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一向都是乐观派, 如今这略有几分悲观的情绪,倒是马厂长觉得小姑娘最近太累了,“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攀登。这要是容易了,全世界的人都能搞,这还叫高新技术”
马厂长感慨万千,“做技术哪有不难的, 可是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呢”
能有多难
比一片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新国家难
还是比建国后就群狼环伺,强敌兵临国门难
之前那么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别的我不敢保证, 可是秦蓁你放心, 只要机械方面的事情, 我绝对给你办到。”
他不行还有那么多工人,安材的工人干不了他就去请教其他工厂的老师傅,绝对不会给秦蓁拖后腿就是了。
“那我可就记着您说的话了。”
马厂长拍了拍胸膛, “我说话算话还能骗你不成”
秦蓁笑了起来, “不能不能,你大老爷们要是骗我,丢死人了。”
看到她这么一笑, 马厂长忽然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挠了挠头,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他找秦蓁过来, 是想要说拆机器太大胆, 咋就又变成了跟秦蓁打包票
自己这是被这小姑娘带到坑里去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马厂长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这是被秦蓁挖坑引着往里面跳了
不是吧
刚才还一脸忧心忡忡的人,现在倒是不见愁容,正在那里说着什么。
还真是上套了。
马厂长无奈摇头,一把年纪的人自以为见多识广, 竟然被小丫头给诓了。
这要是说出去,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哟。
还得让小姑娘做动员,真是没脸见人了
秦蓁这会儿也不得消停。
主要是脑海里的那东西在捣乱。
系统要尊老爱幼,好好说话不行吗你看把老同志吓的。
系统唉,你何苦一直用什么苦肉计呢。
系统可是现在日本荷兰都在用数控机床,宿主咱们这设备不行呀。
一个人的舞台许久,系统终于得到了回复。
秦蓁数控机床是好,但是贵。
好东西她还能不知道
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人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甚至材料,不管哪方面都会增加成本。
然而好东西贵啊,就这么一个毛病。
秦蓁等有钱了我就全都换成最好的。
系统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
系统哦,猴年马月是七年后,倒也挺快的,宿主加油。
七年
七年是挺快的。
秦蓁没再搭理这无聊的要死的系统,她继续研究零部件磨损的情况。
知道磨损程度,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做相关零部件时,就知道度在哪里了。
只不过问题接踪而至。
“咱们的材料不行。”
这个问题,马厂长没办法解决,“他们用的这几个金属材料,应该是德国产的特种材料,咱们的锻炼水平不够。”
如果强行使用,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使用寿命很短。
段时间内没什么问题,长时间使用就会出现磨损,降低这机器的精准度。
而光刻机最引以为傲的,可不就是精准度
失去了精准度,还叫什么光刻机呢。
马厂长也知道自己这问题挺麻烦的,可这个他真的解决不来,“我联系了好几处,只不过这个咱们真的做不到,国内的大小钢厂,冶炼厂都达不到这个标准。”
部队的一些研究所他都托人去问了,也不行。
这个问题,秦蓁也遇到过,只不过和现在不同,当时研究航发那也是举全国之力。
钢材达不到标准那就联合所有的钢厂、冶炼厂一起搞。
航发问题解决了,国内冶炼水平也提升了一大截。
整个产业链条都大幅度提升。
航发能做到的事情,光刻机却很难做到。
现在想要再举全国之力做一件事,并不难,但要看是哪方面。
目前的安材,没这个能力。
秦蓁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联系下日本和德国那边问问看。”
