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被她拖得踉踉跄跄,回头看了潘爱子一眼,泪眼汪汪。
潘爱子眼看着豆豆被徐慧欣拖走,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可是她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徐慧欣争执,她坐在地上,两只手在身后捏成了拳头。
直到豆豆的哭声在门外消失了,潘爱子才站了起来。脚有些软,身体摇晃了两下。她伸手在小独角兽摇摇的后背上摸了摸,走了出豆豆的玩具室。
一出门,就看到了薛谨之。
实际上薛谨之听吴雪帆训过话之后,正在找她。见她脸色不对,就走过来,小声地问“见到豆豆了吗出了什么事”
她虚弱地一笑“没什么事,谢谢你的安排,我见到豆豆了,我要回去了。”
“这就走吗我送你吧。”薛谨之猜到可能是他们家的人对她说了什么,见她虚虚恍恍的样子,不由地心疼。
潘爱子却摇了摇头“不用你送,你妈妈已经说你了呢,离我远一点儿,对你有好处。”
说完,她就往楼下走去。
尽管她那样说,薛谨之还是跟在她的身后,打算送她到大门外,帮她叫一辆车。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遇上老太太薛卢燕妮。潘爱子急忙闪到一边,打起精神来,向老太太打招呼“薛董事长”
“哟,爱子来了”薛卢燕妮热情地回应了潘爱子一句。
“是,我来取一份文件,这就走了。”潘爱子说完话,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哪里有什么文件这谎撒得太不高明了,可是话已出口,也来不及改了。
薛卢燕妮却好像没有看出破绽来,笑着说“这都到晚饭时间了,就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
潘爱子以为她只是客气一下,就推辞道“谢谢薛董事长盛情挽留,我就不打扰了。”
“哎客气什么还差多你这一双筷子一只碗吗跟我来吧。”说着话,薛卢燕妮牵起潘爱子的手,拉着她进了屋。
潘爱子一脸无奈,看了薛谨之一眼。薛谨之示意她顺从老太太的意思,她便没再说什么,跟着老太太上了楼。
老太太先是回了她自己的卧室,让潘爱子坐下来等她,她自己进浴室洗了一个澡,穿着一身玫瑰红的真丝便服,走了出来。老太太在衣着上的精致品味,一直是潘爱子望尘莫及的。
她走到潘爱子的对面,优雅地坐下,问“最近怎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
潘爱子顿时脸红,因为她最近要么请假,要么消极怠工,根本就没有好好工作。她不好意地应道“我特意减肥,跟工作没有关系。”
“哎,现在的女孩子呀”薛卢燕妮笑着摇了摇头,“本来都挺瘦的,还是觉得不够,我真不知道你们要瘦成什么样子才觉得满意呢健康最重要,等你活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健康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
“薛董事长天生优雅贵气,不用任何矫饰,就是最漂亮的。不像我们这些人,内在的气质不够,只好靠外在去补”潘爱子奉承了一句。
薛卢燕妮淡淡一笑“你这张嘴巴,可真会说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潘爱子心一惊。
果然,薛卢燕妮说“是一个你没见过的人,慎之的前妻,很好的女孩子,恬静漂亮,通情达理,嘴巴也很甜”
“噢”潘爱子不知如何回应,心里暗想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说几句好话,还差点儿露了馅儿。
这时候,门外有佣人敲门,进来说“老太太,可以开饭了吗”
“吃饭吃饭”薛卢燕妮站起身来,携起潘爱子的手,出了卧室,下了楼,来到餐厅。
餐厅里,薛家的人已经到齐了,都在等老太太。见老太太拉着潘爱子的手走进来,大家都很讶异。
只有薛谨之起来招呼潘爱子,为她在他自己的身边拉开一张椅子。潘爱子赶紧说了声“谢谢”,薛谨之笑着说“别客气,今天你是奶奶的客人,我可不敢怠慢你。”
很难得的是,薛慎之今天也在。他看见潘爱子,马上低下头,装作和豆豆说话,不看她。
她想他可能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感到尴尬,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在一个女人面前不举更加羞辱
潘爱子今天一直在找他,可他就是不接电话。这个时候却在他家里遇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心里的羞窘可想而知。
“明天慎之就要出发去欧洲了,今晚全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当是给慎之送行了,祝他此次欧洲之行马到成功,为我们皇图开拓出新的事业版图来”薛卢燕妮端起酒杯,先致辞一番。
一家人便纷纷站起来,举起酒杯向薛慎之致意。
