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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花非花
    “三, 四,五,及格。六, 加10分;七,加10分”

    随着杨昊的计数声音, 单杠上的少女正握横杆, 额上的汗水顺着皮肤留下颊边。她发力往上拉,身形笔直, 没有丝毫左右摆动, 流畅地完成了最后一个引体向上。

    “李潇潇,单杠一80分。个别动作不够标准, 注意下巴要完全过杠”

    李潇潇跳下了单杠,手臂一阵酸疼,在杨连长的问题总结中,以及队友们“你真惨”的眼神中回到了队列了。

    为了保证新兵连训练效果,排长和连长会不定时抽查新兵, 今天六连就是连长杨昊亲自抽查, 从每个排都抽了两个人出来, 李潇潇就是被抽中的其中之一。

    每个被杨连长亲自点过名的人,最深的感受就是之前学的怕不是都白学了

    比如李潇潇刚才的单杠练习,杨连长最终计算的有效数量是八个,但实际上她做了十二个, 平时能在排长手下过关的质量,到了杨连长手上, 过关难度被提了不止一个等级。

    李潇潇从三月开训时就已经经常练,那都是奔着拿满分下的功夫,其他室友们见连她都被批成这样, 再想想她们连及格都勉强,当场整个人都蔫了。

    “怕什么,”李潇潇见她们一脸生无可恋,偷偷地揉了揉手臂,小声地说,“到时候负责打分的又不是他。”

    连长就一个人,一个连队一百多号人,要是只靠他一个,那得花多少时间才能考核完所以考官依旧是排长,只是各排交叉监考打分。

    下一个被抽查的人还没上杠,杨昊就看了过来“李潇潇,有问题先打报告再说,谁让你在下面说话的三圈”

    是,是李潇潇自动自觉地出列,左转,十分熟练地跑进跑道了。

    反正这连队里就没有人还没被杨昊罚过的。

    李潇潇总算知道,为什么莫洁梅说新兵连大家来自不同兵种,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怕了杨昊。

    被罚多了,也就从第一次的羞愧不安,变成后面的佛系乐观,李潇潇心想这还顺便练了吧长跑呢

    南方沿海的五月份已经是夏初,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在阳光的关照下,新兵们普遍都黑了至少两个色度。

    只有李潇潇是个例外,明明练习强度比大多女兵都强,但她仍旧跟刚来时一样白皙,要不是挽起衣袖时露出的那层薄薄的肌理,以及脸颊的圆润消了下去,队友们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跟她参加的是同一个训练吗

    抽查结束后,杨昊总结了一下共通的问题,排长们和班长们一一记下,随后开始针对性地加强训练。

    体能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但因为临近考核,大家都自觉地留下来加操。

    李潇潇把藏在一边的小本本捡了回来,坐在一边开始一样样数据记录。她做了个简单的表格,抬头是各项要求指标,第一列是各连中表现比较突出的新兵名字。

    每隔两三天,她就会去班长那边打探表格上名单的表现,邓冬梅见过她这小本本,简直叹为观止这名新兵在跟名单上的人对比,计算他们和自己的每项得分,想要扬长避短。

    哪项不擅长的能不能用时间补,如果不能,就只练到及格线,将时间用在其他能争取的项目上。

    李潇潇盘腿坐在草地上,握着铅笔,纠结看着写满了字的表格。她用铅笔轻轻地戳着下巴,不时在表格上修修补补,但不管怎么算,都还有好几个人排在她的前头。

    那些都是陆军和海军的男兵,像俯卧撑和单双杠这种跟体能极大程度挂靠的项目,她没法超过他们,而且这些项目是可以加分的,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李潇潇叹了口气,在自己擅长的几项里再试着提高上限,比如长跑、战术、止血包扎等等。

    这就意味着,她在这些项目里,要拿到比训练时更好的成绩。

    “潇潇,过来帮忙按一下仰卧起坐。”

    远处的林海玲朝她大声喊了一下,李潇潇收起笔记本,应了一声“来了”

