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夏,圣殿那边出了些动静。”
轻纱遮面,白袍蔽体,洁白的兜帽边沿,一层手工绣上的金线在火把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帽檐与轻纱见露出清秀的眉眼,弯弯柳眉不施粉黛却浓密得恰到好处,即便藏在轻纱下的面庞让人无法看清,却也能从这些表露在外的部分来判断这是一名何等出众的人儿。
不过现在,这本应被万人追捧的佳人在说完话后就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面前之人接下来的命令。
这是一处看起来并不算深邃的山洞,年轻女子面前的是一名面对神像盘坐在地的老妪,在听她说完之后并没有做出反应,而是等口中的祷词彻底念完了一遍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淡水的事情怎么样了”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这老人并没有直接询问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而是关心起了眼下最为迫切的问题。
一面说着,她起身缓缓转了过来,一颗不知是何材质的球体被她托在手中,纯白色的光焰在她的掌心跃动,这球体就在光焰中不断升腾落下,如同是在被淬炼一般。
向前迈出一步,如同是离开了某种封印一般,老人手中的光焰再度明亮了几分,这个空间变得明亮的同时,相比之下那插在山洞两侧的火把看起来都要黯淡了不少。
“我们的工厂还在建设,穆托大人在施工现场盯着,郁海市那边两座净化厂里的设备已经全部都被搬了过来,但我们没有熟练的工人,运回来的零部件也不多,完全没有试错的机会,现在只能按照图纸一点点拼凑,这个过程需要很小心,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见到老妪起身转了过来,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赶忙低下头去,她的头埋得很深,根本不敢直视面前老者与她手中那跳动的光焰,仿佛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都会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身处沙漠临海地带,这里的淡水资源堪比黄金,和平年代在联邦的技术援助之下,附近的城市建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海水淡化厂,这大大解决了部族缺少淡水的问题,可惜随着灾变的发生,几乎是一夜之间部族就回归到了原始状态之中,想要喝水要么去附近的城市里找,要么就只能去沙漠深处的绿洲中寻取。
和他们祖祖辈辈曾经习惯的过程不一样,由于丧尸的出现,现在想要取水的难度远比曾经要更大,那些无处不在的丧尸就连这沙漠中的烈日与风沙都无法将其摧毁。
还好即便经历了那种可怕的事情,部族的勇士依旧没有出现太大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大司夏还在,只要有她在一日,拥有主心骨的部族便不会溃散。
“电厂呢催动那些铁皮壳子是要用电的吧。”被称作大司夏的老人注意到了女子的走神,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抬脚缓慢走向外面的同时再次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她走路的速度很慢,看起来就如同那行将就木的人一般,可在她手中不断跳动着的光焰却在提醒着身边的人她身上那不同之处,任何敢于以为这种老迈的动作就轻视她的人都将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部落里的供电已经恢复了,那种直接从太阳光中获取能源的装置使用起来并不困难,按照那些逃难的工人的说法,等净水厂建好之后他们再往水厂那边加装一些,我们平时不用做太多事情,只要勤加维护就能保证足够的电能供应。”
在老妪朝外走去的同时,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也在随着她的位置而不断调整着自己的面朝方向,尽管脑海中的思绪一直没有停滞,但她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用了一些面前老者能够听懂的说法向她解释了工程的进度。
对于对方而言,一些新兴的技术的确有些难以理解,年轻女子也只能用对方最熟悉的词语来尝试对其进行解释。
尽管生活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原始,但部族也并非与世隔绝,由于她们那特殊的地位,不光周边地区,整个黑沙区和南大区都对这里的人敬重有加,各种能够带来便利的新鲜事物更是随着联邦的成立一批又一批的运了过来。
在经过外来人的讲解与大司夏的考虑之后,其中一部分会被留下来,也会有一些被重新送走并被要求不得将其带回,即便如此,部族里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现代化,而新一代的年轻人也并不想很多人想象中那样会与外界出现巨大的认知差异。
甚至说比起那些周边城市里的穷人,保持了一定原始生态的部族才是更了解那些新技术的存在,见识与地位和财力在某种意义上是息息相关的,后两者越高,越能带动前者的增加。
“嗯,很好,去风熄绿洲的人回来了吗”抬脚迈出洞口,头顶的烈日仿佛从口袋中跳出一般洒下了灼热的光辉,老者的双眼轻微迷了一下,在强烈的光源面前,强大如她也难免会出现一些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反应。
一望无垠的荒漠之中,风化严重的石山是这附近的最高点,任由外界风沙何等剧烈都不会影响到这里分毫。
沿着石山向周围看去,一座座颇具现代画风的房屋围绕石山而建,这里的建筑普遍都不算高,最为高耸的也不过四层。
周围的城墙也是如此,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限制了这里的建筑高度,没有任何一栋能够超过那条不到十米的界限。
回看石山,在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风沙侵袭之下,山体表面出现了严重的风化,早已有不知多少坚固的岩石化成了周围人们脚下的沙土。
这石山实际上也不算高大,区区几十米的高度放在周边的城市中恐怕还没有那里的住宅楼起眼,但它却是这片大地上所有人都认同的圣地。
