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明晖所, 箭靶已经在林外设了一圈,有不少无心进林狩猎的公子哥们都聚在此处,嘻嘻哈哈地互相招呼, 叫嚷着要比试一番。
明昙略一打眼,便认出几个面熟的宗室和高官子弟, 皆是脚下虚浮, 没什么真本事在身, 难怪只能过来打打箭靶,过把手瘾便足矣。
思及此, 她心中疑虑丛生, 不动声色地往明晖的方向瞥了一瞥。
她的这位二皇兄可是围猎的一把好手,回回秋猎都要大出风头可这一次,他不急着策马入林, 反倒硬要纠缠自己来比试打靶,行径如此反常,究竟是安了什么心
明昙蹙蹙眉, 思索半晌, 却仍闹不清楚明晖此举的用意。
算了, 且看他要做什么再说吧。
就在明昙思忖的档口,他们也终于来到了一排箭靶跟前。
站在箭靶旁值守的士兵正出自禁军,一见明昙过来,登时露出笑容, 连忙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九公主”他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明晖,语气立刻变得没有那么热情道,“见过二皇子。”
明晖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却并未说些什么。
明昙才不管他有没有被怠慢, 自顾自地伸出手去,一拍士兵的肩,笑眯眯道“葫芦娃,是你在这儿当值呀”
被她戏称为“葫芦娃”的士兵名叫卢葫,闻不由嘿嘿一笑,昂首道“托公主的福,卑职日前刚刚升官,不然可没资格到这东风围场的里面来值守呢。”
“你升官是你自己有本事,托本公主哪门子的福啦”
明昙夸了他一句,也没再继续与卢葫多聊,直接道“今儿我二皇兄起了兴致,要来与我比试打靶。劳你去为我取一把弓来,再将场子清出一块地方唔,顺道给旁边的大人们也看个座吧,这日头晒的,切莫累着这些身娇体贵的国之栋梁。”
在旁聚成一堆的臣子听到这话,不禁顿生几分尴尬。
他们是特意来凑这场热闹的。二皇子自幼研习君子六艺,射艺当然不在话下;而九公主不过是女流之辈,哪怕如前者所,好生勤练了一段时间的武术,却也定不会是二皇子的一合之敌
既然如此,他们看的是谁的热闹,自然不而喻。
“”
众臣面面相觑了一番,终是脸皮不够厚,正要开口婉拒,却听吕巡忽然冷哼一声,语带不满道“九公主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身为武官,和身娇体贵四字可扯不上半分关系,万万不敢劳您为我等看座”
“呃,吕参领所甚是。”
虽然关注点似有不同,但其他人在嘴角微抽之后,也赶忙推拒道“臣等站在一旁即可,不劳公主费心。”
明昙轻笑一声,也没再客套,冲卢葫懒洋洋道“那就不必管他们了,只给林大小姐上座便是记得机灵点,摆到树荫下头,可别热着人家。”
“是是是,”卢葫扫了眼旁边那些不自在的官员们,显然也看出了一些什么,躬身道,“卑职哪敢怠慢林大小姐这就去办”
话罢,他干脆地转身便走。动作麻利至极,很快便将明昙交代的一应事宜办了个妥当。
“公主,您要的弓箭。”
卢葫递上一把长弓和一只箭筒,笑着道“耿指挥使听闻您要打靶,二话不说便解了自己的弓箭下来这可是有名的紫杉木弓,箭头也是由精铁制成耿指挥使平日宝贝得很,但这一回啊,说什么也要让卑职给您带到呢”
听到“精铁”二字时,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明晖轻轻挑眉,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光芒。
而这厢,明昙毫无所觉,伸手接过弓箭掂量了一下,弯眸道“耿指挥使有心了,下回定要给他带一坛好酒答谢”
不远处那边,也有两个小兵抬着一把软座快步走来,正要给林漱容放在树荫正下方时,却被后者出声阻拦道“请两位放到这里吧。”
林漱容含着笑,指了指箭靶斜对角的位置。
那处是个绝佳的观赏点,能完全看清两人射箭的轨迹,但却同样离树木有些距离,遮不住太多阳光
小兵们茫然地对望一眼,试探道“可是九公主方才”
“无妨,殿下不会介意,两位听我的便是。”林漱容答道。
思及这位大小姐在公主眼中的地位,小兵们终是不敢怠慢,赶忙把座椅搬到了对方所指的地方。
独留那些官员们站在一旁,热得汗流浃背,不由朝林漱容那边瞄了几眼,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后悔。
唉,虽然也会被太阳晒着些,但总归会比罚站要舒服许多啊
早知道还不如不要脸呢。