薛慎之在顽劣,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敢耍态度的。他不得不站起来,与每一个人碰杯,包括做为客人的潘爱子。两个人杯子相碰,眼神儿却并没有交流,薛慎之的目光直接越过她,看到别处去了。
一旁的徐慧欣紧盯着他们两个人呢,看薛慎之对潘爱子的态度如此冷漠,她欣然抿唇轻笑。
整顿饭吃下来,除了老太太是自在的,其他人都很局促。
潘爱子基本没有吃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听老太太说话。偶有提到她,她就笑着回应一句。大部分时间,她的目光都停留在豆豆的脸上。坐在她身边的薛谨之,怕她情绪流露得太明显,在桌子下暗暗地掐了她一把,她这才把目光从豆豆的脸上移开。
薛家的家宴结束后,潘爱子向薛卢燕妮告辞。
薛卢燕妮牵着豆豆的手,站在二楼进她挥手道别。豆豆早就忘了徐慧欣的教训,跳着脚朝潘爱子挥舞着手臂“爱子阿姨,明天我要会大飞机,去好远好远的地方,等我回来,你还带我去喂小鸡,好吗”
看来那天带他去红山生态园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可是他站在二楼就这样喊出来,还是把潘爱子吓出一身冷汗来。
送潘爱子出门的薛谨之接过话来“你乖乖听话,伯伯带你去。”
潘爱子趁机逃出门外去。
出了薛家的大门,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薛谨也走出来,陪着她。
“你好像不太高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尴尬,我只想着让你见一见豆豆,他们是明天早晨的飞机,这一去就是几个月”薛谨之见潘爱子沉着脸,以为她很不高兴。
潘爱子转过脸,冲他笑了一下“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只要能见豆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还怕一点点尴尬”
“你懂得感激就好,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从明天开始,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工作了呢所有的工作都由我这个老板代做,你都不脸红吗”薛谨之歪着头看她。
潘爱子回避他的目光,小声嘀咕“你批准我辞职,再招聘一个新助理,不就解决问题了”
“还提辞职”薛谨之瞪她一眼。
她马上不说话了。
又欠他一个人情,还是别逆着他了。她看了他一眼,说“好吧,明天我不会再迟到了。”
薛谨之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一带是d市的富人区,极少有出租车经过。潘爱子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她上车后,司机问她“请问是潘爱子小姐吗”
“是呀,你怎么知道”潘爱子疑惑道。
“一位先生帮你叫的出租车,我要确认一下。”司机说。
潘爱子怔了怔,随即想明白了。一定是薛慎之看到她在门外站了太久,就帮她叫了这辆出租车。
她心里某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也许她太悲观了,也许她太低估许如初在薛慎之心中的地位了,也许她对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太没有自信了,虽然薛慎之现在不理她,但是心里还在惦记着她,这是好现象。
他要去欧洲,也是好事。虽然他这次未见得能如愿成就大事业,最其码他暂时离开国内,魏诺见不到他,让他在欧洲休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身体就好了呢
这样想着,她心里倒释然了。
薛慎之带着豆豆和他的老婆、妈妈,轰轰烈烈地离开了。
用到轰轰烈烈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离开时的氛围,一点儿都不为过。
那天早晨,他们在位于d市的皇图酒店第一家店举行了记者发布会,正式宣布皇图要进军欧洲市场,做为薛家第三代继承人的薛慎之,将亲自自赴欧洲考察运作此事。
发布会后,一行人便在记者们的镜头跟踪拍摄下,搭上一辆商务车,直奔机场。
这一行人中,主角自然是薛慎之,还有他的随行工作人员,最抢眼的却是他的妈妈叶海安和他的妻子徐慧欣,而最低调的便是薛慎之的舅舅叶海容。
这样的阵容,不像是去欧洲工作,而像是去欧洲度假。
潘爱子对他们搞这么大的阵仗非常不理解,她以为这是叶海安的意思,因为那个女人向来就喜欢高调。oo
但是薛谨之告诉她,这回还真不是叶海安的主意,而是薛卢燕妮安排的。
老太太说“这对我们薛家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欧洲的那个市场,还关系到薛家第三代的成长,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图的潜力和希望”
这一段话,乍听起来是很有道理的,也像是薛卢燕妮那样一个女强人会有作风。可是潘爱子总觉得有些过了,这种阵式用在庆功宴上尚可理解,出发的时候就搞这么大动静,如果薛慎之此去不能成事呢他要怎么回来
