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釜底抽薪
“皇五子李睦立太子”
“兵部虎符、玉玺、朕的谕旨皆废不作数”
“若朕遭不测,皇后高氏可凭此扳指和密旨调兵”
“文宣帝昭”
我反反复复地看密旨上的字,泪逐渐模糊了视线,夫妻十余载,除了恩爱,我们亦给了彼此最大的信任,他,他把兵权给了我
其实他应该心里早都有了疑惑,可当时睦儿还未回来,他投鼠忌器,并未出手。
仔细品咂,还是能察觉出点门道,他将李璋一贬再贬,从张韵微的供状里得知张达齐本人就在长安后,他“大发雷霆”,斥责了沈无汪的无能,让他满长安地去找,其后顺理成章地提拔黄梅,将宫中换防,并让大福子护卫在我和孩子们身边。
他一直在行动,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凶,更没想到,李璋这党直接弄出个一模一样的傀儡
那又怎样
他可是斗不败、打不倒的文宣帝啊,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招后手
我扭头朝睦儿看去,儿子低着头落泪,胳膊挡在眼睛上,竟哭出了声。
是啊,在儿子心里,李昭从未变过,还是那个英明睿智、疼他爱他的爹爹。
睦儿抽泣着,一把将脸上的泪抹去,一手环住我的背,防止我精神支撑不住摔倒,另一手扶住我的胳膊,安慰我
“娘,爹爹从没有背弃咱们哪。”
睦儿哽咽道“您别担心,我觉得爹爹现在肯定还活着逆贼调不动兵,便知道爹爹肯定留有后手,况且我太了解李璋那小子了,优柔寡断,多疑多虑,也就那点出息,至多造个反,真让他杀了亲爹,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儿子说的在理。
只是如今不知道李昭究竟伤得如何可被下毒亦或者被人藏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这时,五军营中军都督何寄和龙虎营都督常煨看过密旨之后,二人互望一眼,一同跪下,双手抱拳,面色严肃非常,异口同声道
“末将谨遵陛下谕旨,全听皇后娘娘调度。”
睦儿将我扶着坐到圈
椅上,给我端了杯热水,问“娘,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做”
“不知道。”
我心里有些乱,这事太大了,关系将来的朝纲社稷,我不能独断专行,一定得与众臣商议过后,再慎重决断,不论如何,李昭的生命安全要放在首位
心烦间,我略往前瞅了眼。
陈砚松这只老狐狸也是不敢轻易出主意发声,默默地退到一边,低下头,摆弄着玉盘里的糕点。
而那个赵童明此时倒显得有些兴奋,眼珠左右转动,似在思考什么,他面上含着股跃跃欲试,身子前倾,嘴张了好几次,奈何他只是一隐姓埋名的白丁,这里根本没他说的份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草民、草民”
因为燕娇的缘故,我倒是对这个赵童明另眼相看些,忙问“赵先生可有主意”
赵童明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四周,腰恭得更低了。
睦儿见状,忙虚扶了把赵童明,道“赵先生素有大智慧,如今事发突然,自是大家群智群力的时候,先生但说无妨。”
赵童明跪下,不急不缓道“小人以为,不可助长逆贼嚣张之风,若再任由傀儡坐在龙椅上,一则后宫清白不保,二则齐王等人挟假天子以令群臣,必定党同伐异,内阁中与瑞王亲近的臣子为其主要攻击清缴的对象,最后必定引起朝局动荡。陛下圣明,早都预料到今日之事,故留下密旨和扳指,就是让皇后娘娘此时站出来主持大局,除逆贼,定朝纲”
看来睦儿说的没错,这个赵童明多年来卧薪尝胆,却是是个人才。
我让睦儿亲自扶起赵童明,忙问“那依先生看,如今本宫该如何做”
赵童明面颊微红,眼神锐利“小人以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娘娘此时应携瑞王和部分朝中重臣连夜退出长安,为避免贼子将来以您亲族要挟,此时应暗中命人去各亲族府上传旨,一批一批撤退,其后,您拿着密旨虎符调兵,强攻入城,贼子并无兵权,只有个北镇抚司卫军而已,重压之下,逼迫其投降,释放陛下”
