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导太跟沈黎书讲戏,不是不信任沈影后,而是她从未涉及过百合剧。
说实话这是沈黎书拍的亲热镜头最多的一部戏,也是纯感情流的剧。
里头没有家国仇恨,没有社稷抱负,只有两个女孩间不输于男女的炙热浓烈爱情。
这也是当初沈黎书同意接沉沦的原因,算是对自己的一个突破跟挑战。
她剧中饰演的叶昙并非完美,她的过去充满悲剧色彩,说是灰暗都不足为过。
叶昙高中过的并不轻松,她是半路转学进来的,从省级高中转来这种野鸡学校。
新高中里存在校园欺凌问题,对刚转来的叶昙并不友好。
像是进出门时故意推搡撞肩膀都不算什么,严重的还有公然把她堵在女厕所奚落侮辱,甚至拿她的
a挂在食指上在女寝甩来甩去。
这都是女生对女生干出来的事情。
趁她趴在桌上睡觉剪她头发,拿手机拍她裙底威胁她,最过火的是把她和男生关在杂物间里。
那段时间叶昙刚经历家庭变故。
她爸出轨,小三带着儿子找上门阴阳怪气。她妈性子烈,气血冲头竟跳楼自杀了。
空留下渣男贱女住着她的房子赶走她的女儿。
叶昙过的浑浑噩噩,麻木的像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任由别人把她跟个石头一样在脚底下踩着踢来踢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跟她们一样在这个烂泥沟里腐烂发臭,看不见光亮跟未来。
直到有个女生看不下去,厉声呵斥那些拿叶昙开黄腔的男生,“闭嘴”
她双手紧攥成拳,肩膀微微发颤,明明心里很害怕,就这还是色厉内荏的替叶昙出头,“再说话我就记名字了”
叶昙木讷的转动眼珠侧头看过去,说话的是她的同位,班里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
长得很是文静,听说家境还算可以。
叶昙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种学校,后来才知道她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所以当时男生们才讪讪的闭上嘴,转头聊起别的话题。
不是怕她记名字,而是怕她爸。
“你学你的习,不要理会他们,如果有不懂的就问我。”她坐下来,把书包打开往外掏书。
学习委员生了一段时间的病,今天才回来,叶昙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有同桌的。
这个同桌回校后,陪着叶昙吃饭,背书,监督她学习。
说起来也好笑,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叶昙帮学习委员补习功课。
这也是当初老师把她安排在学习委员旁边的原因。
那时叶昙的成绩在省级高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有人陪在身边,被套在塑料袋里的叶昙总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就连这所野鸡学校看起来都比平时顺眼很多。
当叶昙以为自己终于看见光,甚至幻想两人将来能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谁开始造谣,说她跟学习委员在搞拉拉。
在这个学校里,早恋堕胎野战都能是好女孩,但搞拉拉不行。
女生喜欢女生好像就成了异类,是无恶不赦的大罪,需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跟排斥。
当时谣言传的特别凶,叶昙跟同桌瞬间被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本来坦坦荡荡的两个人,被逼的连一起吃饭都不敢。
这还只是个开始,离间两人的关系后,又通知了双方家长。
那天四位家长聚在校长办公室里商讨怎么解决此事。
刚一见面,学习委员妈妈尖锐的声音就说起刻薄的话。
先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贬低一遍后,才看向祸祸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她染了大红色指甲油的右手发狠的拧着叶昙的胳膊,问她不学好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带上她女儿
叶昙只穿了件短袖,疼的嘴唇发颤,但却咬牙没吭声。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俩是清白的,就因为有人看见叶昙在本子上写了学习委员的名字。