石山上窄下宽,在山顶下面最窄的几米处存在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这正是老妪现在所站的地方。
从远处看去,整座石山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盘坐在地面上的巨型雕像,而如果有人能和这带了面纱的少女一般有幸见到老妪之前面对的那尊雕像的话就会发现,这看起来巨大的石山只要稍稍添加一点细节就会变成那座雕像的等比放大版。
而若是冲着这些可以被添加细节的部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风沙的作用下,这些地方的侵蚀似乎要比周围更重一些,反观那些最容易被侵蚀的地方却如同定型了一般似是有千年未曾发生过任何变化。
“卓队长还没有回来,不过琴队长倒是回来了但她受了不轻的伤,风掩绿洲那边”说到这,女子似乎有些犹豫,话语就陡然停在了这里。
“直接说就好了,你在担心什么”老妪有些不满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离开山洞之后,她手中的光焰就在一点点地暗淡着,经过了这一番对话,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了小火苗,随着那枚球体的不断下压,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熄灭。
“风掩绿洲似乎已被神明抛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罪民化身的怪物,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占据了那里,数量极其庞大,琴队长的很多队员都被留在了那里。”
“根据她的回来之后的说法,仅仅三个月没有过去,现在的风掩绿洲就已经向内缩小了接近半公里,不过她倒是没有发觉那些怪物在破坏绿洲,相比之下更像是绿洲自己在不断地缩小着。”
在听到老妪的问话之后,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不敢再多有犹豫,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她是部族圣女,地位崇高。
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面前这人的传话人,圣女这个位置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全看她的心情如何,万一将其惹恼,这个身份根本不可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帮助。
部族没有处死圣女的先例,但被幽禁的却不知繁几,历代圣女能够平安继承大司夏之位的少之又少,就连她这代之前也有两名圣女被废,现在正被关在神山下面,就连送饭都只有那些沙卫才能去做,甚至没人能够确定那些被关进去的圣女是否还活着,毕竟除了历代大司夏与她那些忠诚的沙卫之外,从来没有任何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神山与部族是这片大地上最为古老的传承,所有离开了这里并且宣布脱离的人都会被定义为不再追随神明的罪民。
即便是被定义了这种不洁的身份,他们以及其子孙后代却都依旧向往着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种信仰,也没有任何人会对此产生质疑,哪怕是在无数年前那些来自其他大陆的生灵占领了周边的时候,部族也依旧是部族。
这里面肯定存在了一些秘密,但这种秘密却只有大司夏可以知晓,圣女是备选的大司夏,但也仅限于此,何时能够得知那些完全看大司夏的安排,而对方似乎也从来都不怕传承会因意外而断绝,对于传承一事从来都是不疾不徐。
在部族的记载之中,哪怕是接任位置最快的那一任圣女都经历了整整十四年的考察期,最慢的哪一位更是等了接近六十年。
“无论是罪民还是怪物都不可能对神明祝福的绿洲造成伤害,绿洲缩减的唯一解释便是那里的人触怒了神明从而受到了惩罚,神明不可置疑。”
冰冷的声音从老妪口中传出,那沙哑的声线带着浓厚的肃杀意味进入到了年轻女子的耳中,即便是这沙漠中的烈日都未能驱走里面的寒意,刺骨的冰冷质感令她感到浑身僵硬,手脚如同在寒冬中浸入冰水一般冰冷。
“神明不可置疑,吾等只应献上虔诚。”尽管身体已经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坚持着用平稳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在严苛的肌肉控制之下,声音没有出现丝毫起伏波动,她也不敢让其出现任何起伏波动。
“你知道就好,说说圣殿的事情吧。”说着老妪收回目光,手中的光焰也彻底消失不见,她将那枚球体握住在手心,亦步亦趋的朝山下走去,尽管山路有些陡峭,她却不见丝毫为难,每一步都落得十分平稳。
“是,大概在两天前,沙漠深处的哨所传回消息,圣殿再次出现了圣焰涌动的迹象,这次的规模比上一次要剧烈得多,仅次于族史中记载的发生在几十年前的那一次。”
“耀眼的光焰将天空点燃,周遭的砂砾开始融化,炙热的高温烤焦了周围的一切生灵,只有在神明庇护下的我们才得以存在。”
一边说着,年轻女子背出了一段记录在部族历史中的话语,就如同这处部族一般,族史里面也充满了各种或许连大司夏都不明白的谜团,那段明明是发生在几十年前却不容人提及具体时间的事情便是这些谜团其中之一。
更古老的事情她不清楚,但这件事情现任大司夏肯定是知晓的,因为她就是那一任的圣女,更是亲身经历了整件事情。
因为圣殿的异动,瀚海中一处传承了无数岁月的部族因此而消失,三名大司夏也因为此事变成了两名,对于信奉同一神明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损失,也的确是值得保守秘密的一次历史谜团。
“还没有结束么”
老妪的反应不像年轻女子想象中的那么剧烈,和她想的一般,面前的大司夏的确知道圣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异动,甚至清晰地了解着那已经足有数十年无人踏足、无人祭拜过的种族圣地正在发生着什么。
但对方此时并无提起这件事请的意思,想起那两位乃至更多可能被关押在神山之下的前辈,她自然也不敢在现在贸然开口询问,只能缓步跟在对方身后,慢慢朝着那栋四层高楼走去。
作为部族中地位最崇高的人,这种高位自然也只有面前的大司夏可以居住,任何族员敢于超过这个高度都是对信仰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