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恙的那件事情发生后,华国四大家族姚、郑、许、杜中的许杜两家彻底决裂，水火不容。

    许恙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起身,穿好鞋，开了门走出去,敲开了许意的房门。

    “许意,”许恙平静无波道，“我梦到最后一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了,带我去恒和吧。”

    恒和。

    九点。

    许恙看了看钟,继续安静的坐着。在他旁边，许意正认真听着医生的建议,突然，许意问“我记得您之前说，许恙是有可能会因为被强烈的情绪带动，所以之前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

    “理论上是。”鬓发花白的老教授温和道，“他之前的那种过激反应，有可能是因为接收到了比较剧烈情绪,然后就被带动了。”

    老教授取下眼镜,看了始终平静在侧的许恙一眼“就像一个壁面过高的杯子,可能需要水线高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进入杯体。”

    老教授从抽出一张白纸,又从将别在胸前口袋中的那支笔放在了桌面“有可能我们就像是这张纸,阈值比较低，所以情绪方面的感知没有什么障碍。许恙,就像这支笔，阈值比我们要高的多，所以平常的状态下,几乎是被阻断的。”

    许意点头表示理解，然而他画锋斗转突然问“所以，有没有可能有一个人，会特别降低他的阈值”

    老教授笑着摇摇头“壁面是客观存在的。”

    “除非，”老教授年纪大了，说起话来有一点慢腾腾，“那个人本身的情绪线比我们正常人要高出很多很多。”

    影视城。

    陈曦挺后悔。如果第一次在恒和遇见的时候她同意跟姚兆交换电话，现在也不会为了要找姚兆的联系方式而绞尽脑汁。

    挂断电话后，肖玲叹了口气“人家都在说，曦姐你背后的大金主就是佳兆科技的姚总，谁知道曦姐你连姚总的电话都没有。”最重要的问题是，她曦姐还突然想要人家姚总的电话。

    可她一个实习助理搞不定啊

    抓破脑袋也问不到姚总的电话。

    但这也正常，人家姚总的电话是能轻易往外透露的吗

    陈曦1的导入值已经卡了一个多星期了

    虽然她的生命值能勉强撑到剧组杀青，但陈曦很好奇似乎跟系统有所联系的许恙。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声称自己创造了佳兆所有智能并且得到姚兆默认的许恙，在科技高速发达新闻大爆炸各种小道消息横行的社交网络上，完完全全的销声匿迹。

    他必定被严密保护着，想要联系上他，要比联系上姚兆的难度高出几百倍。

    所以陈曦的目标，还是姚兆。

    肖玲搞了这么久都搞不定，只能陈曦出马。

    陈曦套路人的时候，一般场面都不太好看。

    陈曦一个电话，打去了肖玲好不容易要来的佳兆总经办。

    总经理助理接通电话后，循例报出了公司名并询问来电人的姓名以及预约时间。

    如今的佳兆科技已经是全球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掌握着最尖端的技术，如同坐拥着一个大型宝藏库。

    想要与佳兆科技的姚总取得联系的人不在少数，但能拿到总经办电话的，一般都是与佳兆有密切商务往来的人员。

    总经办的三个助理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梳理、筛选并分流进入公司的电话。

    佳兆科技的核心人员们都很清楚一件事情，姚总并不喜欢接触商务事宜。他更喜欢简单纯粹的技术类事物，因此如无特殊情况，商务类的电话是需要转接其他部门负责的。

    助理接通电话的时候，正快速的在办公软件上将上一位来电中声称已经预约好拜访时间，并已经在佳兆科技楼下蹲点的某公司代表信息发送给了业务部。

    她公事公办的不带情绪的说着例行的电话接通开场白，却没想到在这个略带着些困意的午后时间，听到了一个爆炸消息。

    电话那头，陈曦沉声，以一种凌然的姿态气势汹汹道“我是陈曦。告诉你们姚总，不接我电话没有关系，我也已经把他拉黑了，以后都不用再联系我了，就这样，再见”

    啪。

    电话挂断了。

    助理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很快，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窃窃道“呃，您好，我是陈曦的助理。我们曦姐把电话号码换了，你要不先记一下待会儿，记得找个没什么人的安静的时间，悄悄的给你们姚总递过去”