    队友间的互相帮忙,也加深了班集体间的友谊,即使在训练中有人失误,导致被连坐惩罚,也从来不会有人抱怨。

    眼看着就要进入五月中旬,新兵们终于迎来了接连不断的考核。

    考核是安插在日常训练当中,用教官的话来说,那就是当作过一次正常的训练,拿出平时的水平来,只不过是多了一个打分而已。

    这话丝毫不能让新兵们放松下来,大家都生怕不及格被踢出部队,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应试。

    就是在这样全员备战的紧张气氛中,蔡晓清居然还私下找了李潇潇几次,最开始是挑衅,说李潇潇搞鬼拆散她和秦致新。

    蔡晓清和秦致新最初还是能联系得上的。

    秦致新在电话里甜言蜜语,也叹着气告诉她,他跟冯宝姝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收留了冯宝姝几天,这点周所长也知道的。

    蔡晓清当然是选择相信秦致新,可后来她就联系不上他了。她没办法,只好忍着会被蔡博闻骂的可能,回家低声下气地问了一下蔡博闻。

    不出她所料,蔡博闻骂了她一顿,但原因确实她没想到的。

    她没想到蔡博闻知道她私下联系了秦致新,而且蔡博闻还告诉她,秦家那边已经将秦致新强行塞到一个偏远地方的项目里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来。

    蔡晓清马上就慌了,觉得这事的起因,就是因为周志鸿的一通电话,于是她也不顾之前的不愉快,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求起李潇潇来了,希望她让周志鸿帮忙走动一下,把秦致新调回来。

    李潇潇真不知道说这大小姐是天真好,还是愚蠢好。

    这种调动是一句“走动”就能办得到的吗真要去做,得花多少力气蔡晓清这些天没事就来跟她对线,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现在是哪里来的脸面让她去帮忙

    李潇潇当然不会管蔡晓清的请求了,一是秦致新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是傻了才会将一个放在自己身边。二是那渣男也不是真的喜欢蔡晓清,走了对大家都是有好处,嫁错人不说毁一辈子,至少了毁了半辈子吧。

    蔡晓清求了几次李潇潇都不答应,大小姐脾气复发,不装了,那脾气简直像低谷反弹一样,朝李潇潇猛烈开火,然后李潇潇报给了苏雪鸿,苏雪鸿也不跟二十三班的班长沟通了,直接报给了六连的排长。

    李潇潇考进部队之前,人气在军区就已经有群众基础了,现在再加上指标好脾气好人缘好,排长见自己的兵被这么欺负,直接去堵二连一排排长的路了,要对方给一个交代。

    蔡晓清这号人物在二连也是很出名了,但跟李潇潇的出名不一样,蔡晓清是黑红。她的排长也烦这麻烦精,给她这回滋事挑衅直接记了过,并严肃警告了她,她这才安生了下来。

    5月14日这天考的是负重越野,新兵们已经提前背好部队发的背囊,里面是13公斤的碎石。

    越野跑考核需要用到专门的地形,在基地大后方,教官们提前将新兵们拉到场地,让所有人都先做好热身。

    这里不像标准操场那边有明确的跑道,而是一片山野地区,班长们分站在不同的驻点,充当监考员,以防有人将碎石从背囊中扔出来,而排长和连长们则在车上沿路随机观察。

    新兵们集中在起跑线上,等着监考人开跑的信号。

    林海燕小声地抱怨“怎么还不开始啊,已经背着这玩意儿好久了。”

    背囊背上之后就不能摘下来,这也是在模拟行军中的情况,李潇潇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应该快了。”

    李潇潇脸不改色,邹晓芳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哎,没想到你看着瘦瘦弱弱,居然还挺能扛。”

    李潇潇曲起手肘,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作大力水手状,笑嘻嘻地说“肉不在多,而在精,我这可都是肌肉呢”

    其他室友们开始起哄“女兵的面子就靠你了,待会儿跑个第一回来”

