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言,无常法难违,何必苦多情。
道言,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凌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不信神佛的俗人变成如今这样淡漠到骨子里的,放弃了所有执着的清客。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那些执着也没有意义了吧。
衣襟被雪狐抓得湿了大半,还沾上些灰泥。
凌商恍惚地想道,若没有那个承诺,自己又能活到什么时候
活到七老八十么
一个掉光了牙,花白了发,了无牵挂的老头想想也挺无趣的。
夜慕参连背上的画卷都背不住了。
精神在一点点地涣散,却是咬着牙踉踉跄跄地跟在凌商身后。
雪白的发丝,苍白的脸,玉白的衣衫。
只有腰腹上一大片刺目的殷红,缓缓晕染开来。
这样的雨天,下山丘的路比上山更费力,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更别提某个作死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
夜慕参就那么滑了一步,说巧不巧地撞到了凌商身后,两人相继狼狈地滚下了山坡。
雪狐那洁白的毛发染满泥泞后,一开始是愤怒的,呲着牙发出骇人的低吼。
闻到夜慕参身上的血腥味后,又委屈巴巴地缩成了球,躲在一株杜鹃花下。
凌商身上本就有伤,没有防备地被人撞倒,滚落山坡时又被野生灌木划破皮肉,也是闷哼了声。
随即心口传来一道锋利的痛感,难以置信地看着压在身上的人将那柄墨黑的匕首从自己胸前拔出。
匕首的刃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通体漆黑的匕首在他手中有些发烫,刃上甚至散开浅浅的红雾。
淅淅沥沥的雨竟化作铺天盖地的大雪。
夜慕参自己也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惨淡地笑着,“你知不知道,我十五年前就想亲手把你的心给刺穿了”
凌商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深邃的眼里只剩下透骨的寒意。
十五年
这人何止是刺穿了他的心
夜慕参手指抚过他的脸颊,点在他的下颚,俯身落下一吻。
唇齿间的血腥味浓重得令呼吸也变得困难。
夜慕参亦是颤着手摸索到了凌商的手。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爬上了诡异的,漆黑的符纹。
他贴在凌商耳侧,低喃道,“你说得没错,你这个人,简直是丧尽天良,罪无可恕。”
凌商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溃散,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一生中无数次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那么努力地活到了现在,离兑现那个承诺只有一步之遥。
凌商用尽力气甩开缠在手腕上夜慕参的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也觉得陌生。
“阿参雪好大”
凌商从没有笑得这样满足。
他一直都不喜欢雪天的。
但他知道,这家伙从小就喜欢雪。
喜欢和他的景哥哥堆雪人打雪仗,喜欢看自己被雪球砸得满脸通红。
如果可以,他也想陪这家伙饮新蚁绿酒,守红泥火炉,看苍茫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