这孩子的建议步骤分明,确实
又准又狠,若实施,可在一日之内破城平乱,几乎所有的人事都考虑到了,唯一没考虑的就是李昭。
我并没有将心里的不满表现出来,略往前看去,老陈唇角含着抹意味难测的浅笑,而何寄和常煨两将军则皱眉,并未说话。
这时,睦儿连连点头“这法子倒不错。”
儿子看向门外,道“天色不早了,今儿那些阉狗闹了这么一出,娘娘身子不适,该喝药歇息了。赵先生舟车劳顿赶回长安,想来已经疲惫非常,先去府里厢房梳洗用饭,晚些时候,本王再找你说话。”
赵童明一怔,还想再说几句,大抵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太对,不敢再发言,忙躬身退下。
此人一走,老陈弯腰从地上拾起瓶润肤膏子,细细地涂在手背上,笑了声“这小子挺狠,言语行事和当年的梅濂如出一辙。”
我没有言语,此时头痛欲裂,喝了数口茶来冷静。
随之起身,在屋里拧了数个来回,吩咐道“小赵先生说的没错,别看逆贼此时嚣张,可咱们手握兵权,还是占着优势。为了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伤及无辜,这么着吧”
我皱眉道“现在就往宫里报,说本宫烦郁之下旧疾复发,身下淌血不止,请陛下出宫探望,其次,宣高、何、孙亲族中近者过府上侍疾,让孙御史和武安公务必前来,拿着本宫的腰牌,暗中将首辅、刑部梅尚书、户部姚尚书、还有礼部的羊尚书都宣来,快”
“我看首辅就不必了,他和李璋十几年的师生,情谊非比寻常。”
睦儿直接将袁文清剔了出去,转而,他对我笑道“羊舅舅出城修葺祖坟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再说了,老师乃礼仪之人,性子温和,素不善党争心计,待会儿我派人护在羊府跟前,保护师母等人,咱们倒不用叫他。”
我点了点头,让儿子赶紧去办这差事。
寒夜难眠,凉雨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洗净了芭蕉叶,也打残了牡丹花。
为避免出现内贼坏事,由秦嬷嬷挑了十几个得力忠诚的大管家,将府中的宫婢、太监,
各院各处的婆子、管事全都集中到一处,按过去登记在册的名录核对,每半个时辰点一次名,吃喝拉撒必须在院中,不许借故出走,若有异动,立杀;
威风营的将士披坚执锐,警惕地在府内外各处巡视,若发现可疑之人,立马捉拿扣押,如果抵抗,立杀。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焦急过,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睡不着啊,一闭眼仿佛就看到李昭被人斩杀羞辱,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宫中还是被藏到长安某处
我知道,现在我不能急、不能乱,于是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梳洗、化妆、更衣、用饭。
宫里得知我重病的消息,那个假皇帝怎么可能自投罗网,打发了孙潇和太医过来。
我往床榻上安排了个病危的妇人,放下帘子,伸出胳膊让太医诊脉,应付了过去。
其实孙潇来,一则探虚实,二则拐弯抹角地说,陛下多年来一直戴着只扳指,娘娘见过没
孙潇的试探被秦嬷嬷给斥了回去“陛下的东西不是都搬回去了么,公公就差将墙皮给铲下来,什么扳指,老奴可不敢窥伺陛下,公公莫不如画下来,老奴打着灯笼去找找。”
孙潇讪讪一笑,回宫复命去了。
他们找不到李昭留下来的密诏,肯定还会来搜第三次、第四次,所以,我们这边行动得更快。
雨渐渐变大,夜也越来越深。
我坐在花厅的最上首,静静等着。
不到一个时辰,诸臣都冒雨匆匆赶来,花厅很快就坐满了人,政有梅、姚两位部阁尚书,军有何、常两位都督将军,还有四姐夫孙御史、武安公,南镇抚司的路福通,以及我侄儿高鲲,我老友陈砚松、杜朝义。
