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巧地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他炯炯地凝视着她,缓缓道“但是梦寐以求的人里头不包括你,对不对”
潘爱子心里不是滋味,但是显然她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青涩丫头了,她懂得了掩饰自己,她笑笑,调侃道“南宫大哥,你这样一定要人家否认想嫁给你,你不会是自己反悔了吧”
“啊”南宫与非一下子摸不着头脑,有些发愣,怎么那么严肃的话题一下就变成了这样的了
他微蹙着眉看着潘爱子,她却仿佛吃醋地一件件数落给他听,“呶,傲雪山庄在江湖中地位首屈一指,你是少庄主,能文能武,又长的一表人才,无论如何都该配一位更好的姑娘,我只是一个丫鬟出身的卑微女子,怎么说都像是我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高攀来的。所以说是你反悔了,但是又舍不下面子,所以来求我了是不是”
她狡黠地看着他,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天知道他是多么多么想要娶她为妻他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没那么想就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堆事情可是会很累的。”
潘爱子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嗯,你也早点休息。”她挥挥手与他道别。
南宫与非见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纵使心中有话要说,也全都咽了下去,但愿她不后悔吧。他点点头,道“那行,我走了。盖好被子,仔细着凉了。”
送别了南宫与非,飞雪楼有恢复了平静,潘爱子很听话地吹熄了蜡烛躺上了床。
明天她就要成为南宫与非的新娘了,可是,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想开了,明明都做好准备当他的好娘子了,可是,她现在心中如此的郁闷又是为了哪桩她轻轻地抚着有些闷的胸口,手指不期然地碰到挂在脖子中的坠子,思绪便像打开的匣子再也关不上了。
那个坠子是瓷做的,小小的一个宝瓶形状,是少爷亲手烧制了送给她的。也不能说送,应该是扔给她的,不过她已经明白少爷就是那个脾气,什么都不说,明明是对人家好,还要装作不在意。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话,他说,“你总是迷迷糊糊的,不是这儿磕着就是那儿碰着了,这个宝瓶寓意保平安,就给你挂着吧。”他说话的时候是满口的不在乎,可是数天后没看到她戴坠子的时候却大发雷霆。她笑嘻嘻地从脖子里掏出来给他看的时候,他脸上顿时一阵尴尬,却又不甘示弱地说道“这个东西是少爷我赏你的,所以你不能丢了,如果你丢了就赏你十大板”
很霸道又蛮不讲理,可是她却明白他的心意。
素白的白瓷宝瓶,只是简单地穿着一股红棉线便成了一个挂坠,不值钱,可是她却很宝贝它,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纪念了。
手指轻轻地抚过温润透明的表层,素白配上红色,其实是很好看的一种颜色,她细细地想着,想着,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
少爷,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要不认我
如果
唉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少爷,你知道嘛,爱子明天就要嫁人了,就再也不是你那个笨笨傻傻的爱子了。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再戴着这个坠子了,一来她不想再想起那些事情,二来她不能对不起南宫与非,毕竟他是真心待她的。
潘爱子揪着胸口的坠子,轻抚了几下,终于狠心地将它摘了下来,小心地包在一块锦帕中藏了起来。
那些过去的往事就让它永远尘封吧,明天她该欢喜地迎接她崭新的人生,崭新的身份傲雪山庄少夫人
一向庄严肃穆的傲雪山庄一改往日肃清雪白的模样,在今日整个山庄通体的白墙上都被装点上了世俗的红绸,只因今天是傲雪山庄少庄主的大喜之日。
傲雪山庄前那条路上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但凡与南宫家有些交情的皆从十里八乡赶来送礼,为的是乘着机会与南宫家好好攀关系。
不过谈论的最最热闹的还是南宫与非新娘人选的问题,听到点风声的都觉得女方配不上南宫家,毕竟是丫鬟出身,无依无靠,能够给南宫少主暖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偏生却要在今日成为正房夫人,怎么说都是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让原本准备把闺女嫁给南宫家的人全都弄得心寒不已。
此刻新娘已被喜娘扶进了正厅,南宫庄主倒是一脸的喜悦面南而坐,得,人家主人都没有什么嫌弃的,作为宾客的众人也只有看拜堂的份了。
