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子。

    凌家祖代都是医者，对医毒药理多有天赋。

    这样的一个家族，本该与深墙禁宫无缘的。

    年幼却早慧的凌商时常看到母亲独自在红枫树下发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凌商感觉得到，母亲并不快乐。

    对那个所谓的父亲的厌恶，是很早就开始了。

    他不明白，那个男人既然无法给她幸福，又为什么要娶她，还要把她禁锢在这高墙之内

    如此的担当，连男人都算不上，如何配得一国之君的位子

    凌商实在是早慧得让人害怕。

    十月能言语，一岁识千字，两岁时就已通读百家文。

    简直吓坏了他那不谙宫闱争斗之术的母亲。

    凌筱对凌商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藏拙，不着痕迹地扮作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凡事都要做得比其他皇子逊色两分，万不可显露自己。

    所以凌商从来没有得过褒奖赞许，也从来没有被其他皇子正眼瞧过。

    看到其他皇子被恭维嘉奖露出的得意神色，凌商也会感到些许失落。

    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自己。

    因为自己的出世，母亲不知经受了多少的诘责，被多少人针对。

    那个温柔的女人有一颗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哭，反而会冷静地分析事态，找出最有利的方式。

    后来凌筱的肚子渐渐隆起，宫里的人对他们母子的态度又慢慢变得恭敬。

    她对凌商说，将要出生的那个孩子，是他们母子的福星，会给他们带来好运。

    凌商时常听那顽皮孩子踢母亲肚皮的声响。

    偶尔还会想着，这捣蛋鬼，哪里是什么福星呀，分明是母亲的灾星，让她吃尽了苦头。

    等孩子出生以后，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替母亲教训他。

    凌筱则温柔地笑着说，她宁愿这孩子捣蛋顽劣，也不想他沉沉闷闷的太过沉静。

    凌筱还会假意严肃地警告，可千万要做个和善且大度的兄长，不能欺负弟弟妹妹。

    有些奇怪的是，凌商似乎比母亲更期待着那孩子的出世。

    大概是因为，那孩子比自己更能让母亲开心吧。

    怀凌商的时候，凌筱总是免不了担心。

    因为他太安静了，从来不踢也不闹，安静得不像个活物。

    如果第二个孩子性格活泼一些，那是再好不过。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告诉凌商。

    她的孩子那么聪慧漂亮，她宝贝还来不及。

    个性孤僻也好，不爱说话也好，她都会倾尽全力地守护他。

    夜慕参出生后不久，宫里却传开了流言。

    就是那个时候，凌筱也没有被击垮。

    凌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红霄宫内的仆人们一天天在变少。

    园内的枫树愈发红火，母亲的眼眶也是如此。

    但是在两个孩子面前，她总是发自肺腑地温柔地笑着。

    直到有一天，凌商从东宫学府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位眼熟的宫女抱着一只更眼熟的，黑绸上绣着流云与星辰的襁褓。

    她神色慌张而警觉，快步向着燕湖走去，一路上却是东张西望，好像怕有人发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