    助理

    “好的”三号助理大声回应。

    姚兆正拉着数据库，就看见他的三号小助理拘谨的敲了敲门。

    这段时间许恙有点情况，他没来的时候，姚兆的事情就多了挺多。

    姚兆点点头，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烦“说。”

    他的助理一般不来烦他，有事情其他部门的主管都能搞定。能到他面前来的，一般是那些人搞不定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事情。

    弄个公司太他妈烦了。

    怎么这么多屁事

    姚兆越想越烦，眉头紧蹙。三号小助理眼观鼻鼻观心，看姚总如此焦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赶紧掩上了门，然后蹑手蹑脚的，将一个便利贴贴在了姚兆的桌面上。

    上面赫然写着一串十一位的手机号码。

    姚兆

    心烦的时候，最讨厌人卖关子。姚兆语气不善“这他妈什么东西”

    温文尔雅的姚总居然爆粗口了，心情是真的不好啊

    已经脑补完三十集言情大戏的三号小助理微有些兴奋的轻声道“这是，陈曦的新号码。”

    姚兆几乎要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望着眼神越来越雀跃的小助理，姚兆问“什么谁”

    “陈曦，那个，就是”就是你老婆呀喂

    两眼冒火的姚兆强忍着怒气，听完了雀跃小助理隐隐激动的讲完事情经过。

    他吸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突然又泄了气。

    他问“我如果告诉你，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你相信吗”

    小助理兴高采烈点头“相信的”

    能很明显看出来小助理一脸不信的姚兆

    姚兆又问“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给她去个电话，对吗”

    小助理笑呵呵“男人应该要大方点。”

    姚无力反驳兆点头“行。”

    行，陈曦，你t真行

    姚兆的脾气又直又急，这头小助理掩门而去，下一刻他就给陈曦去了电话。

    肖玲看了看是个没有被提示骚扰电话的陌生来电，赶紧喊她正在小卖店门口选冰淇淋的曦姐“曦姐，曦姐，快快快”

    陈曦指了指自己选好的冰淇淋，接了肖玲手里的电话，并拿着电话快步走到了街角的僻静无人处。

    夏日午后，影视城的无人处一般正处于当空暴晒，热得不行。

    陈曦站在炎炎烈日中，从容接起了姚兆的电话。

    “你好，我是陈曦。”陈曦说完，好笑舔唇。

    果然，下一秒她就迎来了姚兆的兜头痛骂。

    姚兆上火的时候，怼人从来不分男女不留余地。媒体上温文尔雅的姚总国骂流利顺畅，显然技术非常纯熟。陈曦将手机拿开半分钟之后，又拿了回来，结果姚兆还在骂。

    虽然还在骂，但出了几口气，脾气到底还是小了点。

    姚兆气哼哼“我当时找你要电话的时候，你t不是不给我吗你现在什么意思”

    “嗯，”陈曦坦然承认，“我后悔没留你电话了，想找你找不着，只能出此下策。首先跟你承认错误，确实对不起。”

    她的语气真诚又坦率，带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达与坦然。

    姚兆捏着手机，站在高楼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璨阳下来去的车流，突然觉得喉头梗了点什么，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力感使得胸中怒意消散，居然没法再对电话那头的人继续恶言恶语。

    他偏着头，将垂在身侧的手插进了裤袋中，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极为警惕的别扭嗓音问“你找我干什么”

    他其实想直接问，你t不是看上我了吧。

    但他又觉得，多少也得给人家姑娘一点面子。

    虽然，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意思。

    姚兆觉得，自己挺绅士。

    隔着电话，陈曦并没有感受到姚兆波折的情绪。她望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斜影，极为平静的向姚兆述说着一个她早已编好的谎言“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了许恙。我想知道他最近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多星期了，导入值始终卡在1一动不动。

    想到上次卡在1一动不动的时候，她在恒和遇见了许恙，陈曦猜，如果这个系统真的是与许恙产生的某种联动关系，那么很有可能许恙现在的情况不太妙。

    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了，又怎么会去医院呢

    上一次在恒和遇见他的时候，可能他就已经有了什么不太好的情况。

    陈曦关心许恙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对自己新生命是否即将戛然而止的担忧，一方面是对一个明显与大众有别的人产生的略带着些好奇的关心。