唉那南宫与非真的是一表人才啊
众宾客忍不住再次扼腕,心里想着就算让自己闺女来当个妾室那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一拜天地”
司仪高声喊着,潘爱子和南宫与非在众人的鼓掌声中朝着苍天鞠躬参拜。红色的喜帕蒙在头上,眼前晕红一片,唯一能见的也仅仅是弯腰参拜时自己的红缎绣鞋面。
再拜两下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就只有这眼前的一方晕红罢了。
“二拜高堂”
牵着红绸一端的手因为紧张就握的更紧了,连着骨关节都有些泛白,连喜娘都看出了她的紧张,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别紧张,放轻松点。”
她听到高堂上她未来的公公在不断地叫着好,言语里满是欣喜之色,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个大胆念头也在此刻被压了下去。
一切随缘吧
“夫妻交拜”
喜娘扶着她转了个身,最后一拜了,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轻轻缓缓地弯下腰去
“不准拜”
突然造访的一个声音如一记响雷震彻整个礼堂,引得所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射向生源地。
太过熟悉的声音,让她震惊地不顾满场频频抽气声地扯下了喜帕。
她朱唇微启,有些不敢置信,有些颤抖“少爷”
三月暖春,男子负手立于中庭之下,剑眉张扬,明目深邃,眼神紧紧地锁着礼堂上着凤冠霞帔,一脸震惊的新娘。微风袭过,男子一身襦袍被风掀起,刮成一道白色的风景,墨发飞扬,临空而招。
他远远地看着庭上之人,目光渐深,嘴角微微扬起,“既然还当我是你的少爷,那么就跟我回去吧。”
他说话的口气云淡风轻却足以引起满场的骚动,原来是来抢亲的一时间,宾客间纷纷响起小声的议论,看来今天这场戏是很难收场啊
眼看着有来砸儿子的场子,老庄主终于没忍住,站起身来走到男子身边,拱手作揖道“阁下是”看似礼貌有加,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闹场的霸气。
男子亦拱手朗朗道“景德镇慕巽”
抽气声再次响遍全场,不得了了,爆炸性新闻了,闹场的竟然是景德镇首富慕家三少爷慕巽这场戏可是有的瞧了
慕巽也不多说话,径自走上堂,拉住潘爱子的袖子,说道“跟我回去。”
潘爱子已经被现场给震慑住了,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被他一拉被无意识地跟着他走。
“慢着。”一旁作为新郎官的南宫与非伸手拦截道“我想慕公子大概没有搞清楚,今儿是我与爱子的大喜之日,你要愿意呢就在这里喝杯喜酒,不愿意的话也请你别闹场,别弄的大家都不好看。”
说话间,傲雪山庄一队拿着兵器的守卫已围了上来。慕巽见此,只轻轻一笑,说道“不用那么多人的,放心我不会武功,我只是来带回属于我的人而已。”
南宫与非手一挥,守卫们便退至一旁,他还算客气地笑着说道“不是说属于你就是你的,我与爱子彼此相爱用不着你来插手,看在你是当初爱子主子的份上,我也不会为难你。”
慕巽却不买账,拉着她袖子的手并未放开,只淡淡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强迫她嫁给你的呢”
一旁的潘爱子终于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说道“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慕巽有一瞬的惊诧,身子不易察觉地轻抖了一下,他转过脸来,紧紧看向她的眼睛,那里依旧如一汪清泉一般,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潘爱子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别过头再次说道“我是心甘情愿嫁给南宫与非的。”
她的声音不响,却说的字字珠玑,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她的话。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存在任何胁迫,她是自愿心甘情愿地要嫁给他的
南宫与非拉住潘爱子的手,微笑道“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慕公子请下去喝杯薄酒,你若不嫌弃在庄上小住几天我们也很欢迎,这里山清水秀,可以玩上一阵的。”
南宫与非亲自把喜帕蒙上潘爱子的头上,媒婆看得出眼色地尖声喊道“奏乐”
司仪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夫妻交拜”
潘爱子心中越发的压抑,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她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她确实是自愿的,但是似乎又不是那样的感觉,少爷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却让她的心头又添上一层痛楚。