联系倒从来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这个问题却并没有解决。
“你这量也太小了。”
“这个零部件是那边专门定制的。”
这又涉及到了专利。
处处都是专利。
不小心就会侵权。
秦蓁想要复刻重组这台设备可太难了。
不过不涉及到商业收入,暂时不会被追责就是了。
整个安材如今学习氛围极好,马厂长的英语水平也进步很多,一开始听不懂秦蓁的德语,后来倒是听懂了。
“那怎么办”
“我再想办法,不用担心。”
从钢厂进货是做不到了,不过世界上从来不缺油耗子。
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有。
“你先去让大家去忙别的,这个材料我来弄,我尽快弄来。”
马厂长怕她压力大,“你也不用着急,咱们慢慢来,说不定回头就灵光一现把这事给解决了呢”
秦蓁早些时候经常这么说,但这可不是灵光一现的事情。
没想到老马同志现在都会安慰人了,秦蓁笑着应下,“好,我不着急。”
急也没用,想要联系上德国那边的油耗子,是得需要些时间。
再者说,这段时间大家一直都在研究这台机器的图纸,车间里会画图的工人师傅们一个个的都在画图,尽可能的把每一处都落到图纸上。
年前能把图纸研究透彻就不错了。
图纸、零部件、专利。
麻烦事多着呢
吴迪接到秦蓁的电话时多少有些奇怪,“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遇到事才能找你”
“那不然呢,我在美国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主动给我打过电话呀。”
秦蓁“那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嘛。”
说的很冠冕堂皇,不过吴迪才不信这鬼话呢。
他和秦蓁认识那么多年,尽管现在国外读书有些时间没见了,但也不至于这就不了解老朋友,“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我过些天要去美国一趟,到时候见个面吧。”
这个邀约让吴迪觉得奇怪,“你来美国做什么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能来,可是你怎么好端端的来美国了”
他人在国外,但对秦蓁的动向倒也知道些,她现在不是在搞什么制造设备吗,怎么忽然间要跨过太平洋来美国
“你是遇到什么难题要来读书吗”
“不是,有个会议,我想去参加看看。”
吴迪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遗憾,“其实秦蓁,如果可以我倒是建议你来美国读书。”
出国后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国外在很多领域的研究层次比他们高的多。
哪怕是为了追赶国际先进水准呢。
“我怕是没时间了,不过没关系你多学点,回头把这些知识技术都带回来。”
吴迪听到这话苦笑一声,“你呀,就别的心了。”
秦蓁说的会议是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国际光学工程学会会议。
国际光学工程学会成立于五十年代,而首届会议的召开则是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会议这次又在拉斯维加斯举办,多少有些纪念首届会议的意思。
彼时的吴迪已经开学,不过他打算去凑热闹。
只不过这会议是光学工程学会主办,和他隔行,想要去拉斯维加斯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不对”
看着挂断了的电话,吴迪忽然间想起来秦蓁也跟光学工程没啥关系呀,她来凑什么热闹
有心再打电话回去,但吴迪还是没有再打电话回去。
会议再过几天就到来了,到时候就知道秦蓁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了,不着急。
其实秦蓁原本没打算去美国,只不过蓝兰说国内顶尖的光学、光子学、成像技术学科领域的研究大拿和公司都会去参加,这让她怦然心动。
这类会议有时候很无聊,个别大拿的研究内容太过于高深,对听不懂的来说,与天书无二,还不如去吃吃喝喝痛快。
然而对秦蓁来说,这是个机会。
之前跟马厂长信誓旦旦的说搞材料,但秦蓁和欧洲倒爷的联系并不是那么的顺利,索性借这次会议出去散散心,顺带着去看看能不能跟人搭上关系。
光刻机的镜头很重要啊。
蓝兰有些激动,“其实我挺想出国读书的,但是家里头没办法资助我。”
哪怕是申请下来奖学金,却也不足以覆盖自己的开销。
而且她需要工作来弥补家用。
这么一进一出,差价太过于明显。
