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御天看了看竹竿顶端,微微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问身旁的周兴道“周兴,本府问你一个问题,这竹竿如此之高,你们是如何将酒幌子挂上去的”
周兴闻言微微一愣,微微抬起目光看了辰御天两三眼,迟疑了一下后回答道“回大人,我们的酒幌子通常都是用带钩子的长竹竿挂上去的。”
辰御天点了点头,道“能否将那竹竿让本府一观”
“自然可以。”周兴目中带着一丝疑惑回到了店里,片刻后拿着一根竹竿走了出来。
辰御天从其手中接过竹竿,微微打量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了竹竿顶端的那铁钩之上。
此钩并不是很尖锐,加之岁月侵袭,使得其上布满了时光留下的斑斑锈迹。
辰御天微微皱了皱眉。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刑恩铭,问道“邢叔叔,能让我看看那颗悬挂在此的人头么”
刑恩铭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周林将那头颅带过来。
周林很快端着一个木盘回来了。
木盘并不大,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而在白布之下,便是那从竹竿上面取下的人头。
见到这一幕,公孙立刻走了过来。
辰御天与他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只手轻轻捏起了白布的一角,轻轻掀开。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惊叫
只见那木盘之中,一颗血迹斑斑,面容狰狞的头颅,随着白布的掀起,再度出现在空气中。
公孙仔细看了看这头颅的面部,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面部已经被彻底破坏,想要从中看出他的相貌,难了。”
辰御天点了点头,目光仍旧看着公孙与人头。
公孙微微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从死者脸上以及开始出现尸斑来看,死亡时间至少应该有两天以上,不排除那种可能性。”
“明白了。”辰御天微微点点头,看了手中竹竿上的那铁钩几眼,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他问一旁的周兴道“周兴,本府再问你,这对面的酒家,你可了解”
说着,他伸手一指身后的那间酒家。
周兴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知道,这间酒家自我幼时便已经开张,前些日子原本的老板因故卖掉了酒店回了家乡。近日才又重新开张。不过这新老板,我们还未曾见过。”
“原来如此。”辰御天微微点了点头,同时伸手在那面目全非之头的头发间抓了一把。
而后,他的眉头锁的更加厉害。
公孙看着人头微微沉吟了一下,问周兴道“不知是何人第一个发现这人头的”
周兴道“这人头是我与舅舅准备开张悬挂酒幌子之时共同发现的,当时附近也有不少人在此,他们皆可作证。”
他话音方落,四周便是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
“没错”
闻言,公孙目光微敛,又问道“那不知当时是什么时辰”
“时辰”
周兴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道“我与舅舅开门迎客的时间向来都在辰时,那个时候应该也是辰牌时分大概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之前我明白了。”
公孙摸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先生已经明白是何人做下的这种恶劣之事了么”周兴脸上瞬间涌上一抹期待的高兴之色,看着公孙。
公孙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周兴,开口道“敢问公子,一般到达辰牌时分,街上大都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行人一般也开始多了起来,对吧”
“正是。”周兴微微点头。
“公子既然说是在辰牌时分出来悬挂酒幌子的时候发现的人头,那也就说明在此之前,这人头应该已经挂在了竹竿之上才对,但那时街上早已都是行人,为何会没有人先发现那悬挂着的人头”
公孙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缓缓开口。
其话音落地的刹那,周遭的百姓们以及雪天寒、霍元极等九龙府中人,皆是不由自主微微一愣
“对啊为何之前没有人发现呢”
“说的也是这么大一颗人头,要是早就挂在了上面,没道理不会引起关注”
“不错,我等之前的确不曾见过此人头”
围观的群众们议论纷纷,使得周兴以及九龙府众人的目光都是微微一凝
“先生说的极是。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公孙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你们未出来悬挂酒幌子之前,这根竿子上也没有什么人头,一切都是在你们出来之后开始的。”
听到这话,周兴顿时大吃一惊
“先生此言之意是那人头就是在我与舅舅出来之后,到来到竿子下悬挂酒幌子的这段时间里挂上去的”
“不错”公孙微微点头。
周兴更加吃惊了,“可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吧”
公孙微微摇了摇头。
“公子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能够做到此事的人很多,只不过贵店的运气不太好,被某人选做了送还礼物的舞台,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听到这话,周林越来越惊讶了。
而一旁的辰御天,也是盯着那竹竿顶端,嘴角微微一翘,自语道“送还礼物么还真是特别的方法啊只不过真的就只是送还礼物这么简单么”
他的目光不由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仿佛在与那个方向的某人对话
周遭的霍元极、雪天寒以及白凡等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们的目中清一色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刑恩铭同样是如此。
“难道说”
