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退路上
宫里不太平
我一听见这话,仿佛迎头被人来了一闷棍,立马坐直了身子,冲窗子那边扬声道“进来说话。”
没一会儿,胡马就和杜朝义、秦嬷嬷等人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正是胡马的干儿子胡寂。
这小太监生的瘦高白净,浓眉大眼,看着很机灵,进来后守着规矩没敢抬头直视我,跪到大屏风前头,他浑身湿透,雨水从黑发里往下淌,汇聚成一条小水流,沿着侧脸滴滴掉落。
“怎么回事,快说。”
我手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忙问。
这个叫胡寂的小太监身子直打哆嗦,用肩膀蹭了下脸上的雨水,望了眼身边立着的干爷胡马,惊慌道“回娘娘,奴婢在司礼监当差,今儿和小全子跟着干爷出宫伺候王爷,傍晚的时候,干爷命我俩先回宫,奴婢忽然内急,想着进宫后要侍奉陛下,好几个时辰不能随意走动,便让小全子先走一步,约定在永安门会和。”
胡寂咽了口唾沫,略喘着粗气,接着道“等奴婢拾掇完,带着底下人奔赴永安门时,远远地瞧见几个卫军蛮横地将小全子等四人扣下,为了不让他们叫喊,直接上了棍棒,打晕后全都扔进马车,拉进宫里,动作太快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我心一惊。
胡寂、小全子这些人全都是司礼监的,乃胡马的心腹,平日里便是朝臣都要礼让一两分,这些卫军居然敢动这些有品阶的宦官,看来真是出事了。
“然后呢”
我身子往前倾,紧着问“宫里怎么了陛下呢”
胡寂跪着前行了两步,急道“奴婢一开始只当守门卫军看不惯我们兄弟平素里的言行,刻意报复,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没敢上前去,忙脱去内官衣帽,趁着夜色模糊,又绕道其他几个门看了圈,果然是出事了,原本最近当值的卫军是抚鸾司,可今晚全都换成了北镇抚司沈无汪的人,所有的门紧锁,进不来也出不去。”
沈无汪
我记起之前张韵微招供后,李昭狠狠地责骂了沈无汪,把他从御前调离,让他全力去彻查张达齐的行踪。
按理来说,处置问话镇国公用不了这么久,李昭应该早都回府了,怎地这么久没消息。
这大半夜的人事调动,很不寻常哪。
这时,胡马上前一步,躬身对我道“娘娘,老奴得赶紧回宫一趟了,您千万别出”
胡马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就传来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云雀等宫人喝骂的声
“蔡公公你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竟敢随意惊扰皇后娘娘”
蔡居嚣张的声音传来“咱家是拿了陛下的手谕来的,便是外头看门的路大人都不敢拦,各位姑姑还是站远些。”
我登时怔住,李昭的谕旨
我立马看向底下的胡马,胡马这会儿眉头深锁,对我道“老奴先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罢这话,胡马迅速在他干儿子胡寂耳边低语了几句,手紧紧攥住拂尘,从内间走了出去。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卧床养胎,一把掀开被子,踩着绣鞋疾步行到小门跟前,透过雕花木墙的缝隙往外看。
此时外间站满了人。
有我府上的宫人,门外站着剑拔弩张的大福子等卫军,他是外官,没敢带人进来,可手已经握住了绣春刀,而门口则站了七八个内官,为首的那个就是蔡居。