秦蓁安慰道“先忙完这阵子,等将来有机会了再出去也不迟。”
蓝兰点头,“嗯。”
她也没那么执念,你看她没出过读书,不照样有机会去参加国际会议吗
这次去参加国际会议多少带着几分阴差阳错。
这类国际会议的邀请函自然到不了秦蓁的手中,在ic产业里,海芯算是小有姓名但和这次光学会议没什么联系。
安材倒是有联系,但18线的小公司,主办方压根不在意。
收到邀请函的是首都高校的一个教授。
他没有去的打算,这邀请函被李国利弄到了手,辗转一番到了秦蓁手中。
做研究的人,尤其是理工科的研究向来清楚与国外的差距有多大。
理性的认识驱动,人需要努力却也得知道努力的方向。
秦蓁现在做的东西,李国利帮不了太多的忙,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人脉,给这个学生铺铺路。
这条路太难走,他真怕秦蓁有时候钻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最后坑了自己呀。
一月中旬,秦蓁和蓝兰带着几个光学部的年轻研究员去美国开会。
长途的飞行让人难受的很,哪怕是直飞,也浑身不舒坦。
你要是坐火车还能在停靠时下车去呼吸口新鲜空气,可飞机上哪能一直走来走去
蓝兰觉得自己浑身骨头架都僵硬了,瞧着秦蓁没事人似的一阵羡慕,“个子不高就是好。”
秦蓁人小坐在那里没那么憋屈。
秦蓁“”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她习惯了而已。
而且,她也不是那么的矮好吗
一米六二了呢。
也就比蓝兰矮三公分。
鞋底稍微高一点都看不出来。
好吧,青少年不穿高跟鞋,秦蓁暂时还没有办法追超蓝兰的身高。
倒是一起出来的其他几个人,看到秦蓁这一脸不太开心的模样,小声提醒蓝兰,“别总是这么口无遮拦。”
“没事,秦蓁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在安材,秦蓁是个很奇特的存在。
好像跟每个人都很熟,不管是车间里的工人,还是仓库里的库管,又或者是工厂的保安。
可是年轻的研究员们还是不了解秦蓁。
哪怕她一直都笑容满面,几乎从没对他们发过火。
“就很聪明的好人。”
这是什么形容
其他几个人不懂,瞧着秦蓁买了吃的回来,他们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倒是蓝兰藏不住话,安顿下来后有些睡不着,“秦蓁你睡着了吗”
“还没。”
她拿到了会议的流程单,整个流程如今都印刻在脑海中,甚至就这些演讲可能阐述的问题,秦蓁都有在思考。
本该倒时差的人一时间反倒是睡不着。
“张亭他们跟我说,跟你说话要注意点。”蓝兰趴在床上,“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可想了想还是觉得要问你,这样真的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我们是革命战友是一个战壕的同志,不分尊卑,平等对待就行。”
蓝兰几乎从床上蹦起来,“我就说嘛,干嘛非要弄得尊卑有序跟封建社会似的,咱们是新时代的人,不搞那套,压抑天性多不好。”
“小点声啦,这酒店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蓝兰瞪大了眼,“不会吧”
“骗你的,早点睡,回头跟他们说清楚就好。”
秦蓁暂时还没有睡的打算,她看着天花板,脑海中是那些演讲报告主题不断的来回游走。
等到困意袭来时,已然是后半夜了。
清晨醒来,还不到八点。
蓝兰酣睡正香,被子早已经被她踹到了床头。
秦蓁莞尔,倒是没着急喊人起床。
会议明天才正式开始,不着急。
秦蓁逛了一圈回来时看到了吴迪。
很长时间不见,吴迪却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瘦了些。
“我还以为整天汉堡牛奶会让你变胖呢。”
吴迪叹了口气,“别提了,之前是变胖了,结果这次为了出来熬了两天两夜也没怎么吃东西,愣是把我饿瘦了,怎么,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补偿个屁,你自己课业不认真还能赖我头上”
吴迪虽然整天听到欧美人的激情辱骂早已习惯,但对于秦蓁骤然爆粗口这件事他还有些不适应,“你现在怎么也暴躁了”
秦蓁“哪有”
不就说了句脏话嘛,这叫情绪的自然宣泄,怎么能跟暴躁扯到一块去呢。
强行因果,这逻辑不通。
被倒打一耙的吴迪哭笑不得,“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行行行,我是东道主我请你吃饭行吧”
“不行。”
吴迪“你还带了别人”
到底是老伙计,对秦蓁的性子再清楚不过,“那是,咱们麻雀虽小却也得五脏俱全啊,还有三个人。”