既然都毫无瓜葛了,如今为何又要出现,搅乱她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慢着,她还是不能嫁”
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南宫与非心中一阵窝火,看来这个婚非得解决了这个人才进行的下去了,他索性让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倒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不能嫁的大道理来。
慕巽不急不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淡淡说道“潘爱子当初与我签了二十年的卖身契,这才过去半年,所以她还是我所有。”
南宫与非接过去看了一眼,道“赎身,你要多少银子”
慕巽呵呵笑了笑,说道“我慕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所以我只要人。”
“你”南宫与非一阵气结,冲动地想把这张契约撕个稀巴烂。
结果人家口气轻飘飘地说道“你撕掉好了,那只是一份副本。你若不放人,我就状告你非法抢人。你该知道我朝对于抢人的后果吧。”
按照天曌律法规定凡抢人者,轻则判监禁十年,重则株连九族。
“卑鄙小人”南宫与非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人。
“无商不奸。”他淡淡地说道,扯着笑,说道“爱子,跟我回去吧,锦澜苑等着人去打扫呢。”
“少爷”幸好头上还蒙着喜帕,她可没有脸面去目睹这乱成一团的场面,因为她就是那个引起纷乱的罪魁祸首。
慕巽猛地扯掉她头上的喜帕,说道“上面可是有的按的手印,别想懒掉。”
“我少爷”她又没想懒掉,只是这个场面也太乌龙了一点吧。
“别你啊我的,快和我回去,你若惹我不高兴了,契约再加十年。”
“”潘爱子已经欲哭无泪了。
为什么就让她摊上了这么一个令人又气又无可奈何的主子呢孽缘啊,一切都是孽缘啊如果没有两年前的事,她的人生也许是另一番境地,说不定她还过着她平静的生活,满足于吃上两个烧饼就能开心一阵子的小生活。
二年前,暖春三月。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潘爱子在田间小路上轻快地走着,跨过一条沟,跳过一条溪,她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好开心呀”
潘爱子忍不住呼一声,她真的好开心啊。因为今天是月底了,又到了领工钱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脚下就更轻快了,忍不住哼起歌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正好树上有一对正在谈情说爱的不知名的鸟儿,被她突然爆发的歌声一吓,其中漂亮的一只“啊”了一声,然后拍拍翅膀飞掉了。另一只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啊啊”惨叫了两声追了出去。
如果那鸟儿会说话,肯定会想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歌声的,都把我刚追来的漂亮女友给吓跑了,还成双对呢,都被她唱成单身了,明年是寡妇年,后年又是光棍年,它若不在今年找只鸟儿来成亲,他估计就要打很久的光棍了,都怪那只女妖怪,居然可以唱那么难听它怎么会碰到唱歌这么难听的人的,真是衰啊,比前天遇到乌鸦老大结果晚上掉了一条虫子还衰。
“咦,我唱得真的有这么难听吗”
潘爱子抬头望一眼天空,原本明朗朗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笑容僵在一张小小的圆脸上,不至于吧,真有这么难听
这可不能怪她呀,从她懂事以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她一手被尼姑庵的惠静师太养大,去年惠静师太去世以后她才离开了尼姑庵出来独立过活。说离开其实已经是好听的说法了,其实根本就是被新上台的当家师太给赶出来的,不过好歹人家也没有太赶尽杀绝,算是给了惠静师太一点面子,把尼姑庵附近一间废弃的简陋茅草屋给了她居住。
然后那简陋的茅草屋就成了她遮风避雨的家了,虽然那屋子遮不了风避不了雨,虽然那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可是总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更何况白天她都在外打零工,给西家洗洗衣服,给东家采采茶叶,只有傍晚才回去睡睡觉而已,所以她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她潘爱子总算还能养活自己,不至于被饿死在街头,所以她还是满敬佩自己的。
所以这种因为不会唱歌而小小的失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小脸马上又被笑容替代了。
还真是地地道道的穷开心
一边走还不忘掰着手指算工钱,呀,这个月她工作的可努力了,应该会比上个月多几钱吧。想着笑容不禁更灿烂了一分。