蔡居一手拿着拂尘,另一手高举起封折好的绢帛,他全然没有往日做小伏低的谦恭样儿,站得笔直挺拔,高昂起下巴,将拂尘扔给随行来的内官,眼珠转动,打量了圈四周,倨傲地盯着胡马,冷笑数声,直接往前冲,问
“娘娘和瑞王呢怎么不出来接陛下的手谕”
胡马上前一步,挡住蔡居的去路,用拂尘抽了下蔡居,冷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直闯皇后的内室”
“是,是奴婢冒失了。”
蔡居笑得暧昧,躬身往后退了几步,可面对胡马的时候,又是一副傲慢,他上下打量胡马,当着胡马的面儿打开手谕,冷声道“胡公公,还不跪下接旨”
胡马眯眼,仔细端量手谕上的字迹和玺印,脸色大变,立马跪倒在地。
蔡居勾唇狞笑,盯着胡马,口述手谕“胡马以权谋私,现革除其掌印一职,交由北镇抚司彻查。”
我登时惊住。
胡马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惟李昭马首是瞻,避着后宫和权阉勾结的忌讳,知道云雀是我的心腹侍女,哪怕再喜欢,多年来也都不敢随意亲近,便是睦儿送他一只普通玉马,他都不敢接,千里迢迢让人送回洛阳,自行罚跪勤政殿外,说胡马以权谋私,我是万万不信的。
果然,胡马也是愣神了,他立即要站起斥骂蔡居,可顾忌着那张手谕,已经起来的一条腿立马跪下,细思片刻,冲宫廷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老奴伺候陛下三十余年,从未越矩半步老奴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怨言,可北镇抚司是个能把白打成黑的地方,老奴若是到不了陛下跟前陈情,愿跪死在此处,以报君恩。”
蔡居一愣,眼里转了几个来回,冷笑道“陛下知道你这刁奴会狡言拒旨,行了,也别说儿子不念往日的情分,胡大伴既觉得自己冤枉,那便随咱家进宫面圣罢。”
胡马拳头攥起,挣扎着站起领旨,忽然,他指向蔡居跟前站着的一个内官,厉声喝道“孙潇你们几个素来跟着蔡居上蹿下跳,是不是你们在陛下跟前进谗言,污蔑咱家”
那个叫孙潇的太监身子一震,尖着嗓子斥道“胡大伴攀扯谁呢,你觉得自己无辜哼,当年谋害圣躬和小王爷的梁元是谁提拔到勤政殿的梁元跟谁学的下毒今儿杜仲那老不死的妄图毒害陛下,已经交代”
话还未说话,蔡居反手就给了那姓孙的太监一耳光“闭嘴,同他说那么多作甚”
蔡居转动着小指上的金戒指,斜眼瞟向胡马,阴森森笑道“请吧胡大伴,有什么冤屈尽管到陛下跟前说去。”
我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杜仲跟了李昭这么多年,怎么会毒害李昭
而就在此时,杜朝义站不出了,老人急得六神无主,重重地拍了下大腿,立马就要出去问清楚此事。
还是睦儿手疾眼快,一把捂住杜朝义的嘴,不让他动弹。
我们里面的动静吸引住了外头的人。
蔡居再次面向内间,躬身见礼,扬声笑道“陛下龙体欠安,宣娘娘进宫侍疾。”
事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理顺思路,可下意识告诉我,不能进宫
往前看去,蔡居将手谕交给底下人,立马要往里走。
而此时,大福子次郎一声拔出绣春刀,睦儿这边也丢开杜老,掀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蔡居一看见睦儿,立马行礼,谄媚笑道“原来王爷也在哪,是这样”
“我娘身子不适,今晚不进宫了。”
睦儿出言,打断蔡居的话头。
蔡居忙笑道“这陛下想见娘娘,兴许要同娘娘说些话呢,奴婢只是来宣口谕,谁、谁敢违逆陛下呢。”
啪
睦儿直接扬手扇了蔡居一耳刮子,他登时怒了,两指指着蔡居的门面,喝骂“听不懂人话本王说了,娘娘凤体不适,无法进宫”
说到这儿,睦儿一把揪住蔡居头顶的发包,恨道“你算什么东西,哪怕是奉命给胡大伴传手谕,也能踏入皇后寝室有没有规矩本王今儿就算宰了你,看看陛下会说本王什么不”
