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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殷怀拧着眉头, 心想看来是真的要烧糊涂了,本着对病人的关怀,他难得的放软了语气, 同他道“你先不要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殷誉北扯了扯嘴角, 无力的垂下眼睫, 哑声道“看来是真的在做梦。”

    不过刚才做的是噩梦, 现在却是让他不愿醒的美梦。

    “”

    殷怀面露担忧,殷誉北不会真的烧坏脑子了吧, 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看看是不是真的还在发烧。

    对于殷怀突如其来的举动,殷誉北并没有躲开, 而是闭上了眼,察觉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眼睫微微颤了颤。

    凑近了看殷怀才发现殷誉北的眼睫很长,仿佛轻柔的羽毛轻轻扫过手心。

    他几乎从未看过殷誉北有如此顺服的一面。

    额头上手心传来的温热感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 反而愈来愈清晰。

    殷誉北随之一怔, 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事实,缓缓地掀起眼帘, 将目光落在殷怀脸上。

    他眨也不眨眼的,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洞。

    殷怀被这专注视线盯的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 收回了手。

    “看来烧是退了, 但是脑子还不怎么清楚。”

    殷誉北终于移开了视线,语气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你怎么来了”

    殷怀挂上客套的笑, “听说誉王病了,朕心中甚是担忧,于是过来探望。”

    殷誉北垂下了头,掩去了眸底复杂的情绪。

    “多谢陛下。”

    殷怀心中微动,嘴上装傻充愣,“不是说誉王病了吗朕瞧着这伤不像是病的,到底是在哪弄的”

    要是他把自己知道殷誉北受伤的事说出来,就会暴露自己已经知道殷誉北谋反的野心,毕竟私养亲兵这个罪名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而自己现在也没有能够对付殷誉北的能力。

    见殷怀果然不记得那日的事,殷誉北垂下了眼,心中五味杂陈。

    “劳陛下关心,臣只是无意从马背上摔下了了,并没什么大碍。”

    看殷誉北即使撒起谎也面不改色,殷怀只能在心中默默钦佩。

    两人又无话了,殷怀坐在那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而殷誉北本来话就少,再加上重伤刚醒来,人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眼皮子耸拉着也不搭理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怀忍不住又干咳了一声。

    这一声倒吸引了殷誉北的注意力,他神情微动,抬眼注视着殷怀,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头。

    “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来这一句,殷怀有些发懵。

    殷誉北见状眉头蹙得更紧了,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身后的重苍,面色微微发冷。

    他身边的人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殷怀皱了皱小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就因为他咳嗽了一声吗

    “当然不是。”

    因为殷誉北救了自己,殷怀也没有再顾忌着人设对别人冷言冷语,倒显得十分的有耐心,见殷誉北不说话,又宽慰了他几句。

    “誉王且安心养伤,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站起身,正要抬步离开,便听到殷誉北又沉声叫住了自己。

    “等等。”

    他疑惑转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殷誉北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江伯,沉声道“给陛下拿件大氅。“

    “”

    江伯愣了愣,然后连忙照做。

    殷怀刚要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雪白狐裘,重苍却先他一步接了过来,然后替他披上,仔细的系上绳结。

    “陛下还冷吗”

    殷怀摇头,不知为何转头看了一眼殷誉北,见他正盯着这一幕瞧,漆黑的眸子冷幽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冷了。”

    走出誉王府后,殷怀长呼一口气,看着呼出的白气在空中逐渐消散,这几天确实有些冷了。

    “回宫吧。”

    皇宫里这几日也不太平,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似乎不太好,长善几乎整日都在贴身照顾她,每次殷怀见到她都是行色匆匆。

    殷怀想到她和殷誉北的事,心中沉甸甸的,为什么事情和他预想的发展不一样

    如果这一切都不同,那最后夺得皇位的会是谁

    殷誉北太后还是柳泽

    殷怀愁眉紧锁,觉得身上这幅烂摊子是越来越重,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出皇宫,离这些人越远越好,随便他们怎么争怎么斗。

    宴席举办的地点是太后定的,定在了梅园之中,说是既能赏梅景也能品美酒,倒是多几分风雅情趣。

    殷怀风雅情趣倒是没有感受到,天寒地冻倒是感受到了。

    他坐在上位,太后坐在他的左侧,正在和旁边的大臣说着话。

    而坐在右侧前位的几个身材高大的异族男子,面容坚毅,察觉到四周毫不掩饰的露骨视线,冷哼了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柳泽一袭青衣,黑发用了竹簪半束起,其余发丝散落而下,面容俊雅,气质清贵。

    见了他们豪迈的动作,面上含笑,温声道“贵客好酒量。”

    萨塔毫不客气道“这种酒的烈度连草原上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听了这话柳泽也不动怒,甚至还好脾气的朝着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多敬你几杯。”

    殷怀本来并不打算喝酒,可忍不住尝了一口后,从肺腑之间都像是生出了暖意,于是又喝了一口。

    重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旁边站着,因为这种场合他的身份似乎不便出场。

    萨塔几次将目光投向殷怀空空如也的身后,不由皱起了眉。

    “陛下的那个侍卫怎么不在”