满满一页,工整的潦草的,各种字迹都有。
当时就连学习委员本人都很惊讶的看着叶昙。
叶昙的爸爸嫌弃她丢人,当众指着她问,“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丢脸的女儿,不如跟你妈一起死了算了”
叶昙麻木的站着,眼睛朝同桌看过去。
对方全程低着头站在她妈身后,两只手死死的绞在身前不肯跟她对视。
原来她也觉得自己是异类。
叶昙爸爸见叶昙哑巴一样,不耐烦的扬起巴掌抽在她脸上,“说话”
“啪”的下清脆声响,打的叶昙一阵耳鸣,头晕目眩的跌趴在地上,嘴角出血。
“解释啊,说你只喜欢男的”
脸上火辣辣的,很快就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
叶昙撑在地上的手指慢慢收缩攥紧,挣扎着爬起来。
“男的”叶昙嗤笑。
“如果天底下男的都跟你一样,我宁愿喜欢女人”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爬起来的同时单手抄起一把木头椅子,朝她爸砸过去。
就这样吧,不如一起下地狱算了
叶昙下手狠,力气大,当时几个老师都没拦住她。
她把椅子砸的四分五裂,拿着个椅子腿朝她爸身上抽打,脚踹向他的。
别说她爸吓坏了,就连刚才趾高气扬的女人也吓的不轻,一边骂叶昙疯子,一边推着女儿的肩膀跑出去。
“怎么跟这种人同位,怎么能收这种学生。”她声音尖锐,“走走走,快走”
学习委员走之前眸光复杂的回头看叶昙,随后红着眼睛动作僵硬的扭过脸离开。
那是叶昙最后一次见她,从那天起她就转学了,再也没有音信。
没了学习委员,本来该被人欺负死的叶昙却成为学校里不敢提名字的存在。
她终于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成了这个臭水沟里的臭鱼烂虾。
叶昙爸爸断了她一切经济来源,由她自生自灭。
如果不是校长看她成绩好为了学校的升学率资助她,叶昙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呢。
抽烟喝酒打架,都是那三年里学会的。
三年后,叶昙以省排名第二的成绩考入重本,成功脱离泥潭挥别曾经。
虽说已经过去,但叶昙依旧不愿意想起那段岁月,所以也不想告诉洛月。
她怕自己说出这段黑暗发臭的过往,会吓跑这个干净纯粹的女孩。
今晚再次回到曾经的母校,那些别人欺凌她,她欺凌别人的一幕幕重新回到眼前。
这些想忘却忘不掉的噩梦像是勒在脖子上的绳索,慢慢收紧,呼吸窒息。
各种设备已经准备好,回忆的部分会留在沉沦浓烈期拍摄的时候拍,今天拍的只是回忆后的剧情。
夜间晚风越来越凉,头顶最后一丝光亮也无,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夏季本来就是这样,天说变就变,雨说来就来。
副导演看向毛导,犹豫不决。
“拍”毛导咬牙下决定,让副导演提前准备雨衣跟伞,“别说下雨了,就是下刀子今晚也得拍”
副导演,“”
不是吧阿sir,拍戏也有生命危险的吗
毛导是个戏痴,他说要拍那就不可能提前收工。
一切准备就绪,拍摄正式开始。
沈黎书入戏很快,刚才还跟安绒绒开玩笑的人,扭头眨眼就能进入角色。
安绒绒看的目瞪口呆,再次感叹影后牛批
“我在这儿待了整整三年,毕业至今没有一天想要回来过。”叶昙双手插在短裤裤兜里,微微仰头余光瞥向那边的教学楼,“我恨不得毁了这里。”
何止是不想回来,就是偶尔从这里路过都恨不得远远躲开。
可那段过去就跟影子似的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叶昙平时最爱跟洛月开玩笑逗她开心了,可从进入学校起脸上就没有半点表情。
整个人看起来特别阴冷陌生,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危险感。
像头失控的豹子,处于暴躁边缘,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如果有能力,叶昙恨不得把这座学校连同过去一起抹去。
风雨欲来,空中气压偏低,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种天气就跟叶昙的心情一样,低沉沉的。
洛月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对不愿意提起过去的叶昙来说伤害有多大。
无异于让她揭开伤疤再次露出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
