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立在原地, 怔怔看着刘世金被侍卫们拖走的场面,白露依然停留在震撼之中,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一个压在头上多年的恶势力, 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消灭她此刻还沉浸在一种不现实的虚幻感中,恍惚间转过头, 难以置信地望向明昙。
后者却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正满脸笑意, 语气畅快,自顾自和身边那位同样绝色的女子说着话, “皇庄应该尽快提一个新管事上来啦。这次可得好生选拔, 一定要清正廉明之人,万万不能再与佃农们为难。”
“好,”林漱容点了点头, “此事交由我来安排即可。”
“嗯,你尽管挑人,我会和父皇去说的。”
明昙接着交代“等新管事上任后, 就把皇庄的规矩改上一改, 叫佃户们都不必再种小麦了, 全部改种成茶叶,省得白白荒废了我这么大的几块好田。”
“可、可是”
林漱容还未作答,一旁的白露却终于忍不住了,怯怯插话道“皇庄种植五谷乃是祖制”
听到她的声音, 明昙顿了顿,转头看了白露一眼,唇角忽而扬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
“这是父皇赐给我的庄子,自然由我说了算。”少女淡淡地说,“祖制不也是由人制定的么我如今下的命令, 便成了这皇庄里的新制,又有何不可”
听对方把话说得这般张狂自若,白露呼吸微滞,额角落下一滴冷汗,赶忙道“民女并无冒犯公主之意”
“唔,没事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嘛。”
明昙放缓语气,展颜微笑,转头朝遍野的黄麻与茶叶四顾一番,目光流转,最终落到了小院门后的石桌上。
“那些农具的改良草图,都是你画的对吧”
“是。”白露垂下头,叹道,“民女自小在皇庄中长大,没什么其他本事,只能种茶造纸后拿到街上去卖,或者替邻镇的人们修理改装农具,换上一些钱粮,方能给家父治病”
她年纪不大,日子过得倒是辛苦。明昙皱皱眉,“令尊究竟得了什么病,白姑娘可否告知”
“没什么不能说的,”白露苦笑一声,答道,“家父年事已高,几个月前便常说自己头晕头重,却不肯听从民女的劝告,执意要下地干活就这样,一直到了早春之时,他在田里忽然晕倒后,便从此瘫在了床上,再难起身。”
明昙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看林漱容,眼神中带着询问。
林漱容饱读各类书籍,对医学也稍有涉猎,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后便答“头晕头重,偏身瘫麻,发于年长之人听着倒像是风邪入体之状。”
“对,是中风”白露眼睛一亮,忙道,“民女请来看诊的郎中也是这样诊断的”
“令尊可有口舌歪斜之态思绪可还清明”林漱容又问。
白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家父神智尚在,也没有您说的这种症状。”
林漱容因而了然,朝明昙道“那还不算太严重,能治。”
“好,”得到了期望的回答,明昙爽快颔首,“明日我便会派御医前来,为令尊诊治一番。白姑娘放心便是。”
“御医”
白露吓得伸手捂住嘴,呆愣半晌,回神后则立即跪倒地上,眼眶盈着泪,深深拜道“民女多谢这位小姐,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倒不必急着谢我。”明昙摆了摆手,朝她笑道,“你这门栽植作物、改良农具的本事,堪称世间少有所以,我有意提你为农事总管,让你与新任管事一同打理皇庄,负责安排种茶的相关事宜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农事总管
这不就是和那刘扒皮差不多大的官吗
喜事纷至迭来,白露被这个天降大任砸了个懵头懵脑,直到对上明昙笑吟吟的双眼,方才猛的反应过来,又是惊喜又是坚定道“公主放心民女必当鞠躬尽瘁,为您好生管理皇庄,让这里种出的茶叶名扬春州”
“好,有志气”
明昙满意地点了点头,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身边的人,炫耀道“看,我就说我捡到宝了吧”