    这片场地平时不能随意进出,所以越野训练平时都是连队统一练习时,新兵才有练习机会。

    李潇潇昨天刚计算过,自己要想总成绩拿第一,这越野即使拿不到第一,她也起码要进前三。

    将近五点的时候,考核终于开始了。因为人数过多,所以分了两批进行。起跑号角吹响之后,新兵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李潇潇朝自己的队友说“我要先跑了。”

    邹晓芳知道她是要跟领跑的那群强人拼了,连忙点点头“去吧去吧,加把劲,超了那群男人”

    李潇潇抿唇一笑,加快了速度。

    不到五分钟,整个队列就出现了明确的分层,领跑的那批人跟第二批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剩下的还有一大半距离,李潇潇吊在第一部队的末尾,打算在后段再发力。

    中间到了一个下坡地段时,她滑下去时,半路脚下磕到了一块半凸起的石头,因为惯性太大,撞上去的时候脚心连着小腿都麻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到底时站起来按了按痛处,有点疼,但还能忍受,于是继续跑起来。

    然而,跑了大概不到两百米,那痛处越来越明显,她感觉脚踝一阵钻心的疼,小腿肌肉像是被重锤过一样,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

    李潇潇心想,这不会是扭伤了吧

    负重越野的及格线是二十五分钟,李潇潇刚才从坡下来时速度已经慢了下来,现在耽搁了一阵,第二批人就已经追了上来,见她一瘸一拐的,有人放慢了速度问她怎么了。

    李潇潇有点无奈地说“好像扭伤了。”

    一个女兵停了下来,表示自己是学医的。

    她捏了捏李潇潇的小腿肚子,见李潇潇忍不住倒抽冷气,说“你是不是刚才那个坡上被磕到了刚才也有两个姑娘受伤了,我看你这像是伤到跟腱。”

    跟腱就是支撑人站立、行走、跑步的肌肉,如果受伤了会很麻烦。

    跟腱受伤一般是发生在剧烈运动的时候,如果强行继续会有断裂的风险。跟腱断裂,那就意味着小腿以后不能发力了。

    李潇潇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远处有名面生的教官吹起哨子,示意他们不要停着不动,李潇潇让他们先走,然后自己慢慢挪出了跑步的范围。

    教官走了过来,看着她问“怎么回事”

    李潇潇说“报告长官,跟腱受伤了,无法继续跑。”

    她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有两个女兵也在慢慢往前挪,她认出来那两名都是隔壁连的舞蹈演员,其中一人看起来似乎比她还严重。

    第三批的人也开始赶上来了,后面跟着搭载连长、排长的车。

    安排车这样跟着,一是最后一批人是体能不及格的大户,二是这样施加心理压力,说不定能刺激这些落后的新兵激发出自己的潜能。

    跟腱受伤可大可小,尤其这还不是普通新兵,是文工团那边的人,而且这新兵平时比谁都积极,显然不会是为了逃避这五公里越野而装受伤的。

    教官犹豫了一下,让李潇潇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头向军车那边走去。

    等的过程当中,李潇潇看到蔡晓清也经过了,蔡晓清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她朝蔡晓清做了个“秦致新”的口型。

    蔡晓清果然当场黑了脸,冷哼一声,加快速度跑过了。

    那两个女兵还在慢慢跑着,见李潇潇停了下来,于是也站在了她旁边,毕竟她们是舞蹈演员,腿脚是半点都不能受伤的,要是影响以后的舞台就麻烦了,有李潇潇在,要是她能免去这五公里,她们就也能沾沾光。

    没多久后,那名教官就回来了,而且还是跟着杨昊回来的。

    教官显然已经跟杨昊报告过情况,杨昊看了三名伤号的腿脚一眼,朝她们说“起来走两步看看。”

    三个人不明所以,李潇潇心想难道还能通过走姿来判定受伤的程度

    三个人都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杨昊说“继续跑。”

    李潇潇

    她当即喊了一声“报告”

    杨昊看了她一眼“说。”

