥燕瘦有的是,身份高贵的美人任你挑,何必为了个贱婢而伤心呢爹爹定会夷了她全族,替你出气,不仅如此,爹还会收拾你哥。

    睦儿听见这话,忙出来阻止,嫌弃他爹动不动就杀人,最后将我和李昭从屋里推出去,说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这是他的事,他自己会解决。

    当晚,我和李昭睡下后探讨过睦儿这个问题。

    一则呢,其实这也算好事,这小子刚刚长起来,虽说从小到大也见了些世面,可到底在情爱上干净空白,被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儿哄骗,肯定伤心,就得让他知道,有些女人喜欢的其实不是你李睦这个人,而是瑞王两个字;

    二则呢,我们俩主要聊了聊羊川媚这丫头,不愧是经史大族出身的姑娘,知书达礼,不惧他小王爷的身份,敢于直言,真挺不错的。

    我以为儿子总要伤心个两三天。

    谁知第二日一大早,这小子就出门了,他拿着令牌,到北镇抚司召集了五十来个卫军,临时置办了一份嫁妆,命人从羊府将凌霜接出来,俩人独处一室,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随后他就让嬷嬷给凌霜穿上凤冠霞帔,化了朱唇翠眉,塞进大红花轿里,吹吹打打地招摇过市,乐呵呵地告诉长安诸人,我哥齐王叫李璋,生平就喜欢嫩出水的幼女,他每回见了本王,俩眼睛就直勾勾地往本王身边的婢女凌霜身上瞅。  本王是讲究人,懂什么叫兄友弟恭,那便忍痛割爱,将婢女送给哥哥。

    好家伙,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整个长安都传了个遍,有些人笑着讥讽齐王好色无德,有些人刻薄小瑞王太过猖狂蛮横,天子脚下,居然这般羞辱兄长,也有些人能从里面嗅出点味儿,小瑞王说齐王总往他身边瞅,莫不是那婢女竟是齐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我真是低看了这小子的混。

    他一路喧闹到澄心观,挥手,让送亲队伍停下,随后开罗打鼓,叫瓦市胡人在澄心观门口耍了个猴儿,惹得围观众人一片哄笑,不仅如此,他还准备了酒菜,让下人抬了进去,特特让凌霜进去给小嫂子愿真道姑磕头敬茶,还专门让卫军朝看热闹的人喊,愿真就是齐王的亲表妹张韵微,俩人在张氏还是幼女的时候就经常往来,情谊非比寻常。

    据说张韵微门户紧闭,压根没敢露面。

    其后,锣鼓又吹打起来,这行人又去了趟齐王外室苏黛青那里,磕头敬茶,一样不少。

    这混小子就这么一路把新娘抬到了齐王府正门。

    自古以来,只有原配嫡妻才能从正门进去,齐王府早都收到了风声,府门口把守了十数个被坚执锐侍卫。

    而齐王更是“犯了病”,由下人扶着,虚弱地斥责睦儿仗着盛宠就羞辱他,要把他活生生逼死。

    可齐王不知道,睦儿这小子犯起混来是软硬不吃的。

    睦儿直接在王府门口和李璋耍起无赖来了,哥哥你不是喜欢暗中接触凌霜嘛,弟这就给您送来了,温柔妩媚,很会服侍人,关键合哥哥的口味,年幼哇

    李璋气的五窍生烟,说除非他死了,否则坚决不许来历不明之人从王府正门踏入。

    睦儿嘿嘿一笑,让人拿出个锦盒,说哥哥对弟做了什么,咱彼此心里清楚,爹知道弟弟受了委屈,喏,这锦盒里装着圣上给你的东西。

    齐王还当李昭真下了旨,就在他恍神的当口,睦儿喝命卫军,强行把花轿从正门抬进去,并且将凌家老子娘捆了扔到府里,还让人赶紧放鞭炮、吹唢呐,一定要热闹起来

    这混小子拍拍了衣裳,朝齐王打了个千儿,嬉皮笑脸地说“还君明珠,恭祝哥哥纳妾大喜,一刻值千金,弟就不打扰了。”

    说罢这话,这混小子就带人扬长而去,徒留一地的鞭炮屑和几箱子寒碜“嫁妆”。

    后面齐王将所谓陛下送来的锦盒打开一瞧,哪里是什么圣旨,居然是一只用红绸五花大绑的王八,齐王当即气得晕倒,派人去找师父吏部尚书袁文清,还有岳丈兵部尚书海明路,众人一齐进宫面圣,弹劾瑞王欺人太甚,要陛下给个说法。

    李昭虽然有些气睦儿胡来,可心里到底还是偏爱这小子,他知道自己儿子天生骨头硬,虽懂事能忍,但绝不肯吃哑巴亏。

    他担心宝贝儿子这口气撒不出来,以后会耿耿于怀、郁结于心,更怕小木头觉得他偏袒长子,对他有了意见。

    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惩处睦儿,也挽回不了。

    这狗东西索性旧疾复发,连夜去了汤泉行宫,不理不问。

    而齐王见李昭如此,一开始也是吐血犯病,试图把父亲逼回来,后面见父亲压根不搭理他这茬,便试图让袁文清和岳父在朝堂给睦儿施压,说瑞王欺辱兄长,毫无手足之情。

    而睦儿的师父羊大学士畏首畏尾了一辈子,这回也发狠了,在朝中斥责这本就是因齐王私德不修、往幼弟跟前安插美人而引起的纷争,上书李昭,齐王意图挑起兄弟阋墙之祸,此话一出,四姐夫孙御史、武安公何家纷纷附议。

    虽说李璋极力否认,他没有往幼弟跟前放细作美人,可他解释不了为何赵坤和王府管事一死一失踪,而睦儿虽说受了委屈,可也推脱不了欺辱兄长的嫌隙。

    最后大家就看李昭有什么决断,李昭让胡马回长安,给齐王府送了壶女儿红。

    这出笑话算是暂时平息了,齐王虽然恶心极了,但也得捏着鼻子,把凌霜这只苍蝇咽下去。

    众人都好奇,凌霜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竟让两个王爷争成这样但明眼人能看出,这事归根到底和凌霜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日后立储之争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