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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自作主张
    面对谢贻香乱离刀刃加身,言思道这回却毫不惧怕,只是淡淡地问道“谢三小姐,你可知我们这支平倭联军,恐怕已经撑不过三日了”

    谢贻香不禁一怔,随即坚定心神,怒道“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却听言思道长叹一声,说道“双方联军破贼,到头来总会有一方吃亏,但其间啃骨与吃肉的差事,多是少也该礼尚往来、轮流替换才是,如此方可服众。但如今我方将士一路奋战至今,谢三小姐居然还要让我们继续啃骨,似这等损人利己、假公济私的无耻之举,自然是你家那位小道长的意思了,是也不是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位鬼谷传人肯定还说,倘若我方不肯就范,那便要就地解散掉这支平倭联军,是也不是”

    谢贻香冷冷说道“你知道便好”言思道又是一声长叹,摇头说道“谢三小姐,如今你也是统军之人,想必知晓其中的难处。如何才能让麾下将士真心服从,本就是行军打仗最大的难题。实不相瞒,此番从宁义城到台州府,辗转六百多里,其间大大小小三十余战,皆是由我方拼死啃骨,对此,麾下将士早已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若非我与孙将军软硬兼施、安抚强压,只怕军中早已生出了哗变。”

    谢贻香心中一惊,也不知言思道所言是真是假。随后言思道继续说道“所以眼下摆在你我面前的顾云城一役,倘若还要由我军将士继续担当啃骨的苦差,只怕也用不着你家那位小道长动手,孙将军麾下的这两千军士便会当场失控,甚至是罢战潜逃,从而令整支平倭联军土崩瓦解,放任倭寇在江浙地界上继续猖獗。如此结局,难道真是谢三小姐愿意看到的”

    这番话直问得谢贻香无言以对,话说她之前听完得一子的分析,决定来找言思道谈判时,本已吃下秤砣铁定了心,说什么也要让恒王叛军继续正面作战。谁知眼见言思道深夜不眠,一直在苦思平倭之策,难免有了些动摇。此刻再听到言思道吐露出的这一难处,谢贻香仔细一想,倒也确是实情。

    且不论一路“啃骨”的恒王叛军,就连己方这两千将士一路“吃肉”,只拣轻松的差事,到如今也已颇有微词。要知道杨老将军带来宁义城的这支援军,本是铜陵、宣城和湖州三地的驻军,当中大都是些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不得已才入伍从军,混一口军粮填饱肚子,如今却要长途跋涉前来剿灭沿海的倭寇,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难免心存不满。

    伴随着谢贻香这一犹豫,言思道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又说道“时至今日,想必谢三小姐已经心知肚明,此番我等受青田先生之托,要联手平息这场倭寇之乱,我是一心想要兑现承诺,即便有些小心思,也只不过是想借机捞些好处而已;但是你家那位小道长却根本志不在此,从头到尾便没在这些东瀛倭寇身上花半点心思,而是一门心思想要算计于我。敢问谢三小姐,而今外敌来犯,你身为汉人儿女,又是谢大将军之后,于情于理,你到底应该站在谁这一边”

    谢贻香不禁默然,兀自沉吟半响,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说道“你们二人各有各的道理,我我不知道。要不你这便随我去找那小道士,大家当面说个清楚”

    听到这话,言思道不禁哈哈一笑,伸手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乱离,反问道“自囚天村一别,你家那位小道长惨败而归,一直对我心怀怨恨,难不成如今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谢贻香微微一愣,顿时暗骂自己糊涂。这二人如今已是势同水火,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交涉否则自己这一路上又怎会被他们夹在当中传话,累得心疲力竭当下她只得收起乱离,说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谁都不肯退让,又无法坐下来好好商讨,那明日这顾云城一战,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却听言思道嘿嘿一笑,淡淡地说道“据我所知,宁义城太守的剑印,如今可是在谢三小姐你的手里,就连杨风波杨老将军派来的陈、朱两位副将,暗地里也要听你调度,又何况是麾下那两千军马至于那位鬼谷传人,嘿嘿,其实同我一样,不过军中一闲人耳。说得好听些,便是军师;说得难听些,便是谋士,又有什么权利干涉主帅的决断”