蓝兰和另外两个男生。
眼前这位是正儿八经的留学生,这让蓝兰话都多了起来,扯了半天她意识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吴迪你在哪里读书”
吴迪笑了下,“在宾州。”
“匹兹堡”
吴迪点头,他在卡内基梅隆大学读书,之所以去宾州自然是因为这所学校的计算机系闻名世界。
蓝兰对秦蓁在海芯做了什么并不是很熟悉,但很快就意识到,能够飞了大半个美国,从匹兹堡来到拉斯维加斯,吴迪和秦蓁的关系非同一般。
怪不得秦蓁说什么革命战友啊。
除了革命战友,谁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也想要这样的革命战友。
吴迪也没少参加业内的学术会议,不过这种跨学科的并不多。
很多专业性的内容他有些听不太懂,看着秦蓁飞速的做着笔记,吴迪一肚子的问题。
好不容易演讲结束,到了提问的环节,他总算能开口说话,“你都听的懂”
隔行如隔山可不是瞎话,光学和计算机科学区别大着呢。
蓝兰是化学系的学生,因为最近在搞光刻胶,不得不光学、化学两手抓,听这演讲都有些费劲,秦蓁确定能听得清楚明白
“还行,有几个小问题不太懂。”
秦蓁揉了揉脖子,侧头看吴迪,“你有什么不懂的我解释给你听。”
吴迪十分实诚,“都不懂。”
“你可真笨。”
吴迪“”泰坦尼克号都能沉船,你信不信再说一句咱们的友谊小船也会翻
他还想要再说,秦蓁已经举手开始提问了,几个问题一并抛出。
接连几场会议,都有问题,这让与会的专家和工程师们都对这张东方面孔有了印象。
被提问的专家有些好奇,“请问你是”
“算是工程师吧。”
秦蓁的这个算是让做报告的专家笑了起来。
“工程师,那你做哪方面的研究”
秦蓁眨了眨眼,“光刻机工件台。”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光刻机工件台涉及到测量和曝光,与镜头相关自然和光学有绝对的关系。
毕竟昨天的会议上就有人提出关于镜头的研究成果。
主席台上的专家好奇问道“请问你是日本人”
这次日本的企业也有来到拉斯维加斯与会,在光刻机领域,尼康和佳能还是业界翘楚。
“不是。”秦蓁笑着回答,“中国人。”
这个回答引起了现场的议论。
中国人研究光刻机工件台
他们连光刻机都弄不出来,哪来的底气搞光刻机工件台
这像是一个笑话。
惹得会议现场讥笑声不断的笑话。
秦蓁泰然自若,“现有的光刻机都是依照既定顺序进行工作,上下片、测量、对准、曝光,这些环节缺一不可。一个环节的错误就意味着这片晶圆浪费了。去年的全球半导体产业报告还没有出来,我暂时不清楚去年的芯片数据是多少,不过依照阿斯麦尔光学部门那位范希克博士的演讲,我想市场需求量是大幅度提升了的,毕竟他们的as5500出货量很大。据我所知现在的光刻机都是24小时工作制,但在这个工作制下依旧有巨大的缺口没有被弥补,那么我想提升光刻机的效率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议题,而研究工件台,能有效提升光刻机产能。”1
秦蓁的理论阐述让主席台上的专家皱起眉头,这话倒是不错,但略有些空泛。
“这话谁都会说,但怎么才能提升产能你倒是说说,你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吴迪连忙站起来,“不能说。”
秦蓁现在没做出成品来,说了只会被这些人抢走。
学术界可从来不是一群光风霁月的君子,小人更多。
秦蓁笑了起来,“没事,说了他们也做不出来。”
但说了,能让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工件台无法满足产能需求,如果是两个呢”
秦蓁看着哑然失声的会议现场,“双工件台是我正在研究的内容。”
“不可能”
不远处有人站了起来,一口糟糕的英语不用想就知道是日本人。
尼康这位光学工程师并不认识秦蓁,“就算是给你们光刻机的全部图纸,你都做不出来光刻机,你怎么可能研究出来双工件台”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出来”秦蓁看着对方,“你倒是把图纸给我呀,看我做不做的出来。”
一旁吴迪等人“”
这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总是累的,嘤,想要假期我中午没更新,下午多写了点。
1双工件台的百度百科
双工件台技术是as`2001年才做出来的,国内前几年突破了这一技术打破垄断
查资料的时候看到外国专家说就是给你们光刻机图纸你们也做不出来,主要是因为光刻机涉及到全球供应链,现在的euv光刻机光有图纸还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