他话未说完,便看到公孙微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刑恩铭知道,这个动作不单单是噤声,还有这肯定之意,对自己猜测的肯定。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如此,那个在竹竿上悬挂人头的凶手,对于贵店并无任何恶意,只不过是因为贵店很不幸的成为了他的实施自己计划的目标。所以公子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在下也可向公子保证,日后绝对不可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公孙一边吩咐衙役们将人头的带回九龙府,一边对周兴如是说道。
虽然周兴在听了这番话之后依旧是一头雾水,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那颗人头,似乎牵涉到了一些自己不应该了解的事情
于集看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握剑的手不由更加紧了几分。
当他看到那道人影的一瞬间,他便知道,眼前之人,早已不复往日熟悉模样。
否则,他又岂会做出背叛情义,杀戮手足这等天地不容的事情
“三哥,好久不见,小弟我甚是想念啊”对面的人蒙着面,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于集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的嘴也丝毫不落下风“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兄弟。你既称我为兄长,那便不要这般藏头露尾,有种拿下蒙面巾,让我看看你究竟张得什么模样”
听到他的话,对面的人笑得更加厉害了。
“三哥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开门见山,不给别人留丝毫余地,不过既然你想见我的真面目,那就让你看看又何妨”
于集微微一愣,目中瞳孔猛然一定。
黑色的蒙面布随着衣袖的闪过而彻底落下,显露出的,是一张让他如遭雷霆轰击一般的熟悉面容。
“是你真的是你”
似无法置信,又似早已有所预料,于集目中的诧异之芒越来越浓,一抹更加隐晦的警惕之色出现在眼底。
“看来,官府所出具的通缉令所言非虚,大哥二哥还有四弟六弟他们,都是被你所杀”
于集握剑的手心早已湿润。
但他的神色却缓缓镇定下来,体内的内力暗自运转,预防万一。
“正是”
没有丝毫愧疚,也没有丝毫负罪感,对面的人看着于集,淡淡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弧度。
于集脸色骤然变了一下。
握剑的右手微微一颤。
在此刻,他已然明白,对方的心中,早已不存往日的兄弟情分。他们之间,在这一刻,只存利益,不存情感。
对方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
但他能么
毕竟这是自己与众位兄弟最为宠爱的弟弟。
“那挂在酒家竹竿上的人头,以及墙上的暗记,也是你所为了”于集心中更加警惕,问道。
对面的人再度点了点头。
于集心中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极限,望着对面的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此大费周章的引我来此,看来你是想连我,也一起除掉了”
对面的人沉默起来。
于集死死的盯着他,体内的内力运转全身各处督脉要穴,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开口了。
“你说的并不全对,我引你来此,并非单纯的想要除掉你,而是要给你一个决定生死的选择”
“四祖大人,如何了”
玄都城外,一处青山之上,一个青袍人盘膝而坐,微闭双目,似在打坐,又若在冥想,神态凝重之至,让人一眼见之,便不敢去打扰。
青袍人面前,有两名知天命的老者恭敬而立。
那青袍人看面容不过三十多岁,但却让两人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足见其身份之不凡。
青袍人身旁,一个童子模样的少年责怪般地瞪了两个老者一眼,
“嘘噤声,四祖大人此刻正在动用心识感应四周,切勿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到大人。”
两位老者闻言,连忙无比恭敬的对着童子点了点头,道“谨听灵童教诲,我等知错。”
便在此刻,那青袍人周身内力一散,微微睁开了眼睛。
童子现状,立刻拜道“四祖大人,可是打扰到了您离歌这就先让他们离开。”
青袍人微微摆了摆手,道“与他们无关,离歌你也不要太激动了”
“是,四祖大人。”
离歌恭敬地点了点头。
若是此刻辰御天在场,听到这青袍人的声音,必然会感到万分熟悉,甚至会因此,联想到当初在白水县时,那心识夺舍孙豹的覆天教四祖。
四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离歌退至一旁,然后看向了那两名老者。
此二人,正是九蛇会最后的两名蛇首。
“四祖大人,情况如何”
那两名老者望着四祖,无比恭敬地开口说道。
四祖微微摇了摇头。
“情况很不好,方圆几十里,我的心识都没有发现岳凌霄的气息,看样子看应该是不在这个范围之中了。”
“但他不在这个范围内又会在哪里呢根据之前我们的探查,他最近的活动都在范围之中的啊。”一老者喃喃,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离歌顿时皱起了眉头。
见状,老者神色一变,连忙解释道“四祖大人莫要误会,晚辈只是单纯觉得此时有些奇怪,并无其他意思。”
四祖微微点了点头,说到“我明白。你不必多做解释,因为就连我对此也觉得有些奇怪,要是他不在这个范围内的话,那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此刻的他,要么已经远离了京城,要么便是正在京城之中,你们觉得,哪种更有可能”
“这”
两位老者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目光一闪间,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远处的京城轮廓。
“难道说”
噗嗤
于集张口猛然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此刻他的内脏已经被剑气全数摧毁了。
他的身体轰然跪倒,双目渐渐的黯淡了下来。
对面的人冷笑着,手中的长剑反射出强烈且森冷的剑芒。
于集的目光彻底变了。
他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无比惊恐地开口“你你不是”
话未完全出口,剑光一闪之间,一颗硕大的头颅伴随着一抹飞溅而起的鲜红,旋飞
“有些话,你还是留到地狱里去说吧”
杀人者,望着于集死不瞑目的头颅,冷冷一笑,而后将其头颅再度用布包了起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