大家在路上皆听睦儿说起事情原委,惊异愤怒非常,这会儿正在相互商讨对策。
此时,睦儿站在我身后,儿子今晚前前后后地奔走,身上的锦袍早都湿透了,黑发粘在脖子里,鞋子里汪了水,一走一个湿脚印。
我让秦嬷嬷给众人上茶点,并吩咐她,一定要和各位管事加紧巡视,注意府周围有没有异常。
随后,我
将李昭留下的密诏和扳指让睦儿捧着,拿给诸臣查看。
不多时传到姚瑞手里。
此人是当年三王之乱的功臣,他双手恭敬地捧着密旨,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头稍稍往后,眯住眼仔细瞧,只见这男人怒从中来,老拳重重地砸了下矮几,喝骂“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忤逆造反我就说这两日陛下怎么如此不对劲儿,言行异常,原来竟是个假的。”
梅濂端起茶,饮了口,探过身子,将密旨接过来查看,笑道“我早都发现不对劲儿了,自打所谓的杜仲行刺后,那个假货说担心再被刺杀,要求诸臣离他三丈远,每每咱们与他商议国事,他虽说学陛下学得惟妙惟肖,可还是不自觉地头往后侧,似乎屏风后有人给他出主意,唯唯诺诺,半点人君之风都没有,有好几次,那蔡居竟然越俎代庖,替那傀儡开口。”
姚瑞怒道“你既早看出来,为什么不说”
梅濂白了眼姚瑞“我说你要我说那人和陛下长得几乎一样,我若是当众质疑,岂不是和胡马一个下场你想坑死我啊。”
这时,孙御史拍了下大腿,急道“哎呦,我说二位,这里又不是勤政殿议政,咱能不能甭吵了,此时赶紧商议对策才要紧。”
梅濂和姚瑞互瞪一眼。
梅濂干咳了声,双手举起茶杯,做出敬酒状,笑道“我也是太过担心陛下,言语得罪,还请尚书大人莫要计较。”
姚瑞举起茶杯,与梅濂碰了下,一笑“行了,我也太冲了,梅尚书莫怪。不过话说回来,素日里我同首辅等人私下闲聊,说起来,还是梅尚书最得陛下信重,我们开玩笑,都称你为梅妃,哎,到底是你反应快,出手狠,据理力争将胡马从北镇抚司弄出来,在下佩服。”
梅濂白了眼姚瑞,俊脸臊红了些许,将茶一饮而尽“佩服就佩服,说什么梅妃,娘娘在此,你也该注意些分寸。”
这二人几句玩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些许。
我将密旨和扳指收回来,扫了圈众人,沉声道“事就是这么回事,目前最要紧
的是营救陛下,次要紧的是平乱,大家有什么想法,咱们尽快决议,迟一会儿,陛下就受一会儿的罪。”
武安公手捻须,沉吟片刻“平乱容易,如今咱们被束住手脚,就是怕投鼠忌器。老臣觉得,当日娘娘两手准备,将两位小皇子送走,已经留足了后路。目前,老臣提议还是两手准备,我等留在长安营救陛下,瑞王殿下拿着诏书和扳指统军,一旦长安异动,即刻发兵。”
我点点头。
“这个大方向不错。”
我环视了圈众人,问“你们还有补充的么”
孙御史连喝了数杯茶,皱眉道“今儿宫里急召梅尚书和路大人,为的是滴血验亲,对付瑞王和娘娘,如今他们兵权拿不到,那么臣猜测,明日朝会,他们定会重提滴血验亲,从朝臣下手,尽快将与瑞王亲近的臣子一步步都清除,咱们前两日敬畏的是真陛下,如今既然知道是假的,那便不需要畏手畏脚了。”
梅濂点点头,勾唇狞笑了声“不就是搅乱朝局么,这事不难,他李璋既然敢怀疑瑞王身份,那臣也会将当年张素卿秽乱后宫的卷宗拿出来,质疑他的身份,要求他和傀儡滴血验亲。”
说到这儿,梅濂望向姚瑞,笑道“到时候还请姚尚书附和一声,壮壮声势。”
“这个不难。”
姚瑞大手一挥,道“我最近注意到,李璋这党为了尽快掌握朝政,已经开始暗中联络豪贵宗亲,试图推翻新政,承诺只要支持他立太子,届时他定说服陛下,废了清丈豪贵土地之策,将收回的良田一并归还,并恢复荫官之策。明日咱们再把这事重新拎出来议一议,让首辅看清他这好学生什么嘴脸。”
“此离间计甚好。”
梅濂竖起大拇指,端起茶,给姚瑞敬了杯茶。“目前的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查出陛下被藏在哪儿了,无非就宫内外,暗中查出后营救最好了,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再以雷霆之速平反逼问,怕就怕逆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沉默。