    这话直听得谢贻香瞠目结舌,脱口问道“你是你是要我直接做主,不必理会那小道士”言思道缓缓吐出一口浓烟,反问道“除此之外,难道谢三小姐还能想出其它妙计,保全你我双方这支平倭联军”

    谢贻香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当下她便不再多言,让言思道派人前往朝廷己方军营,将陈、朱两位副将偷偷叫了过来。随后叛军一方的统帅孙将军也带着三名副将赶来,大家稍作寒暄,便在言思道的营帐里商讨,连夜拟定明日攻取这座顾云城的详细战术。

    面对在场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言思道却只是作壁上观,独自在旁吞吐着旱烟,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由孙将军全权做主。如此商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大家都一致认同这位“白甲怒马”孙心拒孙将军的提议,乃是遵照兵法中“十则围之”的思路,以己方的四千兵力,对顾云城里的这五六百名东瀛倭寇形成合围之势。

    随后孙将军便做详细的解释。说这座临海而建的顾云城,本是唐时修建的一个港口小城,总共只有东、西、南、北四处城门。其中的北、西、南三门皆是开向陆地,城墙不过三丈六尺,倒是不难攻破;只有东门开向东海,乃是旧时出海所用的港口,还泊有不少海船。

    由于双方组成的这支“平倭联军”皆是步骑兵,根本无力进行水战,倘若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攻北、西、南三门,难免会令城中倭寇士气消磨,选择弃城而逃,由东门的港口驾船出海。所以这所谓的“合围之势”,最终还是要回到“诱敌出战,设伏剿灭”这一核心策略上。

    对此,孙将军拟定的战术倒不复杂,是要由朝廷一方的陈、朱两员副将,各率己方的五百军士,分别开赴顾云城的北门和南门,对城内倭寇造成压力;同时,再令从台州府当地临时招募来的一支两百多人的新兵,正面进攻顾云城的西门。

    如此一来,总共便是以两倍于城内倭寇的兵力强攻城池,驻扎在城里的这股倭寇,自称是什么“中条一刀流”的传人,作为守城一方,为了保全顾云城这处窝点,极有可能会选择出城迎战,直接与进攻西门的这两百多个新兵正面厮杀。

    一旦倭寇果真杀出城来,己方在北、西、南三门的三路兵马便佯装不敌,全军西撤,将杀出城来的倭寇诱入西面官道上的险要之地,再由孙将军麾下提前埋伏下的一千军士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尽数剿灭当场。与此同时,孙将军麾下的另外一千军士,也会及时从顾云城南面的树林里杀出,趁虚而入攻下整座顾云城。

    听完孙将军拟定的战术,陈、朱两员副将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显而易见,如此安排之下,虽然真正“啃骨”的是那支刚从当地招募来的新兵,甚至是要用他们的性命诱敌,但己方开赴顾云城南北二门的那一千人马,显然也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相比起来,恒王叛军这边无论是设伏歼敌的一千人,还是趁虚夺城的一千人,却都是“吃肉”的美差。

    然而眼见己方这位谢三小姐并不反对,再加上此刻又身在对方营地,陈、朱两员副将再如何不满,也只能默不作声,极不情愿地领命。随后众人又一一敲定其中细节,待到所有事交代完毕,孙将军便向一旁的言思道请教,请他来做最后的定夺。

    言思道早已疲惫不堪,似乎已有多日没有睡好,全靠手里的旱烟提神,这才勉强支撑到此时。听到孙将军的询问,他便伸了个懒腰,笑道“临阵对敌,终究要靠随机应变这四个字,既然孙将军已经安排得这般详尽,那便先照你的意思去办。要论与东瀛倭寇交战的经验,放眼三军,也没人比得上你这位白甲怒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