    “连长,我跟腱受伤了,”李潇潇试图跟对方解释,“如果强行跑,跟腱断了怎么办”

    杨昊皱了皱眉“谁跟你说你是跟腱受伤了”

    李潇潇底气十足地说“是一名医学生女兵,连长。”

    杨昊显然没将这话当一回事,重复了一遍“继续跑,这是命令。”

    李潇潇说“杨连长,你不是专业医护人员,单凭看一眼就能判断我们没事了吗我们是文艺兵,我旁边这两位还是舞蹈演员,如果跟腱出了问题,文艺生涯就结束了。”

    另外两名文艺兵见李潇潇这么维护她们,也不好意思一直不吭声,于是也说“报告连长,我们希望伤好了之后重考。”

    杨昊看了她们一眼,说“要么现在考,要么就不用考了。”

    那两名文艺兵一噎,显然眼里有犹豫了。

    李潇潇觉得这人简直蛮不讲理,讲求坚持精神也不是这么讲的,又不是要舍身炸碉堡的生死难题,只是一场训练考核,现在训练期还没过,为什么不能过几天再考

    她被杨昊搞得有点火大,李卫国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规矩,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杨昊,说“杨连长,现在新兵训练期已经过了一个月,根据规定,我们在这里受的伤,军区是要负责的,直到养好伤为止,然后再根据伤情,评估身体机能是否能继续留在军区。”

    杨昊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想到李潇潇会知道这些规矩。他看着她,说“那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条规矩,指的是那种严重的需要住院的伤,你们这种根本算不上。”

    李潇潇说“等严重了就晚了。”

    杨昊问“那你们的意思是不愿意跑了,是吗”

    李潇潇斩钉截铁地说“是。”

    杨昊看了看另外那两名女兵,她们见李潇潇都这么说了,也怕腿出问题,于是也马上跟着说“是。”

    杨昊没再说话,朝另一名排长说“朱继东,将她们三个送去基地医院拍片,找杨医生。”

    朱排长应了一声,调了辆军车过来,把李潇潇等人拉去了医院。一番折腾之后,结果出来了,只是轻微扭伤。

    杨医生还叹气说“杨连长这每年都带新兵连,经验都出来了,跟腱受伤和扭伤其实还挺明显的,他能分得出来。”

    可之前是专业医学生说的跟腱受伤,她总不能拿自己的腿来冒险吧这时说什么也没用了,李潇潇朝医生道了谢,硬着头皮回到了新兵连。

    当天下午越野跑考核结束,李潇潇等三名女兵因为违纪而被罚关禁闭三天,李潇潇朝班长说清楚事情来由,但依然免不了这个惩罚。

    禁闭室一般是用来关不服管教的军人,号称刺头的集中营。

    它是一个个单独的小房间,为了达到震慑效果,是不可能让“犯事”的人过得舒舒服服的。

    它长宽都不会超过一米六,里面的床小得离谱,只有正常大小的三分之二长,能应召入部队的人都有身高要求,进了禁闭室就不可能在里面伸直腿躺平。

    这都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地方,在于禁闭室没有灯。

    李潇潇被押着到了禁闭室门口的时候,看着里面那小小的空间时,心里有点发怵,身后的两名女兵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就直接将她推了进去,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给。

    门在身后被锁上,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也非常安静,李潇潇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的脑海深处忽然浮起几个破碎的画面狭小而黑暗的木柜,明亮的缝隙,被关在木柜中的自己。

    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小时候那天真又高兴的声音可以了吧我是不是赢啦我要出去啦快给我打开。

    木柜外的那些声音稚嫩却带着恶意的奚落哼,就关着你让你欺负宝珠

    那是原身内心的记忆,那些声音如此真实,李潇潇的呼吸时轻时重,快步摸索到床上,坐了上去。

    她不止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感到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四周的空气仿佛在慢慢被抽空,让她有点喘不过气,进而诱发缺氧的恐惧。

    原身有幽闭恐惧症

    李潇潇前世并没有这个心理病,但这禁闭室显然是触发了原身刻意想要忘掉的记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身后来对李宝珠越来越不好了。