    她对姚兆说的谎，是她想好的带着些玄学意味的试探。

    如果许恙无恙，以姚兆的性格必然会大肆嘲讽因玄学而大动干戈的陈曦。

    但如果许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将许恙一直保护得很好的人，必然会因为陈曦的话感到震惊。

    姚兆果然沉下了声音，他正色询问陈曦“你在哪”

    陈曦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在影视城，在拍电视剧，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半个月了。”

    姚兆突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电话那头，只要姚兆询问，陈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诚恳，言辞坦率，无可挑剔。

    姚兆已经相信了她说的她在离a市千里之外的影视城。

    事实上，即便陈曦现在还在a市，许恙的事情她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在冥冥之中相互牵引并有所羁绊吗

    姚兆沉默着，拉开了办公桌前的皮椅坐了下去。

    他不回答，但是陈曦已经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

    许恙确实不太好。

    但姚兆并不想要告诉陈曦。

    所以陈曦主动换了个话题“我可以知道许恙的电话吗”

    虽然姚兆曾因为许恙在陈曦面前的一些反常反应，在许意面前说了许多不着调的话。但他其实并没有想要把许恙的联系方式泄露出去。

    就连唯一一次，姚兆去要陈曦的电话时，姚兆也是跟许恙说好的，许恙如果想要联系这位姑娘，只能通过他的手机联系。

    许恙，是需要与人群隔绝的。

    即使姚兆和许意希望有一天许恙能融入人群，但他们依然很清楚，许恙需要与人群保持足够的距离。

    距离，保护了许恙，同样也保护了其他人。

    因为，许恙是危险的。

    这种藏匿在平静之中的危险，很难被人窥见端倪。无害的安全的，足以令人彻底放松戒备的平静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暗流和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毁灭性力量。

    这种毁灭性的爆发力，至今还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姚兆扶额，沉默良久后问陈曦“今天下午或晚上，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电话。”

    大太阳下，陈曦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时间，正想着，一把大伞替她遮了荫。

    肖玲这小姑娘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细心的时候倒还挺细心，知道她快被晒干了。

    陈曦在心里为自己的小助理加了一分。

    她光顾着回复姚兆，没有回头“具体时间不好说，大概8点钟左右应该有空，到时候我先给你发个短信，这是你的电话吗”

    得到姚兆的肯定答复，陈曦道“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不是我的电话。当然，我会给你助理留我自己的电话吗我也怕我的电话被泄露出去好不好。这是我助理的电话，晚点我把我号码发你，行吗”

    陈曦说着，回头想从肖玲那边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哪知道一回头看见了吕蒙。

    上一场有吕蒙的戏，下一场也还有。这么热的天气里，他穿着一身厚重的旧式军衣，额头沁汗，却半身站在太阳下为陈曦打着伞。

    陈曦愣了片刻，瞧着神情温柔向她的吕蒙抿了抿唇。然后，她冲电话那头的姚兆礼貌道“好，再联系。”

    电话挂断，陈曦略有些干涩的冲吕蒙笑了笑“你下戏了”

    吕蒙嗯了声“休息十分钟，等会儿就下一场了。”

    陈曦礼貌沉头，随口扯了个话题问“哦，那你是过来买东西的吗”

    不远处刚好有家小店，陈曦刚就在那挑冰淇淋。

    陈曦准备好，吕蒙说要买她就撤，吕蒙说不买她就去。

    然而，吕蒙问“你要过去吗”

    他很聪明的把陈曦踢出去的皮球又踢回给了陈曦。

    陈曦仰着头，面上艰涩的笑容渐渐褪了下来。

    耍小聪明被反弹的陈曦觉得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好不客气的冷脸了。她面无表情对吕蒙道“不去。”

    说完，陈曦转身朝剧组的方向走去，而吕蒙就撑着伞缓步跟在了她的后面。

    陈曦突然很庆幸，上辈子即使自己入戏难出，她也永远清晰的认识到那些终日困扰着她的情绪并不是属于她的。她在变成角色的时候，将真实的自己小心藏了起来，所以她很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从来没有因此而纠缠过别人。

    因为她虽然被角色情绪困扰，但从来没有被角色击碎过自己。

    陈曦快步走着，吕蒙就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跟。

    然后，陈曦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仰头望向吕蒙。

    吕蒙眸光缱绻，此刻的他真实与戏里的顾艇宇发生了交叠。

    陈曦说“我们的戏份半个月之后就结束了。”