准备工作完成后,卢葫带人清场,不少公子哥们都被请至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向遥遥站在靶前的明晖和明昙。
“这不是二皇子和九公主么他俩都拿着弓箭,难道是要比试击靶”
“咦,九公主一介女子,竟也懂得骑射之道”
“哈哈哈,女子能懂成什么样要我看啊,恐怕她连弓都未必能够拉开罢”
“啧啧,二皇子与她比试,岂不是存心要让九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嘛”
周遭私语声不断,可明昙却好似充耳未闻。她弹了弹弓弦,随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转头朝明晖道“长幼为序。皇兄请。”
“那皇兄便不与小九客气了。”
明晖温和地点了点头,抬起双臂,挽弓搭箭,眼眸如鹰隼般锐利。他眯起眼睛,瞄准远处,突然松开指尖,长箭登时疾射而出。
“嗖”
厉箭划破空气,正正钉在十数丈开外的靶心当中,连尾羽都被震落了几根。
那几个好事的公子哥一愣,赶忙跑向靶前,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高声道“十环”
这么远的距离,竟能一箭命中,不愧是素有善于射术之名的二皇子殿下
然而,在对手一发十环的压力之下,明昙的态度却显得很是从容。她垂下眼睛,两指将羽箭扣在弦上,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一般,便轻松将弓弦拉了个满月。
“嚯”
有识货之人立刻惊讶道“那可是紫杉弓,硬得不得了九公主好大的力劲”
他尾音还没落地,羽箭便已离弦,直直朝着箭靶中央的红心冲去
在这一刹那,无数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看这支箭的轨迹,好像也会和二皇子方才一样,直接命中十环
但是,他们尚未回神,靶子上便传来了“咚”的一声。
凑近一看,便见那羽箭虽没入三分,可最后却只落在最外围的圆环当中,离靶心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圈草藤甚至连颜色都未曾涂染。
“”
目睹了箭矢轨迹的林漱容眼神一凛。
方才那箭明明准头甚稳,直冲十环而去,可眼下怎会
“嗐,二环”
一名公子哥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贱嗖嗖地肘击了一下身边的好友,“世子爷,看走眼了吧我早就说过,九公主是女流之辈,哪能和二皇子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
在他一旁,方才为九公主张弓之姿喝彩的裕王世子皱了皱眉,心下也有几分懊恼。
他爹也有一把相似的紫杉木弓,确实很难拉开。刚看九公主那般轻巧便张了个满月,还以为她是有些本领在身的结果现在一看,准头竟然如此之差
难道真是自己走眼了
而他又哪里知道,即便是明昙本人,都对这个结果十分不可置信。
四五十米的距离确实很远,可她也不是未曾尝试过。把把十环的确夸张,但七八环以上却是十拿九稳之事,怎会射出二环这般惨不忍睹的成绩
这不应该
明昙眉头紧锁,望向靶旁的林漱容,果见后者脸上也带着掩不住的惊愕,心下更是一沉。
果然,连卿卿都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远的距离,一时不中也属正常,小九莫要失落。”
见她脸色变幻莫测,明晖忽然微微一笑,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极尽善解人意,“胜败乃兵家常事,若小九仍有不甘,不妨再来比过”
“”
明昙瞳眸微颤,像是无法接受般地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急切道“自要再来”
“好。那这次便由你先来。”明晖施施然垂下弓,春风和煦地说,“依照常例,一共五箭,按三胜二负来算,小九意下如何”
“可以。”明昙点头。
旋即,她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再次拈弓搭箭,遥指靶心可是,这一箭仍然停在了与方才差不多的位置,依旧是二环。
而明晖却神情自若,又中了一发九环。两人的成绩好比云泥之别,顿时让周围的嗤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些。
还有一箭,再输则定胜负。