嗯,今天应该犒劳自己一下,王婆的烧饼她都想了好久了,每次经过那边都能闻到一股香味,几次都想买来着,好不容易把唾沫给咽回去的。今天一拿到工钱一定要买一个来尝尝看,肯定很好吃。啊呀,不能再想了,口水都快出来了。
王员外家的三夫人心地可真好,不仅夸她洗衣服洗的卖力干净,还夸她长得好看。更重要的是拿了工钱以后,三夫人还好心地给她一把花生糖,真是太好了。
潘爱子怀中揣着沉甸甸的工钱,喜滋滋地掏出一颗花生糖往嘴里塞去。唔,好好吃呀。甜中带着浓浓的花生味,想不到大户人家的糖都比别处的好吃许多,潘爱子细细地抿着,心中如花生糖一般甜滋滋的。
时近黄昏,山路有些难走了,气温也降了下来,不过这一切都不曾影响她的心情,薄暮中那座她看了十六年的山,突然就觉得非常的美丽,淡淡的山岚笼罩在山间,望出去是淡淡的蓝,远处的房子里冒出一两丛的炊烟,真是恬静美好。
反正今天她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烧饼也在怀了,热乎乎的,她得赶紧回去再煮上两碗米粥,配着烧饼肯定无比美味,吃完后美美的睡上一觉,天哪,简直是神仙日子了心花放呀心花放
忍不住又哼上了小曲。
天哪,可不可以不要再唱了,这个调子啊,可不是这么跑偏的,如果可能的话估计长江就改道嫁给黄河了,泰山早就奔去和喜马拉雅山约会去了。可见某人的歌声不是一般的离谱加恐怖。
唱着唱着突然被石头边一抹黑影给震住了,停了歌声,揉着眼睛靠近了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大石头旁居然靠着一个老太太。
潘爱子赶紧跑过去,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道“老婆婆你没事吧”
老太太似乎很累,就像刚刚在睡觉一般,见有人拍她肩膀,回头一看,借着暮色,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少女正用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见老太太有些混沌地看着自己,潘爱子又问了一遍,“老婆婆你没事吧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的呢”
结果老太太反而问道“那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这里的呢”
呃潘爱子指指不远处的茅草屋,说道“我就住在那儿啊。”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老太太用还算清亮的眼睛望过去,那也是人住的地方刚才她经过以为只是废弃的或者给路人避雨用的呢。
潘爱子见她还傻愣愣的,便猜想这老太太不会脑子有点糊涂吧,这可麻烦了呀。于是她万分耐心地说道“老婆婆天黑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家里人会着急的。”
“走不了了。”老太太简单地说道。
“为什么”
这小姑娘怎么一副木鱼脑袋她要能走一个人傻坐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看风景,享受风餐露宿的感觉吗她可没有这样的情调,也没有这样强硬的身子骨。不过介于她是这么小半天来第一个遇到并且主动上来搭讪的人,她还是万分好脾气的指指自己的腿,道“摔伤了,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呀”潘爱子手足无措地搓搓手,半晌万分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去我那边歇歇脚”
老太太看她有些羞涩,万分好意思直白地说道“我不嫌弃你的茅草屋。”
潘爱子抬起头来,杏眸闪着光亮,道“好那我们走吧。”
说着便走了起来,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人跟上来,便回头提醒一遍,道“老婆婆,我们可以走了。”
天哪,这姑娘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还是那句话,她要能走,在这里做什么。于是她又万分不怕麻烦地再次说道“我的腿不能走啊。”
“哦,看我这记性”潘爱子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俏皮地吐了吐舌,跑过去扶起老太太,一步步艰难地往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挺沉的,而且她还万分好意思地把所有的重量都加到她身上,所以靠着她那瘦弱的身子骨撑到屋里已经是累得快虚脱了。
一进到屋里,她就立刻放下了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直喊,“可累死我了”
老太太哼哼唧唧,还责备道“你会不会背人呀,快把我累死了,快点过来帮我捶捶。”
什么还要她过去帮她捶背她本能地想说“哦”,可是一想到她又不是她的婢女,而且这里是她的家耶,更重要的是她还收留了她耶这个老婆婆会不会太野蛮了。潘爱子扁扁嘴说道“老婆婆你很不讲道理耶”
“怎么讲”某老太太很好意思地不请自己坐到的凳子上,很好意思地看着皱着小脸的某某主人坐在地上。
“明明是我收留了你,你一句感谢都没有,还差遣我。”潘爱子将心中的话全数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