林漱容抬起头,用余光扫过那边正一脸恭敬、眼神仰慕的白露。
她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呵。又伶俐又漂亮,可不就是殿下的宝贝么。”
“”
明昙挑高眉梢,敏锐地察觉到了字里行间弥漫的酸味。她用舌尖舔了舔上牙,不由嘻嘻一笑,凑到人耳边问“干嘛,吃醋啦”
温热的吐息划过耳廓,尽数洒在颈间,林漱容有些怕痒,下意识转了转头,脸颊却似乎正巧擦过一个柔软的物什,她倏地一愣。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明昙便退开了半步,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擦过自己的唇瓣,冲林漱容意味深长地一笑。
“好啦好啦,别酸啦,”小公主眨了眨眼睛,弯眸安抚道,“就连父皇母后都知道你,林漱容你才是本公主唯一的宝贝呢”
白露虽然年轻,却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子,在明昙派人给她父亲调养的次日,便带着一帮佃农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种茶事业。
解决完自己皇庄的问题后,明昙彻底无事一身轻,带着林漱容很是疯玩了几天,把行宫中有名的景色都赏了个遍,还整天让膳房换着花样,做一些春州的本地菜送来,日子过得别提有多么逍遥。
然而,这样的美好生活却并没有持续几天,便被宫中传来的急报给打断了。
事发之地是沅州。
正如她此前在茶棚听到的消息一般,那里闹了饥荒与民变。
上一次沅州大旱的赈灾与后续事宜,是由前任户部尚书祝之慎一手操办。此人党羽众多,皆是贪墨成性的硕鼠几经转手之后,竟在上欺下瞒的过程中,将赈济的钱粮、与用于灾后修复的物资都搜刮得殆无孑遗。
而之前那场百年难遇的伏旱,则更是对沅州的土地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各片田地隐有荒漠化趋势,储水能力直线下降,栽种的作物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再加上没有足够的资源精养施肥,到了近些日子,已然颗粒无收。
难怪会闹到饥荒这样惨烈的后果。
沅州知府害怕担责,居然还试图隐瞒灾情若非钟禾尚书在核对户部税款时,发现沅州出了岔子,因此派人前去详查恐怕朝廷现在都不知道,当地竟已经开始发生民变了
皇帝在九霄殿大发雷霆,当即将沅州知府罢黜关押,并决定次日就启程回宫,连一天都来不及多留。
而就在离开行宫的当夜,正在收拾东西的明昙被盛安打断,领她来到了九霄殿当中。
“龙鳞啊,你过来。”
此时月上中天,皇帝却仍然和衣坐在案后批着奏折。听到明昙进来的声响,他也连头都不抬,只拍了拍身边早已备好的座椅,说道“朕有事要问你。”
明昙一愣,快步上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皇帝给她安排的位子上。
“父皇想问龙鳞什么”
她看了看案头堆积如山般的折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并未出让皇帝前去休息。
家国大事不可轻忽。与其说这些无用的劝慰,倒不如等会儿交代盛安公公一声,叫他仔细着给父皇送些参汤。
皇帝搁下笔,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见女儿拎得清轻重,没有为了彰显孝心而劝告自己,心下不禁大慰。
他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手抽出一封奏折,递到了明昙手中。
明昙愣了愣,捧着明黄色的本纸,犹豫片刻,低头开始翻看起来。
“沅州民变,刻不容缓,臣恳请陛下即刻派人前往当地,尽快赈济灾情,控制动乱”
这是林相的折子。
明昙一目十行,迅速读完。
她思索片刻,抬眼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皇帝,拧眉猜测道“父皇莫非是想让龙鳞举荐前往沅州的人选”
“嗯,正是如此。”
皇帝微微颔首,肃容问她“依龙鳞之见,若是在朝中派两位官员前往,应当选谁”
明昙也是正儿八经上过朝的人,自然对那些排得上名号的臣子十分熟悉。