    李潇潇靠在墙上,抱着膝盖,试图平伏着自己的呼吸,重掌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回想着自己最爱的喜剧电影中的名场面,将那些引发焦虑和恐惧的画面压下去。

    这个方法很有效,但需要她时刻留意,否则稍微一愣神,那种窒息感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因为禁闭室中太黑,李潇潇的手表也没有夜光功能,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只有到了送饭点,她才终于知道,大概是六七点左右。

    严重的幽闭恐惧症会产生被害幻想,甚至会引发窒息,七十年代的医院还没有专门的心理科,精神类疾病这块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李潇潇怕这么下去要出事,趁着送饭的时候,跟外面的军人说“我不舒服,要申请去医院。”

    外面的人却毫不动摇“进来之前都是有身体检查的,除了轻微扭伤之外,你的身体状况非常好。”

    李潇潇这才知道,原来杨昊送她们三个去检查,已经想着要将她们关禁闭了。她心里暗骂一声,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外面的人已经把窗口关上了。

    她忍不住踹了一下门,门上发出一阵巨响,刚才那军人隔着门又说了一句“你这样要再加一天的”。

    黑暗中又只剩下了她又急又重的呼吸。

    李潇潇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三天了,只要稍微一放松,身体的大脑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样,开始自顾自地陷入恐惧和焦虑。

    她爬到床上,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想象着有人在抱着她和保护她。

    李潇潇开始觉得疲倦,半睡半醒中她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循环。她开始有种错觉,自己像是在溺水,看着光亮的水面,却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远,而她慢慢地沉入水底

    “潇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看到了光,浮光里是重锋着急的脸。

    李潇潇迷迷糊糊地想,是梦么

    一定是假的,团长一直都是很冷静的,才不会像这个假团长这样着急。

    肯定是假的,她还在关禁闭,乌漆嘛黑的,都让她出现幻觉了。

    可假的也好啊。

    李潇潇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幻觉伸手过来抱起她的时候,她终于主动躲进他的怀里“团长,我好害怕”

    “他们欺负我”

    “这里好黑啊”

    “我想回家”

    重锋握着电筒的手,几乎要将这铁皮柱子捏爆。

    怀中的少女在瑟瑟发抖,从前即使是哭的时候,她说话的咬字都是非常清晰的,可现在每一句都吞了字。

    重锋永远都不会忘记,刚才他进来,手电照进来的时候,床上的身影脸色苍白,蜷成一团,连呼吸的起伏都十分微弱,那一刻他感到身体里有一把钝器,在他血肉里翻搅,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我来了。”有生以来,重锋的声音发着抖,“别怕。”

    野营拉练整个过程维持四十多天,他特意请了假,提前一天回来。

    因为明天是5月15日,潇潇的生日。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回来一打听,就发现潇潇竟然被关了禁闭。他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直接打了申请,说清楚提前释放的理由,得到批准之后,马上赶到了这边。

    李潇潇的情况非常不好,重锋连夜将她送到了基地医院,医生打了镇静剂之后,她才安静了下来,陷入昏睡。

    第二天上午,二连一排一班的女兵集中之后,才发现,今天她们的班长都站到了一边,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取代了她们班长的位置。

    “今天你们的班长没空,由我来带你们半天。”男人神色淡漠地扫过每一个人,“我是重锋。”

    这位新班长上午就只有一件事,检查军体拳。

    他已经抓了很多次蔡晓清的动作差错,错一次罚一圈。

    到最后,蔡晓清终于忍不住了,说他是针对她,质问他为什么只抓她一个,明明她跟其他人做的都是一样的。

    重锋笑了笑“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张班长没好好教你们”

    这本来就是蔡晓清一个人的事,其他人之前已经受够了她的连累,当然不乐意被拖下水,马上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重锋看了出声的女孩子一眼“说。”

    女孩子回答说“报告教官,张班长教得特别好。”