我很庆幸,李昭的这一班臣子皆忠心,还是把他的平安看得很重。
怎么查,
查哪儿真是麻烦了。
就在此时,我瞧见大福子似在凝神思索什么,他将绣春刀拔出些,盯着锋利的刀身出神,想了许久,从最末座起身,行到花厅正中,给我和各位重臣、将军行了一礼,沉声道
“下官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快说”
我登时来了精神。
大福子皱眉道“北镇抚司下设五个卫,其中有个千户名叫申定雄,此人虽说是沈无汪下属,可对陛下忠心耿耿,与下官也有几分交情。下官以为,北镇抚司卫军若是知道宫里李代桃僵,绝不敢参与进来。”
姚瑞是急性子“说重点,别啰啰嗦嗦的。”
“是。”
大福子抱拳,躬身道“下官以为,咱们可以策反申祖雄,让他明日朝会刺杀陛下”
听见这话,我心里顿时喝了声彩,而其余诸臣诸将皆是智慧超群之人,也顿时反应过来,没有打断大福子,让他继续说。
大福子握住绣春刀,一字一句道“逆贼之所以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手里有个听话的傀儡,咱们就让那个傀儡说不出话,到时候宫里出了真刺杀,申千户又是沈无汪的下属,诸位大人尽可竭尽全力攻讦沈无汪失察包庇,到时候下官就有机会在禁宫打开个缺口,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搜查内宫和长安。”
“好”
睦儿拊掌,恨道“那个傀儡死了倒麻烦了,就让他昏迷。”
说到这儿,睦儿望向杜朝义,问道“杜老,您这边可有什么有用的毒物”
杜朝义点了下龙头拐杖,白须颤动,傲然道“这天下论起下毒,老朽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王爷尽管放心,不就是配点使人长期昏迷的毒么,容易得很。”
睦儿点点头“那就有劳杜老了。”
我仔细想了想,皱眉道“刺杀皇帝,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位申千户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做这事吗再者,他毕竟是沈无汪的下属,若是告密”
“娘”
睦儿手按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用人不疑,路大人肯定是经过千百遍思考,才敢提出建议的,咱们大可一试。待会儿子亲自
跟路大人去找此人。”
梅濂道“臣也去。”
姚瑞和孙御史也道“臣也随王爷一起去。”
睦儿眼睛红了,大步走到花厅正中,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深深给诸臣、诸将行了个大礼,哽咽道“李睦在此,多谢各位大人了。”
众人见状,赶忙起身,亦回礼,连声劝慰尊卑有别,且忠君乃臣子本分,王爷不必如此啊。
一切安排妥当,诸臣诸将各自散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还记得睦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出门了,临走时,儿子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他一定要让李璋颜面尽失,等着瞧吧。
我知道儿子的性格,之前他顾忌着爹爹,已经憋屈得够久了,而今得知真相,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等人都走后,我一个人现在院中的廊子里,手伸出去,接从屋檐上滴落的雨,好凉,李昭你看见了吗,我和儿子在拼尽全力营救你,你再坚持,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这一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我想了无数遍李昭可能被囚禁在哪儿了,皇宫这么大,数千个房间,更别提可能还有什么地窖密室之类的,李璋这个杀千刀的孽障,怎么敢如此忤逆。