    半个月之后，她再也不会是南莘，而吕蒙也再也不会是顾艇宇。

    吕蒙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陈曦提醒完，便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跟吕蒙本来就没什么私交，发现吕蒙剑走偏锋的以这种状态入戏之后，陈曦在下戏的时候一般都是躲着他的。

    吕蒙能不能出戏，什么时候能出戏，陈曦并不清楚。

    真实的感情与角色的感情发生了交叠，吕蒙只能靠自己，才能从这种状态里抽离出来。

    第一百零三场。

    南莘懒懒歪在院中的树荫下，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小口吃着糕点。

    咬着咬着，她停了下来。

    穿着水蓝秀禾服的南莘闭上眼睛，微微昂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她沉黑的眸子黯了黯。

    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回盘中，南莘站起来径直往顾艇宇的大院而去。

    没人敢拦南莘，她便径直走到了顾艇宇的屋前。

    她站在门廊外，又轻轻的吸了一口。

    虽然她一贯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但你依然能从她此刻微沉的目光中，发现她此时极端恶劣的心情。

    南莘在顾艇宇的门口站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转进内室，一眼就能看见坐在床头的顾艇宇至臂膀到手肘处被划了道大口子。

    顾艇宇垂目咬牙坐在那里，强忍着缝合之痛。老郎中的手有些颤巍巍，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年纪太大才导致的手指微颤，还是因为他也在为梁城土霸王的大伤口而胆战心惊。

    南莘一步步走过去，脸色苍白的顾艇宇抬眼向来人望去，原本的满眼不耐在看清来人是南莘时，刹那间眼仿佛蕴满了光。

    无悲无喜的南莘冲顾艇宇伸出一只手，顾艇宇微怔了片刻，下一秒便小心翼翼的握了上去。

    顾艇宇的伤口很深，刚刚清理完，血还汩汩流个不停。

    他的脸色苍白，一是因为失血过多，一是因为难耐的痛感。

    然而，这一切在他看见南莘向他伸出手时，全部都已烟消云散。

    他苍白的满是冷汗的脸上，漾起了深深的笑意。他满心欢喜的握住了南莘手。

    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满面欢喜的顾艇宇在那一刻真的感觉不到痛意了。

    他原本只一只手轻轻握着南莘的指尖，察觉到南莘指尖微凉，他便将另一只手也覆了过去。

    正在缝合伤口的老郎中刚想要出声阻止顾艇宇的动作，顾艇宇已经动了那只受伤的手臂，覆住了南莘的手。

    顾艇宇说“最近天凉，你要多加点衣服。”

    南莘侧目看他，没有说话。老郎中便颤巍巍的走过去，就着顾艇宇现在的姿势，赶紧加快了缝合的动作。

    相较于满心满眼温柔望向南莘的顾艇宇，南莘的面色实在太冷。

    那种仿佛不染尘埃的作壁上观的冷漠，让见到她的人都不免生出一种惊惧。

    老郎中不敢多看一眼，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房间里的两个小丫头也匆匆端了水盆抱走了脏衣服，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顾艇宇和南莘。

    南莘看了看顾艇宇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平静的抽回手来。

    她没有让人治愈的力量，但可以麻木人的痛感。

    刚刚，她只是在为顾艇宇麻木痛感。

    南莘冷眉转头要走，却被顾艇宇伸手急急抓了住。

    顾艇宇焦急道“别去。”

    南莘回头看了顾艇宇一眼，顾艇宇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很危险，是针对你的，别去。”

    南莘转过身来，微微偏着头垂目望向顾艇宇，沉黑的眼瞳锁在顾艇宇的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个奇怪的她难以理解的小宠物。

    但她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南莘站在那，良久后说“他们欺负你了。”

    她的妖奴们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有个不用像傀儡一样操控就能这么听话的人，怎么能被别人这么踩在头上欺侮呢

    顾艇宇的眸光亮了亮，他牵着南莘的手紧了紧道“我没关系的，我明天就好了。”

    南莘歪着头奇怪的看着这个似乎很欢喜的人。

    受了伤，又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呢

    而且，他对他们人类的身体情况有很大的误解，南莘试图纠正他“你们人不会这么快好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微凉的指尖轻触过顾艇宇狭长的伤口，便有一股冷冷的风，像冻住了那处的疼痛一样，让顾艇宇的痛感再次降低了很多。