蔡居眼里明显闪过抹惊惧之色,皮笑肉不笑道“这、这王爷莫生气,奴婢也只是传陛下手谕而已。”
“王爷。”
胡马忙走上前来,抓住睦儿的胳膊,劝睦儿松手,微微摇了下头,皱眉道“不可违抗陛下谕旨,陛下素来疼爱娘娘,想来会通情达理,体谅娘娘身子不适的,今夜便由老奴一人入宫面圣陈情,出得来是老奴的造化,出不来,便是老奴报天恩了。”
“大伴”
睦儿反握住胡马的手,显然不愿胡马被带走。
“没事儿。”
胡马莞尔,冲睦儿笑道,可眼珠转动,朝我这边望来“梁元之死早有定论,此人就是张氏暗中安插在勤政殿的,老奴识人不清,看他会两手按摩功夫,便把他抬举到勤政殿伺候陛下,没想到竟引狼入室。老奴一生坦坦荡荡,相信陛下绝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胡马反复摩挲睦儿的手,笑道“好王爷,快放开,仔细伺候皇后娘娘要紧。”
睦儿再三不舍,最后还是松手了。
没一会儿,胡马就被蔡居等人带走了。
室内外再次回复安静,可不安却萦绕在我心头,脚底一踉跄,差点摔倒,得亏有秦嬷嬷扶住。
杜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地重复“这不胡说八道么,我儿杜仲这辈子老实稳重,怎么敢毒害陛下平素他给陛下开方子,都得拿了脉案问我,数位太医商议妥当了,才敢给陛下用,他他他,杜家百十口子人,他全然不顾嘛,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直跪着的杜寂爬上前来,哭道“娘娘,您要救干爷哪,蔡居那王八蛋早都想取干爷而代之,在陛下跟前抓尖卖乖,对了,自打上回他私自换孙少爷的玉璧讨好王爷开始,干爷就容不下他,命奴婢们暗中去查此人。”
“查到什么了”
我忙问。
胡寂手竖起指天,做出发誓之样“奴婢们查到,蔡居似乎是镇国公外室苏薇的堂兄,如今正在查他和镇国公勾结的证据,没想到陛下竟把干爷给”
苏薇
我脑袋嗡一声炸开,犹记得当年废后过去,我还怀着旸旸、朏朏,当时蔡居送我回府,路上略聊了几句。
蔡居说他堂妹叫蔡薇,对他很好,后头被父亲卖去苏侯爷府上为奴,苏侯爷犯事抄家后,府中女眷有部分被充入宫中为奴,其中就有堂妹,后头说堂妹被先帝爷的一个妃子打死扔井里了。
我当时看蔡居侍奉妥帖,还赏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好好安葬堂妹。
蔡薇、苏薇若进了苏侯府为奴,随主姓也可能。
那这么说,蔡居早在数年前就效忠李璋
我现在简直心如乱麻,随意扯了件披风穿上,走到外室,看着守在门外的大福子,问“陛下可有调动你们南镇抚司的谕旨”
大福子忙躬身道“暂时没有,陛下今儿晌午只是命微臣守护好娘娘,其余的没再说。”
我手按住发疼的小腹,扭头问秦嬷嬷“咱们府上在宫里也有不少人,今儿陛下遇刺,就没人出来传消息”
秦嬷嬷急道“老奴奉您的吩咐出城寻杜老去了,将将回府,未曾见宫里的那几个太监宫娥。”
“那这么说,宫里现在彻底封锁了。”
我当机立断,吩咐大福子“最近都是抚鸾司上值,你暗中打探一下,有没有黄梅的消息。”
随后,我吩咐秦嬷嬷“这事来的太突然,怎么瞧都透着诡异,去,赶紧去把孙储心、武安公、羊羽棠、袁文清宣来。”
睦儿上前扶住我,皱眉道“娘,我看首辅就不必了,他也是李璋的老师。”
转而,睦儿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把梅濂宣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和后面的开夜会是一章,今晚上看来是写不完了,明天一早发后半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