她抿着唇,细细从官职、作风、人品等方面考量了一番之后,这才说道“龙鳞会选户部尚书钟禾大人,与散秩大臣邱广大人。”
“哦”皇帝的神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挑眉道,“说说你的理由”
“钟大人和邱大人能力过人,一文一武,刚好可以分管赈灾与平乱。”明昙答,“而且,据龙鳞所知,这二位大人都是朝中有名的清官,廉洁正直,心系百姓。若派他们前往赈灾,则必不会再出现当年祝之慎那般的境况”
她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从许多个方面分析了这两个人选的好处。
而皇帝也在明昙的叙述中连连点头,待人说完后,方才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女儿的肩,“说得很好,龙鳞是个有主见的。”
明昙眨了眨眼,刚要莞尔,却听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父皇却要告诉你你举荐的这两个人,可并不是派往沅州的最佳人选啊。”
“”
明昙一愣,不解地望向皇帝,“龙鳞愚笨,不知有谁能比这二位更加合适”
“龙鳞可不愚笨。”皇帝的语气颇为意味深长,“朕且给你一个提示”
“清涟底藏浊,黑影上悬光。”
“”
明昙顿了顿,脑中似乎灵光乍现可仅在一瞬之后,这点福至心灵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难想到任何东西。
等了一会儿后,见她依旧没有思路,皇帝便也没有继续强求,只笑道“好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待你好生想想,有了新的答案之后,再来给父皇重新举荐两个人,如何”
明昙困惑地皱了皱眉,虽然仍不理解自己错在何处,却还是点了头,“是,龙鳞记住了。”
“好,”皇帝摸摸她的发顶,温和道,“这么晚了,朕再让盛安送你回去吧。”
明昙乖乖起身,刚准备转身离去,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转回来,“父皇,龙鳞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向您禀明”
“何事”
“龙鳞日前曾与温妃娘娘见过一面,在交谈之中,发现娘娘的家乡琨州,正在种植一种名为红苕的作物。”
明昙严肃道“据我所知,这种作物耐旱抗瘠,须深扎根,很适合在沙质土地上生长;而且它的块根口感绵软,味道香甜,随便丢进火堆里烤烤就能食用,轻易便能饱腹,非常符合沅州现在对粮食作物的要求”
“耐旱抗瘠”
皇帝眼前一亮,甚至都从案后站起了身,激动道“龙鳞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明昙肯定地点了点头,“琨州玉脉开采严重,许多土地甚至还不如遭过大旱的沅州,却仍然能够栽种红苕,产量也十分惊人,正是眼下的不二之选啊”
沅州的情况说来紧急,但剖析核心的问题,其实也就只有两个关键。
一是救急赈灾,二则是给当地的农户们谋出一条新的出路。
多亏之前祝之慎倒台,他手下不少大蛀虫都被抄了家;再加上皇帝近年勤政,国库颇丰,拨粮解这一时燃眉之急,倒是不在话下。
而民变之事,虽看着严重,但百姓们只要能够活下来,又有谁愿意拖着饥累的身体去制造暴乱
因此,只要让人人都吃饱饭,让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那么无需武力镇压,沅州的动荡自然便会不攻自破
民生之事,宜疏不宜堵。
而此前最让皇帝发愁的,也恰恰是如何为沅州的日后而打算。
稻黍稷麦菽,五谷皆不能在沅州成活,那百姓们应该种些什么吃些什么
好在明昙神来一笔,提出了“红苕”这个新的选择则正好给困扰整个朝廷的问题,直接找到了解决之道
“好,好”
皇帝龙颜大悦,连连抚掌,“既然如此,朕就派你亲自督办,务必要派人将红苕的植株与种植之法完整学来,引入沅州龙鳞能否办好这件差事”
明昙眨了眨眼,略作沉吟后,不禁胜券在握地微微一笑。
“父皇放心,”她自信道,“龙鳞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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