    南莘抬手，抚向顾艇宇的侧脸。她的妖奴们喜欢她这样亲昵触碰的赞赏，南莘不知道人类喜不喜欢。

    顾艇宇有一瞬微微的战栗，而后狂喜的向南莘的那只抚在他脸颊的手侧了侧。

    他流连于面颊上那冰冷的温度，她手心中若有似无的馨香，还有她似乎不懂却足够让他沉溺期间的片刻温柔。

    南莘无悲无喜道“顾艇宇，你不要死。”

    顾艇宇点头，郑重抬眉虔诚向她“好。”

    即使他说好，南莘也不放心。

    人类太脆弱了，怎么办呢

    南莘突然抽回双手，顾艇宇怔怔的失落的垂头片刻，又很快的掩饰了自己眼神抬起头来。

    南莘取下了身上的一串由细碎黑石组成的项链，项链的中心，坠着一块拇指盖那么大的拥有血色脉络的玉石。

    她为顾艇宇戴了上去。

    她说“你死了，灵魂也是我的。”

    这串项链，将禁锢你的灵魂，永远不得往生。

    南莘从来不问人愿不愿意，只要她想要，她就必须得到。

    不管是人，是鬼，是妖，顾艇宇发誓效忠她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可能跑掉。

    他将永远留在她的身边，直到天地终结，或者她被再一次杀死。

    然而，很傻的人类似乎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灵魂被禁锢。

    他看起来很开心，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他难抑满面欢喜，轻声道“好。”

    南莘便低下头来，将她的额头抵在了顾艇宇的额头上。

    她闭上眼，抚抚顾艇宇的侧脸，南莘说“闭眼。”

    顾艇宇战栗又起，他艰难的咽下一口气，乖顺的顺从的闭起了眼。

    南莘的额间泛起的一丝幽绿缓缓流入顾艇宇的眉心，南莘抚了抚他的侧脸道“顾艇宇，从现在开始，你真正成为了我的人。”

    “卡”

    导演满心欢喜“行了，收工”

    道具组是最开心的，呼啦一下一群人就冲到景里去了。

    平常拖戏的时候，最惨就是他们组，因为要收拾布景，他们总是走得最晚的那一批。

    因为这个，他们每天都在期盼最后一场是陈曦和吕蒙的戏，因为这两个人状态佳、演技好，鲜少被叫停，经常一帧到底直接通过。

    像今天就非常值得开心，居然八点半就收工了，这是什么黄道吉日

    然而，当道具组冲进场景中时，他们发现了点不对劲。

    都已经下戏了，陈曦还跟吕蒙黏在一起

    陈曦其实已经站起了身，往后退了半步，但她走不了。

    吕蒙按住了她刚才抚上他面颊的那只手。

    吕蒙的眼神里温柔和悲戾交织，他的情绪还完全沉在角色里，他还没有缓过气来。

    陈曦抿抿唇喊他“吕蒙”

    吕蒙眼里的悲戾褪去了一些，但还不够。

    陈曦一边操作脑海里的系统提取她自己刚才入戏的情绪，一边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朝吕蒙穿着军靴的脚狠狠踹出了一记。

    陈曦还一边喊他“吕蒙吕蒙”特别用上了一点不耐烦的语气。

    这一下，吕蒙眼中的悲戾彻底没了。

    他松手道“抱歉。”

    抱歉是真的抱歉，也确实是分清楚现在已经下戏了。

    但吕蒙这状态真是令人无奈啊。

    陈曦挂上了一张很不满意很不开心的表情，也不搭理吕蒙，特别用了气哼哼的模样，转头去卸妆了。

    这样应该就能很明显感觉出来她跟角色南莘有多不同了吧

    八点四十一。

    卸完妆，走回公寓，肖玲放好包去外头买宵夜去了。

    陈曦给姚兆发了个信息，很快接到了姚兆的电话。

    姚兆说“你等等，我现在把电话给他。”

    然后，陈曦就听见了许恙的声音。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许恙道“陈曦。”

    陈曦数了数她脑海里的系统抽取出来却无法进行下一步导入的情绪，11个，那么就是总共11天。

    许恙不太好的情况可能有十一天了。

    陈曦也摈弃了客套与寒暄，她单刀直入的对许恙说“我做了个梦，有点担心你。你最近不太好对吗”