    蔡晓清咬了咬牙,说“对,张班长教得很好,就是我学得比较慢,下课后看着其他人继续学的。”

    其他人脸上的不满毫不掩饰什么,但蔡晓清已经顾不上了,她也没想到重锋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公报私仇。

    重锋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针对你”

    蔡晓清说“我只是觉得疑惑。”

    重锋笑了“服从是军人的天性,不过我看你确实不像是个合格的军人,你要问,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省得被关禁闭时还不知道检讨怎么写。”

    关禁闭蔡晓清慌了。

    重锋让其他学员一个个出来比划,说是要找出是哪个学员没学好,做了蔡晓清的“坏榜样”。

    其他学员可不想被罚,分分使出浑身解数,之前集训哪怕有浑水摸鱼的,这会儿愣是一个个做得比陆军老兵还标准,这“坏榜样”自然也就找不出来了。

    于是乎,蔡晓清不但集训偷懒,还污蔑战友,罪加一等。

    重锋将她罚了三天禁闭,亲自送过去的。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蔡晓清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蔡晓清咬牙切齿地说“你公报私仇”

    重锋一脸漠然“我违反了哪条规定你大可以举报我。”

    蔡晓清说“你是军人”

    “当然,我是军人,我保家卫国,保护无辜百姓,潇潇干干净净,我护着她那是天经地义。”

    重锋看着蔡晓清,目光锋锐“蔡晓清,昨天你让人跟潇潇说是跟腱受伤,害她违抗连长命令,这件事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不再多说,干脆利落地将这女人交到了禁闭室的管理战友手中,又去了一趟找王海涛,将查到的结果和资料都交给了王海涛。

    虽说王海涛与重锋分属不同军种,但重锋职级是比他高的,新兵连的事居然还要领导帮忙干活,王海涛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保证会处理好这件事。

    做完这一切之后,重锋这才去了基地医院,来到李潇潇的病房。

    小姑娘还没醒,昨晚那一剂镇静针能让她睡一整天了。

    重锋安静地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李潇潇醒过来的时候,看着明亮的病房,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有个人影,她转过脸,看到是重锋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重锋见她仍是有点愣神,不由得有点担忧,俯了俯身,低声问“潇潇,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潇潇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在被子里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疼的。

    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涌入脑中,那些她以为是幽闭恐惧症发作时的幻觉,居然是真实的。

    她昨晚做了什么她居然抱着人家哭的稀里哗啦

    李潇潇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重锋“我没事了,谢谢重团长。”

    这年代还没有空调,五月中旬其实已经有点热了,病房里只开着风扇,李潇潇没有盖被子,身上只穿着的确良质地的薄军服,侧身显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重锋知道的,那腰确实很细。

    他低声问“你还在生气么”

    团长,重团长,只差了一个字,亲疏远近却完全不同,后者还有一种刻意的疏离。

    李潇潇微微蜷了蜷脊背,握着拳头说“没有。”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是面对重锋的最佳状态。

    尽管已经从禁闭室出来了,幽闭恐惧症也没有发作,但在黑暗和恐惧中煎熬太久,让她仍是没缓过神来。

    她希望自己能在重锋面前体面一些,可她的脑子似乎就是一片空白,让她完全没有对策。

    重锋把备在床头桌上的保温瓶取了过来“先起来吃点东西吧,你昨晚也没吃。”

    昨晚他去禁闭室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晚饭一动没动。

    他的声音温和平缓,李潇潇曾经非常喜欢听他说话,可这时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烦躁,一阵心头火起“我说很多遍了,我不是小孩子,你可以不要管我吗”

    这句话仿佛像是冲毁堤坝的第一波洪水,后面的紧跟着倾泻而下。

    李潇潇从床上爬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重锋,一字一句地说

    “你感激李彦和路扬芳,所以你总想着要照顾我。可你知不知道,就算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重团长,我说得很清楚了,真的,能不能拜托你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不是每个人能都能像你这样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行吗”