    听到他毫不客气直接发问,周围人都是一怔,随即不知听到谁斥了一声“蛮子无礼”。

    殷怀皱起眉头,心想他怎么知道重苍的说起来他和重苍同父异母,感情肯定说不上亲厚,相反还有可能是仇人。

    现在无论怎么看,都不能让别人知道重苍的身份。

    于是他勉强稳住心神,心中飞快的思索对策,正在他犹豫该如何作答时。

    便听到一道微沉的冰冷嗓音响起,“二王子说的可是陛下赐于我的那个侍卫”

    殷怀怔怔望去,便看见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他穿着一袭玄衣,乌发高束,如果不是略显苍白的面容,差点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走上前,先朝殷怀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平身。“

    殷怀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缓,想必是伤还没全,面色也不怎么好,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山中劲竹。

    殷誉北的视线现在场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萨塔身上,不冷不热道“如果二王子指的是他,他已经死了。”

    “”

    不等萨塔发话,他又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是病死的。”

    “”

    萨塔气的怒目圆睁,知道他简直是在拿自己当傻子耍,可更气人的是,他偏偏无可奈何。

    不然他还能强迫大殷皇帝搜宫,把那个侍卫给搜出来吗

    旁边人比他还要沉不住气,脸色一拉,就要开始说话,被他给一把拉住,然后摇了摇头,这才忿忿地又坐了回去。

    殷怀心中一动,殷誉北这是在替他解围吗

    殷誉北说完话后,苍白的脸上又浮现了淡淡的倦意,半阖着眼皮,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来人,赐座。”殷怀见状不由开口。

    殷誉北终于掀了掀眼皮,当目光对上殷怀时,终于松动了几分。

    “多谢陛下。”

    太后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虽然哀家知道誉王今日身子不适,但是有贵客在,还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懒散的好。”

    殷誉北垂下眼睫,冷声道“谢太后教诲。”

    他落座后也没有动跟前的菜肴,旁边掺酒的宫女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不敢近身。

    殷誉北从桌上移开视线,落在上方高位那道人影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么冷的天气,谁把宴席定在这的”

    旁边的宫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恭声道“是太后娘娘。”

    殷誉北听了眼神微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此次北戎使者来朝肯定是不安好心,而使者中还有北戎的二王子萨塔,此人阴险狡诈,他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当,所以不顾旁人的阻拦还是拖着病体来了。

    下座的萨塔面色阴冷,大殷皇帝身边那个侍卫他已经基本能确定他的身份,一旦证实,他就有理由向大殷发作。

    北戎的王子被掳到大殷皇宫里当下人伺候皇帝,这种奇耻大辱没有一个北戎人能够忍下,到那时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人的态度,显然是决定打死不承认,不过他还有后招。

    想到这,他冷冷的勾了勾唇,朝上方的殷怀道“这次来大殷,我特意准备了为陛下进献宝物。”

    殷怀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别人话都这么说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何宝物”

    萨塔拍了拍手,随即几个北戎壮汉便推着一架花车来到了场中,花车被精致纱绣罩的密不透风,看不清里面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殷怀于是装作语气不善道“朕一向不喜别人卖关子,不管是什么宝物,若是这样呈上,朕照样不喜。”

    萨塔却不慌不忙道“陛下你看过才知道。”

    随后他话语一顿,叫了一声旁边的随从,那几个壮汉便放下花驾,猛地掀开薄纱,露出里面的东西。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着华服坐于其中,她生得明艳动人,五官精致,最让人惊奇的是那双眼,湛蓝如同雨后初空。

    “这是我们北戎的最小最受宠的公主,为表我族忠心,特意进献给大殷,望两族交好,百世和睦。”

    殷怀“”

    听到他这么说,殷怀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他没想到所谓的宝物是这一出,现在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别人都把公主送过来了,怎么还有不喜欢的道理。

    可是他内心知道如果收下了,只能是个烫手山芋,他不相信这北戎人会有这么好心,必定是有什么陷阱。

    殷怀心中飞快思忖着,该找什么理由呢

    他不禁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平喜,吓得平喜一个激灵,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连忙离他远了几步,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殷怀“”

    他自己也知道平时偶尔可以把平喜当挡箭牌,可现在有外人在,这个理由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除了这个还能找什么理由拒绝呢殷怀皱眉不展。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冒出了个念头。

    打定主意后,他心中微定,酝酿了一下语气,目光在场中扫视片刻,缓声道“可朕心中早有所属,只能谢过大王子的盛意了。”

    殷誉北猛地抬头。

    柳泽则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清清浅浅的视线投向殷怀,神情若有所思,仿佛想透出他此时的神情,看透他的内心。

    萨塔脸色难看,沉声说“陛下若是看不起我北戎公主大可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朕没有说谎。”殷怀叹了口气,忍住肉麻道“朕这一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人了,实在不能违背内心的意愿。”

    “”

    殷誉北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知。

    他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漆黑幽静的眼眸没有丝毫亮光,一眼望去仿佛将亮光吞噬了般,如同一汪幽深的古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