    姚兆的手机开了扬声器，此刻的房间里，除了姚兆和许恙，还有许恙的哥哥许意。

    许意沉默的站在窗边，沉默的望向窗外。

    天地如穹庐，罩住了四合的夜色。

    今夜无月无星，明天大概不会有什么好天气。

    恒和闹中取静，虽离市中心不远，但并不嘈杂。

    许恙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但是情况还是不太好。

    他每天都会梦到最后那一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这让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如果他能够感受到高涨的情绪，那么他就有可能被回忆和梦境干扰。

    不断的回溯曾经点燃过他一次的事件，有可能令久无声响的死火山复燃。

    连许恙自己都知道这是异常的。

    他要求住在恒和，直到渡过这奇怪的异常的回溯。

    许恙不懂得什么是担忧或害怕，他只是很简单的很单纯的不想要再改变现在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姚兆说有个女孩主动找了来，第一句开口问的就是许恙是不是不太好。

    女孩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许恙不太好。

    时间点卡得这么准，冥冥之力似乎由不得他们不信。

    然而，这个电话他们还是必须一起听。

    谁知道这个女孩会不会成为扰乱或点燃许恙的又一簇火苗

    作为许恙的哥哥，许意的职责就是过滤火苗。

    听见陈曦的问题，姚兆皱起了眉。

    陈曦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她用了肯定的询问方式。

    她确定并坚信许恙现在的情况不佳，并在此基础上向许恙提出了问题。

    姚兆觉得，许恙不一定能听懂她的问题。

    然而许恙不止听懂了，而且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许恙说“嗯，我住到了恒和。”

    在恒和住下了，证明事情真的不太好。

    陈曦想问许恙究竟怎么了，但又觉得这么问太唐突，毕竟许恙跟自己的关系好像也还没有那么好。

    然而她又想，许恙这个人缺乏情绪，好像对人并没有亲疏远近的距离，譬如在恒和遇见许恙的那次，许恙跟姚兆的相处其实也并不是很亲近。

    这么想，他对自己的态度跟姚兆比起来，好像也差不多

    那应该能问吧。

    陈曦感觉，如果自己问了，许恙应该也会回答。就算是被拒绝了，隔着电话好像也没什么。

    陈曦纠结了片刻，正准备开口，却突然听到了许恙那头的响动。

    到了吃药的时间，小护士开门走了进来。

    姚兆吓了一条，连忙压着声音不耐烦的摇手说“出去，出去。”

    门被重新关了上，电话另一头的陈曦也彻底沉默了下来。

    陈曦意识到，许恙并不是独自接听了她的电话。

    他们不放心，让许恙开了扬声器。

    想象一下，许恙的病房里，挤着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他们凝着神抻着脖子屏住呼吸用尽全力的不发出一点声响，静静的听着陈曦和许恙的对话。

    陈曦

    这画面真实令人窒息。

    一些事先准备好的，挺温暖的挺贴心的话，瞬间说不去嘴。

    陈曦默了默，问许恙“今天晚上，你那里有月亮吗”

    许恙偏头望了眼窗外“没有。”

    陈曦“好巧，我这也没有。”

    但你房间里有许多闪闪发亮的大灯泡

    不过陈曦估计她这隐晦的嘲讽，七大姑八大姨们应该听不太出来。

    陈曦说“我在影视城，后天会回a市一趟。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芝麻饼，我想带给你尝尝，你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姚兆皱着眉头望向窗边的许意。

    他原本以为陈曦会在电话里说的什么譬如安慰啊，鼓励啊之类的话，结果人家全没说，直接表示要给许恙带吃的。

    她这是要跟许恙见面的意思。

    许恙不会听懂她话里的深意。

    果然，许恙道“咸的。”

    陈曦道“那好，一盒十二个，你记得后天晚上不要吃饭，我怕你吃了饭塞不下。”

    “好。”许恙回应她。

    姚兆鼓瞪着眼看向许意，冲他那被许恙拿在手里的电话歪了歪嘴。

    陈曦这t太鸡贼了，三两句就跟许恙约好了见面。

    见面啊哥你要不要给点反应

    许意微蹙着眉头，冲姚兆点点头，示意姚兆稍安勿躁。

    他没打断许恙与陈曦的谈话。

    陈曦问“你还有别的想吃的吗a市的也行啊，到时候我一起带过来。晚上这顿光吃十二个饼好像也不好。”