那瞬间,我甚至想过把张素卿劫持到手里,跟他人换人,可是,倘若李璋控制了禁宫,想必早把他娘接出冷宫了吧。
我现在就怕李昭落入张素卿手里,那贱人心怀怨毒,指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想着想着,就犯困,可刚闭眼,就梦见李昭七窍流血,站在我床边,对我说妍妍,朕这就去了,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吓得我猛地惊醒,后脊背出了一身的汗,再也不敢睡。最后索性让人将观音像搬来,我没别的办法,只能跪下一遍遍念经、祈祷。
次日,果然比前两天更加热闹。
四姐夫一次次地派人跑到我府上,同我说宫内外的消息。
头一遭就让人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本事,将李璋和张氏的丑闻传的满大街都是。
说废后张素卿秽乱后宫,齐王身世可疑,又说齐王
其实是张素卿和她亲哥哥张达齐的私生子,而齐王怕祖宗留下的手艺失传了,和亲妹妹萝茵公主也开始私通。
因为数月前已经传过一回江城艳行曲了,老百姓们又很爱听这种皇家艳闻,如此一来,如今街头瓦市顶时兴的趣事,就是齐王的种种不伦丑事。
卫军抓了一天散播谣言的贼子,可什么都没抓到,只能将一些说书先生、弹唱妓女抓进牢中,以儆效尤。
可这么一来,众人又疑惑了,你们母子兄妹若是没干,干嘛如此心虚。
街面上热闹,宫里也不差。
果然,今日那个傀儡皇帝开始攻讦睦儿和我了,质疑睦儿是梅濂的儿子,更斥责我不贞洁,不配为后,紧接着就要宣睦儿进宫滴血认亲。
这时候,四姐夫和梅濂等人发作,也当着众臣的面质疑齐王不是陛下骨肉,要求齐王在勤政殿与陛下滴血验亲。
那傀儡心虚,岔开这个话头,开始谈到立太子的事。他觉得,齐王本就是长子,而且当年为先帝所喜,为人忠厚老实,素有贤良的美名,反观李睦,屡次羞辱兄长,当街恐吓朝臣,残暴无情。
意思很明白了,让大家推举李璋为太子。
这时候,由海明路起头,推举李璋,紧接着一部分豪贵宗亲、中下层官员纷纷附议。
而此时,姚瑞直接开骂,戳破李璋真面目陛下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因怜悯百姓,故而行丈量土地之新政,还良田于百姓。而齐王结党营私,为讨好宗亲豪贵,佞佛求美名,私自许诺赏田荫官,破坏国纲,实为蠹虫应立即夺其亲王之位。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而首辅袁文清更是震惊万分,他多年来维持新政推行,哪知教出来个伪君子学生,竟与他对着干
袁文清当众质问李璋,此事是不是真的。
正在勤政殿乱糟糟之际,北镇抚司的申千户有要事启奏,假李昭宣其入殿,哪知就在这时,那个申千户从靴筒里掏出把匕首,直朝皇帝小腹刺去,皇帝当时就重伤昏迷过去了。
那申千户自称是越国贵族,为国家刺杀文宣帝,自刎不成,重伤昏迷。
突然发生此事,举朝大乱。
梅濂当即提出,此人乃沈无汪下属,怀疑沈无汪也是越国人,要求将其撤职查办。
兵部尚书海明路和秉笔太监蔡居据理力争沈大人是陛下任命的指挥使,除了陛下,任何人无权处置他,一切等陛下醒后定夺。
紧接着,武安公直接斥骂蔡居区区太监,朝堂之上哪里有你多嘴的地方沈无汪玩忽职守,当让路福通全权接手北镇抚司。
海明路坚持陛下尚未驾崩,又哪里有你这老匹夫多嘴的份儿此时陛下昏迷,齐王为长子,当由齐王监国。
梅濂喝道齐王身份可疑,而瑞王为皇后之子,身份高贵,理当由瑞王监国。
争执来争执去,最后袁文清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陛下昏迷,三品以上重臣留守侍疾,六部尚书同为宰相,当同时监国,待陛下醒来,再做决断。