    李潇潇说着说着眼眶都有点红了,这些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感到酣畅淋漓,却又马上无比后悔,心口仿佛受着冰火两重天。

    她慢慢地曲起双腿,抱着膝盖,把脸埋在手臂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重锋并没有走。

    “侦察兵里有人专门负责狙击,他们通常都要忍受长时间的寂静潜伏。为了训练这种能力,他们要在黑暗的房间里呆上一段时间,跟禁闭室差不多。”

    “这种环境不能长时间逗留,不然会容易出现问题,比如说会胡言乱语,看到幻象之类的。”

    重锋把手轻轻地放在李潇潇的头顶“潇潇,你只是突然被迫进入静寂态,会出现这种反应是正常的,而且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李潇潇往旁边一挪,重锋的手顿时就落了空。

    她抬起头,眼底已经筑起了围墙,重锋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她能跑得过他,她可能撒腿就跑了。

    李潇潇的声音毫无起伏“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重团长,为什么还要摸我的头,这是一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行为。”

    她急,重锋就放缓了语气,目光温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己留着你的录音带吗”

    李潇潇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要报答李彦的恩情,要关照她的女儿,怕她拿着录音带会出事。”

    重锋笑了笑,说“因为我想听。”

    李潇潇“”

    重锋又说“只要不是出任务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在听。”

    李潇潇“”

    重锋看着她,说“我想象过你十八岁的样子,潇潇。”

    李潇潇“”

    “就在梦里。”重锋慢慢地说,“你是玛拉,我是罗伊。”

    李潇潇再也绷不住了,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重锋看着她,眼底一片坦荡“可你还这么年轻,潇潇。我不能在你最张扬又洒脱的年纪,将你困住。如果”

    他的声音低了低,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如果一年后,你的想法没有变,那么我等你,潇潇。”

    潇潇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他了,他之前却一直在逃避。

    可昨晚当他进入禁闭室,看到她无声无息地蜷缩成一小团,他既心痛又后悔。

    她一直看起来那么开朗乐观,可她也是会害怕的,她也要有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她没有安全感,不管是在京市重宅,还是在这里,她睡觉都是蜷缩成一团的。

    李潇潇已经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可是,他说他听录音带。

    她是知道的,她之前看到录音带胶圈的磨损时就知道了。

    她磕磕巴巴地说“我”

    “我”了半天,她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重锋笑了笑,大拇指轻轻地刮过她发红的眼眶“生日快乐,潇潇。”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正文还有补充已补充

    嗯,之前说好的三章内,就是这个样子。

    然后有人问到如果团长没有找营长说蔡晓清这件事,蔡晓清会不会被处罚的问题。当然还是会的,因为潇潇已经报给班长了,班长肯定会去处理,要先查毕竟新兵人那么多,信息也不全,需要时间的,再逐级往上报,班长排长连长营长,这是从下到上的职级。团长直接找的营长团长的职级比营长高,所以动作才会更快。

    潇潇在这件事里面也有错。连长已经判断不是跟腱受伤了,也告诉了她,但是她不信。连长是肯定有经验的,扭伤跟跟腱受伤确实很明显。潇潇虽然是被骗了,但是面对一个是新兵连连长,一个是身份未确定的新兵新兵在宣誓和授职之前,都不算是军人。之前方浩明有提醒过她,不要太相信人。,潇潇没有选择相信连长,当然这是因为事关自己的身体,而且这个年代的医学技术没有21世纪好,潇潇出于谨慎考虑,拒绝继续负重越野。

    另外分享个开文前查资料查到的真实案例七十年代有位部队文工团演员a,晚上朝演员b做鬼脸,吓到了演员b,演员a因此被关了禁闭。

    七十年代基本没有心理医生,好像只有一位是从苏联那边学习过回来,第一家心理相关的医院好像是八十年代中期开的记不太清了,之前看过资料,但是因为这本没打算用上这些资料,看过就忘了,当时国内对这块的认识是空白的,所以关禁闭这个事情,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关禁闭没有实质的物理伤害,反省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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