    姚兆冷笑呵，你也知道光吃饼不好啊。

    许恙垂头，盯着地面花纹繁复的厚地毯沉默了一瞬“我不太出去。”

    不太出去，所以也不知道外面有些什么。

    即使在a市长大，他也没有真正看过a市的样子。

    陈曦语气活泼道“那没关系吧，我到时候给你带点我觉得好吃的你平常饭量大不大一次能吃几碗饭我怕带多了你吃不完浪费，带少了你又不够吃。哦，对了，那我当然也是跟你一块吃的，我刚忘记把我自己算上了”

    姚兆一直以为，他已经算是很能聊的了。

    即使许恙鲜少回应，但他依然能口若悬河。

    他没想到，陈曦t话比他还多。

    怎么这么能聊

    听着电话那头，陈曦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许意也转过头来。

    他看了看被许恙捏在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神色平淡的许恙。

    虽然许恙的神色平静又淡然，但于骨血中的羁绊还是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许恙的不同。

    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的听见了许恙对陈曦说“陈曦，你记一下我的电话。”

    许恙的电话，只有很少人知道。

    人们不让外界联系他，也不让他与外界联系。

    十几年来，他一直很好的遵照着他们对他的要求，与人群保持着距离。

    他没有想要靠近过谁，也没有想要跟谁保持联系。

    但这一刻，许恙觉得陈曦是应该知道他的电话的。

    他过目不忘，已经清楚记住了陈曦的号码，他觉得陈曦也应该记住他。

    陈曦愣了一下，又沉默了一秒。

    她以为会有人出声阻止，然而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或许，是同意的

    陈曦嗯了声“那你报一下，我现在记一下。”

    许恙很快报出了一个号码。

    兵荒马乱找笔中的陈曦无奈道“你等等，我正在找笔。”

    等陈曦找到纸笔，许恙又报了一次他的号码。

    他语速飞快，毫无平仄停顿，就像一个能飞速处理任何数据的终端。

    陈曦扶额泄气，向他坦荡说出了学渣的心声“许恙，我从小到大数学都不怎么好，你说话稍微慢一点，像这样停顿一下135然后是什么”

    姚兆忍不住嗤笑了声，许恙抬头漠然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字一停的重新又跟陈曦报了一遍自己的电话。

    陈曦唰唰的写，然后告诉他“我记好了，现在就给你打过来”

    许恙说“好。”

    陈曦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几秒后许恙的手机震了起来。

    许恙终于想起了什么，然后他朝许意看了一眼。

    看见许意朝他微微点头，许恙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他说“陈曦。”

    这次，谁也没法再听到陈曦那头在说什么了。

    好在陈曦很快就挂了电话。

    在许恙的病房里又坐了一会儿，等到探视时间结束，许意和姚兆才从恒和离开。

    姚兆不可思议道“你居然同意许恙把电话给出去，还同意她过来恒和”

    许意睨了他一眼“我没有同意。”

    说完，他目色沉沉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他直接开口询问“还在公司吗”

    苏源接到许意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在啊，我当然在啊，这么烂的公司，陈年旧账理都理不清。你把我挖过来就这就这”

    许意也不管他情绪，直接问“你帮我看一下陈曦的行程，后天她在哪里”

    苏源默了默“我一总监，你让我干什么让我查一个艺人的行程陈曦哦，陈曦，你想泡她是不是，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因为对她有意思，所以才收购的桃子娱乐”

    许意压着火，依然保持着语调的平静和面色的冷静“现在，查”

    苏源也就是跟他发几句牢骚，许意让干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得赶紧干。不待许意话音落下，苏源就查到了“后天啊，后天她要从影视城回来，拍个饮料广告。”

    许意阖目片刻，又问“这个行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上个月吧，”苏源问，“怎么了要取消吗”

    许意道“不用。”

    上个月就已经定下的行程。

    陈曦在影视城里已经待了大半个月，后天赶回来拍广告，确实是凑巧有时间过来看许恙。

    所以，这不是被特意更改过的行程。

    挂了电话，沉默良久后许意对姚兆说“我会跟恒和打招呼，让那个陈曦进来。”

    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力量，在蓄意的希望陈曦接近许恙。

    是好，或是更坏，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陈下套达人曦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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