这么一来,六部阁臣暂时控制了朝堂,而大福子那边,因为出了越国刺客刺杀案,名正言顺地在齐王府、海府等地搜查同党,宫里沈无汪不退让,暂时还摸不到。
没关系,这已经往前走了极大一步,起码现在,李璋等人已经把控不了朝堂了。
这喧闹的一天,就这样过下来了。
夜幕降临,被卫军扰乱了一整日的长安,终于安静了下来。
雨还未停,淅淅沥沥地抚慰这座充满了的滚烫古城。
屋里只点了几盏宫灯,有些昏暗。
我坐在四方扶手椅上,手里攥住李昭的那只扳指,指尖反复地摩挲。
现在我们已经扳回一城了,也不知大福子有没有搜到李昭的踪迹,不能再等了,宫里也得马上动手搜了。
忽然,我感觉胃里一阵恶心,弯腰吐了起来。一旁的睦儿和秦嬷嬷见状,赶忙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睦儿担心我,从桌上端起盅燕窝,一个劲儿劝我“娘,今儿您只进了一点稀粥,便是您能扛住,可肚子里的妹妹扛不住啊,多少吃一点吧,爹爹和大伴已经您可不能。”
说到这儿,儿子眼睛红了,低下头,强忍住悲痛。
我
轻抚着儿子的头,柔声道“娘没事。倒是你,你得赶紧出城与何都督会合,爹爹这边,有娘来营救。”
睦儿倔强地看着我,目中含泪,痛苦道“您好歹再让我留一两日,听不到爹爹平安的消息,以后便是让我坐上了那张龙椅,我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没多久,宫人回禀,说是路大人带着两位贵客拜见娘娘。
贵客
我一愣,整理了下仪容,忙让宣进来。
不多时,从外头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个头甚高,貌相英俊,穿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一脸的煞气,正是大福子。
在他后头,跟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高个子特别胖,几乎要将蓑衣给撑破,而矮个儿瘦小灵动,似乎是个姑娘。
这二人进来后,忙将蓑衣脱下,竟是羊羽棠、羊川媚父女。
羊羽棠身上全是污泥,离得老远就能闻见股子属于古墓的腐臭味儿,大抵许久未睡,他面上疲倦之色甚浓。而羊川媚则一如既往的妩媚可爱,黑溜溜的大眼睛,皮肤白皙细腻。
父女二人守着礼数,忙给我行礼问安。
“本宫安。”
我虚扶了把他们,让秦嬷嬷赶紧去拿热茶和干净的手巾来。
我不知道他们父女来有什么事,不过羊羽棠如今是礼部尚书,既然修葺完了祖坟,那此时可以进宫,作为阁臣守住朝堂,为睦儿争取一番。
“快。”我吩咐睦儿“快去给羊舅舅和妹妹拿几件衣裳来换,再让后厨做些姜汤,可怜见的,丫头被这冷雨冻得身子直打颤。”
谁知睦儿正要往出走,羊川媚忙拽住了他。这丫头脸一红,忙丢开手,她抿了抿唇,跪在地上,仰头对我道“娘娘,臣女之前跟在贵妃娘娘身边学规矩,宫里发生巨变,抚鸾司黄梅大人受了重伤,她托臣女偷偷摸出宫,将陛下的消息带给您。”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瞬间站起来,冲上前去,直接问我最想知道的事“陛下还活着吗”
“活着”
羊川媚重重地点头。“陛
下被囚禁在”
正在此时,睦儿激动地双腿一软,竟瘫跪在羊川媚跟前,这傻小子一把抓住女孩儿的双肩,眼里尽是高兴,连话都快不会说了,使劲儿摇着女孩“我爹活着对不对你见到了他”
“哎呦。”
羊川媚叫了声,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害羞地低下头“你抓疼我啦,快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
睦儿忙低下头道歉,谁知咚地一声,这俩小人的脑袋竟给碰在一起了,俩人吃痛,同时身子后仰。
睦儿反应快,一把抓住羊川媚,谁知这一抓,力道太大,又把女孩儿给拽自己怀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