不管怎么样,薛慎之走了,豆豆走了,潘爱子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目标。
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生活百般无聊,只好认真工作。
在这之前,她为了撇清与薛谨之的关系,极力请求辞职。若不是薛谨之用她身份的秘密相威胁,她现在就只是一个窝在家里吃喝睡的闲人了。
现在看来,没有辞掉这份工作真是幸运啊。除了有件事情做做,可以打发等待豆豆归来的空虚时间,这份工作也是她与皇图与薛家联系的有效途径。
在公司里,她经常会听到薛慎之在欧洲的消息。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估计她也只能每天上网翻报纸自己搜寻他的讯息,而且还不见得准确。
魏诺也不与她联系了。
本来他和她也不应该频繁联络,那天她冲去他的公司,事后被他打来电话大骂一通。
她的日子变成一个空罐头盒子,好在有一个人每天都往她这只空盒子里丢点儿东西,砸出点儿响动来,令她不至于无聊到发霉。
这个人想当然一定是薛谨之。
上班的时候,她是他的助理,不得不陪在他的身边。下班以后,情况倒转,她想回家好好休息,吃泡面看电影睡觉,可他却总是自作主张,拉着她在这座城市到处转悠,看电影吃饭购物,甚至他带她去那种全是青少年的游艺厅,玩一些幼稚的游戏。
自从那晚互相表白过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触碰这个话题。
但是他的行为过于明显,潘爱子心里明白,他这是在追求她。
他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他不说爱她,不要求她回应,也不与她有过分的亲密,只用行动来影响她。
潘爱子也很担心自己受到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每天晚上回到家,她都会提醒自己不要再与他有过多的交往,不要沦陷在他默默的温柔和关怀里,要保持警醒。
可是第二天,她又无力反抗,被他左右着。
留在国内的这位,每天缠着她不放。去了欧洲的那位,却没有一点儿消息。
大概是那晚的尴尬令薛慎之不能释怀,他离开后,不但不给潘爱子打电话,甚至也不肯接潘爱子的电话。
潘爱子打过两次他的手机。
第一次,他接了起来,只说了一句“我在开会。”就挂断了。
第二次,他干脆接都不接,直接挂掉。
潘爱子为了这件事,一直忧心忡忡。她不敢相信,自己前一段时间那么地努力地建立与薛慎之的关系,那些心思就这样白费了吗
可是她又不能一直电话追缠,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欧洲,因为她听说,薛慎之到了欧洲后,还是挺认真地在工作,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她要是这时候跑过去,他只会不耐烦,只会认为她在给他添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只好耐心地等,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那天周五,还没到下班时间,薛谨之就推开她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手里摇晃着他的车钥匙。
潘爱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别想我今天还陪你,我要回家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大觉”
“没问题啊,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可以泡热水澡,可以舒舒服服睡大觉的地方。”薛谨之并不打算放她回家。
潘爱子听他这样说,猜道“是去泡温泉吗我可没有兴趣”
“当然不是泡温泉是一个比温泉更像家的地方,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吧,问那么多,到了你不就知道了”薛谨之催促她。
潘爱子不但没有马上起身,反而趴到了桌子上“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家,你别来烦我,你自己去玩吧”
不等她说完话,她就被扯着肩膀拎了起来。紧接着,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包包也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电脑被关掉,手被拉起来,被迫走人
快出门的时候,她叫道“你松手啊要绑架啊让我把外套穿好嘛这样出去多狼狈”
薛谨之这才松了手,站在一旁等她。
她一边瞪他,一边把外套穿上,背好了包,不满地嘀咕道“天天下班后都不得休息,你是不是应该算我加班,给我发加班费啊”
“加班费亏你想得出来我们不过是这寂寞都市里的两个孤独人,在清冷的夜里互相慰藉取暖罢了。”薛谨之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潘爱子不爱听了“谁要跟你互相慰藉取暖我是受你威胁好吗你是不付加班费,我可要回家睡觉了”