“对不起。”洛月看着叶昙,手指无措的抠着腿边的裙子缝隙,眸光闪烁,轻声说,“我不该问的。”
生在长在优越家境中的洛月无法想象叶昙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敢去想。
光是听她语气平静的把过去叙述出来,心脏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到难以跳动。
胸口闷堵的难受,比自己被人欺凌了还要窒息痛苦。
沈黎书以已臻化境的演技,把当时叶昙的状态完全展现出来。
那种脚底悬空一半站在悬崖边缘的脆弱危险感,让人把心都替她提起来。
恨不得求她别回忆了,忘记吧,把那些都忘了吧。
安绒绒跟洛月产生共情,眼睛通红的看着沈黎书,手指慢慢攥紧。
不该问的,为什么要问这些。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让叶昙好受一点。
向来文静腼腆的洛月,红着眼睛咬紧下唇,这会儿心里头回有报复社会的冲动。
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替叶昙把那些人都杀了
她心疼叶昙,疼的心脏抽搐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头顶滑过一道银白亮光,没多久轰鸣声响起。
风渐起,裙摆被吹的贴裹在安绒绒小腿上。
按着剧本,安绒绒说着哄叶昙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沉浸于过去。
有雨点砸下来。
一滴两滴。
毛导看着面前屏幕里的两个人,有股说不出的不满意。
安绒绒按着编剧的剧本演的没任何毛病,但毛导就是感到不得劲。
好像还差点什么。
他没喊卡。
哪怕已经下雨了,他也没喊卡,任由操场上的两个人继续并肩往下走。
镜头里,安绒绒忽然停下来,伸手一把握住沈黎书的手腕,抬眸看她。
安绒绒心里难受,说不出的憋屈,心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样,憋疼的快要爆炸。
那些转移注意力的话对于受过伤害的叶昙来说没点卵用,起不到半分安抚
那些过去已经刻在叶昙的记忆里,她需要用别的东西去取代去忘却。
安绒绒就在今天,忽然明白了如何跟角色产生共鸣。
她心里的那股难受跟冲动,全都来自于洛月对叶昙的爱与心疼。
安绒绒一把拉住沈黎书微凉的手腕,眼里全是泪。
她哽咽着说,“叶昙,忘了过去,记住我,只记住我。”
说完她主动大胆的仰头吻上沈黎书的唇
安绒绒双手搂紧沈黎书的脖子,闭上眼睛流着眼泪用力吻她。
这一出是安绒绒临时起意突然加的,事先没跟任何人沟通过,包括沈黎书。
所以当她微凉的唇贴过来,舌尖抵在自己唇缝的时候,沈黎书心底过电一般,眸光轻颤,心脏漏跳半拍。
极其专业的沈影后,那一瞬间竟然出戏了。
但她反应很快,迅速接住安绒绒的戏,抱着她激烈的回应回去。
曾经的高中三年对于叶昙来说是黑暗的,是苦涩的。
洛月没办法穿越回去改变过去,她能做的只有给与现在的叶昙一点甜。
用这点甜,去抚平过去的苦。
两人吻的炽烈,难舍难分,哪怕雨点变成雨水都没把她们分开。
毛导失神了片刻,看着镜头里紧紧相拥亲吻的两人,眼睛越来越亮
他忽然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觉得不对劲。
言语安抚只流于表层,根本治疗不了心底的伤痕。
叶昙需要有更深的刺激去取代过去。
没什么比在废墟里开出新花更治愈了。
叶昙在这个受过无数伤害的学校里,在她最黑暗的一段过去发生地中,拥抱着现在的恋人热情亲吻kiss,恨不得就地发泄似的做一次
这种感觉,才叫新生。
毛导无声兴奋,指挥摄像师推进镜头,去拍两人接吻的细节。
雨彻底下大,由点滴慢慢变成倾泻。
叶昙阴沉的过去,就如同这场夏雨一样,在这场法式热吻中,酣畅淋漓的落下,彻底被留在过去。
一吻结束,毛导喊卡的时候,沈黎书跟安绒绒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小张跟副导演撑着大伞朝操场上的两人跑过来。
雨幕中,沈黎书心脏扑通跳动,嘴唇发麻,垂眸看向安绒绒。
雨水糊了她一脸,就这安绒绒还垫脚用两只手在她头顶搭成伞状,企图替她遮雨。
沈黎书由心而笑,没忍住搂着安绒绒的腰,把人再次拥入怀中,掌心贴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摁在颈窝里。
沈黎书觉得她脑子肯定进了水。
不然怎么会觉得跟女人接吻越来越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