明昙默默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翻涌的怒意压下。
她敢肯定自己的瞄准没有任何问题,耿指挥使的弓箭同样一如往常,围场中也并无大风来干扰箭矢的轨道那么,在排除了其他因素后,唯一的纰漏就只能出在箭靶之上。
箭靶
两箭同落的位置如此相似
刹那之间,明昙眸光微凝,脑海中如同划出了一道闪电,蓦然将她纷杂的思绪劈开。
箭靶之内必有蹊跷兴许是磁石
耿靖的羽箭乃是由精铁所制,如遇磁石,只会比一般的铁块更加容易被吸附
如此一来,自己这靶定然不能再用
她咬了咬唇,抬眼望向林漱容,正想指一指箭尖,以告知对方自己的想法。
但林漱容却在与明昙对视之时,率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她把拢在袖中的双手伸了出来,借着衣裳的遮掩,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向明昙比了一个“向上看”的手势。
明昙微怔,眨了眨眼,顺着她的指尖抬眼,恰好望见了一只正站在树梢、通体灰绿的杜鹃鸟。
这只杜鹃的颜色十分普通,几乎与树叶融为一体。在明昙看过去的时候,若不是前者正巧扑了扑翅膀,她还未必会发现那里竟站着一只鸟呢。
“”
明昙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了林漱容的用意。她收回目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羽箭,不由紧紧咬住了牙关。
说实话,那棵树可比箭靶还要更远,再加上颜色隐蔽、树叶遮挡等等因素,连她都无法肯定能射中杜鹃鸟
换一个靶子可能会解决她当前的困境,但既然是明晖有意要羞辱与她,那明昙可不相信对方会在此处疏忽,给自己留有翻盘的机会。
别的箭靶定然也被动过手脚。
这样一来,也就只有那只杜鹃,或许能给她一线雪耻之机了。
明昙暗暗紧了紧拳头,咬住舌尖,目光在林漱容脸上定了定,果然收获了一丝满怀鼓励的浅笑。
“您会做到的。”
兴许是看出了明昙的踌躇,林漱容站起身来,遥遥给前者比了一个口型。
她唇角的笑意昭然,眸光温柔,满盈着纯粹的信任与坚定,只将明昙一个人独独纳入眼中。
在这样的目光下,明昙紧张的心绪竟不由得慢慢舒缓下来。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两指扣住箭尾,将它用力地绷在了轻颤的弓弦之上。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又忽的将箭尖上移,远离箭靶所在之处,让它对准了更遥远的树梢上的某一个点。
与此同时,杜鹃再度扑了扑翅膀,眼看就要腾空而起
就是现在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明昙看准时机,骤然松手。长矢破空射出,似是天陨流星一般,直冲站在枝头的杜鹃而去
这一瞬间,哪怕是镇定如林漱容,也不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只听“啾”的一声凄厉啼鸣,树梢上顿时有什么看不明晰的东西倏然坠下,砸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众人皆是一懵。
九公主怎么突然往树上来了一箭
还真射下了什么东西
把目光全部放在明昙那箭上的裕王世子一愣,率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树下,握着箭尾将那东西提起
“这是杜鹃鸟”
众人由此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他手里,一只小小的灰绿色鸟儿正挂在箭尖,足爪抻直,显然已经命丧当场。
方才的鸟鸣声分明是从树上传来可这怎么可能
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了看杜鹃本来所在的那棵树,又看了看几近二十丈开外、正神色淡淡放下长弓的明昙,不约而同地瞠目结舌。
这、这
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下,竟能仅凭目力与准头,射中巴掌大的一只小鸟,且不比击靶十环要有说服力得多
谁胜谁负,也自此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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