薛谨之拉住她“好吧好吧,不过这也算是为我私人服务,不能叫加班费应该叫服务费小姐你开个价吧”
“”潘爱子差一点儿认真地开价了,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这么难听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嘿嘿,是你自己要收费的”薛谨之坏坏地笑着。
潘爱子气得瞪他一眼,想想又觉得好笑,便真的乐了。
下楼开上车,离开了公司,潘爱子问薛谨之“到底要去哪里呀神神秘秘的。”
“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我轻易不带别人去的”薛谨之说得更神秘了。
车子从皇图大厦所在的城市cbd区,开到了一片旧的居民区。看这边的建筑,怎么也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薛谨之把车开进了一条巷子里,在其中的一栋居民楼前停下车,对潘爱子说“下车吧,我们到了。”
“这不是居民楼吗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这楼里别有洞天”潘爱子边问着,边开车门下车。
薛谨之锁好车,带她往楼上去“你说别有洞天,其实有点儿道理反正是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跟我来吧。”
潘爱子跟在薛谨之的身后,爬上五楼,看着他掏出一把钥匙,开了中间的那一扇门。
那是一扇铁制的防盗门,看得出来原本应该涂着蓝色的亮漆,只不过年头久了些,漆都掉了,整扇门都是斑斑锈迹。
开了锁之后,轻轻往外一拉,门轴就发出“嘎”的一声响,在楼道里回荡着。
薛谨之先进了门,回头冲她招招手“进来,还愣着干什么”
潘爱子犹疑着“这是谁家啊不会是没有人的空屋吧老板我虽然平时愿意跟你顶嘴,但我心里还是很崇拜你的,真的你可不要杀我啊”
“进来吧恐怖片看多了吗”薛谨之笑着,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进了屋。
潘爱子几乎是一个趔趄栽进了屋里,等她站稳了,往四周一看,屋子里干干净净,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一看便知是一户小康之家。
“这是谁家你为什么会有钥匙你不会是有那种住人家空屋的怪癖吧”潘爱子心里疑惑,也不忘损他一句。
“你不用害怕,这屋子的主人就站你面前,我没有怪癖。”薛谨之把钥匙丢到茶几上,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拎起不锈钢水壶,接一壶水放在煤气炉上烧。
潘爱子看他十分熟稔地做着这件事,心想这里还真可能他家呢,就问“你为什么要买这里的房子我不是说这里的房子不好,可是以你的身份,不是应该在高档社区拥有一套豪华公寓吗”
薛谨之打开橱柜,往外拿茶叶和茶杯,一边忙活一边回应潘爱子的话“这不是我买的房子,这是我外婆的房子,她去世后,这套房子就是我的了。”
“啊”不知怎么的,潘爱子心里有些触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才是我的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外婆虽然一直不理我妈妈,但是对我却非常好。后来奶奶来接我,要送我去国外上学,我外婆哭了好几天。”薛谨之提起外婆,声音低了,语气也柔了。
他这样说,潘爱子仿佛看到了一个慈祥的老人,一头白发,佝着腰,拉着小外孙的手,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速,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薛谨之点了点头“只要我心情不好,我就会来这里住一个晚上。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外婆在世时用过的,我一件东西也没有换过。每次一开门走进来,我就能闻到外婆身上那干净温暖的味道”薛谨之说着,有些动情,眼眶红了。
他赶紧低头,装作拿茶匙往茶壶里加茶叶。
潘爱子没有说话,默默地回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等着他从厨房出来。
十几分钟后,薛谨之端着一只茶盘走了出来。他把茶盘放在茶几上,将一只茶杯放在潘爱子面前,给她斟了一杯茶“你尝尝,这是我外婆最喜欢的绿茶,以前楼下有家茶庄卖这种茶叶,后来茶庄兑出去了,我买不到了,开着车几乎满跑遍了这个城市里的所有茶庄,试了无数种绿茶,才找到味道差不多的。”
“你是跟外婆长大的呀我一直以为你是跟妈妈长大的呢。”潘爱子啜了一口茶,香气淡淡的。爱喝这种茶的老人家,性格也一定很温和吧。
“你听谁说我是跟妈妈长大的”薛谨之苦笑一下。
“哦外面都是这样传的,说你妈妈不计名分,辛苦养大你,从不向你爸爸要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