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楚斯每天一大早就醒了,她先下楼跟汪大燮打了招呼,一起吃了早饭。汪大燮吃完早饭就走了,留下汪楚斯倒有些无聊,她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想到了远在上海的陈延年和陈乔年,于是“噔噔噔”跑上楼去给他们写信了。
她在信中也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汪大燮,只是讲了讲自己到北大的所见所闻。还有,她还告诉陈延年,高君曼是他们的姨妈,对他们也很惦念,他恨他的父亲,但不应该恨他的姨妈,最后还特别嘱咐一定要回信。
信寄出之后,她就去北大了,虽然新青年编辑部不在北大,但陈仲甫将新青年编辑部弄到了自己家里,平时他在北大,还真没办法,所以汪楚斯只能跟着去北大办公,整理书稿,编写目录,寄到上海。
汪楚斯在北大处理事情,因为陈仲甫先生和蔡元培校长的关系,她还认识了李大钊先生。她刚一认识李大钊先生,就说了,她是李大钊先生的信徒,还被陈仲甫调侃“守常又多了一个追随者。”
汪楚斯好奇为什么是“又”,李大钊先生就带她认识了赵世炎。
赵世炎是中国早期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比汪楚斯还小一岁,但他的生命却终结在了二十六岁。汪楚斯看着眼前的青年才俊,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力,她知道每个人的死期,但她却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与他们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倍感珍惜。
因为汪楚斯每天跟蔡元培,陈仲甫和李大钊在一块儿,找他们的学生也多,所以汪楚斯很快认识了不少北大的学生,每天北大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一清二楚。
听到黄侃先生向校长状告邓中夏和郭心刚,要开除他们的时候,汪楚斯还有些不可置信,那天她是听到了的,纵然他们不该顶撞老师,但黄侃先生未必没错啊,怎么就要闹到开除的地步。
等到她赶到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她在门外拉住了邓中夏“仲澥哥,怎么样了”
邓中夏安抚的拍了拍汪楚斯的胳膊“没事儿,先生们没有开除我。”
汪楚斯这才松了口气,后来一想,她也是关心则乱,邓中夏之后还要领导五四运动,怎么可能现在被北大开除呢。
三个月转瞬即逝,高君曼也带着陈子美和陈鹤年来了。高君曼在上海时极为照顾她,她应该去看看的,去的时候就听见高君曼说,陈延年去找她道歉了,汪楚斯笑了笑,看来他想通了。但高君曼之后说的事却让她心里一惊,高君曼说最近陈延年和陈乔年很崇拜吴稚辉,迷上了无政府主义。陈延年可是被吴稚辉害死的啊
她听到陈仲甫说一定要给陈延年写封信,她才如梦初醒,她走进了院子,她叫了一声“仲甫先生,伯母”
高君曼看到汪楚斯之后十分惊喜“楚斯啊,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又漂亮了”
汪楚斯笑了笑,就听见李大钊在喊“仲甫兄我们给嫂子淘了个好玩意儿”之后就看到汪楚斯在“楚斯,你也在啊”汪楚斯鞠了个躬“对啊,我来看看伯母”
李大钊走向高君曼“这位就是嫂子吧”
陈仲甫介绍了他们一行人。高君曼对梳妆台表示满意之后,就让赵世炎把东西抬进去,汪楚斯就暗搓搓的跟他们一起进去。
“琴生弟弟”汪楚斯在后面喊了一声赵世炎,赵世炎皱了皱眉,跟汪楚斯呛声“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姐姐,一点儿也不稳重还好意思喊我弟弟”
汪楚斯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不管怎么样,我比你大”
然而赵世炎并不想承认。
汪楚斯怼了怼赵世炎“弟弟,这几天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学习”
赵世炎“啧”了一声“都说了别叫我弟弟。”
郭心刚和白兰在旁边听着都笑了,郭心刚还和汪楚斯说“楚斯啊,你可别调侃琴生了,一会儿真恼了”
汪楚斯挑了挑眉,看了看赵世炎“琴生,你真的会生气吗”赵世炎看着汪楚斯,她眼睛大,瞳孔也大大的,黑黑的,湿漉漉的,像是他老家养的那条小狗一样,他笑了笑,把她看成狗,倒是不厚道了“不生气,行了吧真是难搞啊”
汪楚斯也笑了笑,眉眼弯弯“真懂事儿”
郭心刚和白兰在一边对视了一眼,彼此就都懂是什么意思了。
汪楚斯陪同钱玄同去找鲁迅先生,不,此时他还是周树人。到地方之后,钱玄同自己去找周树人说话了,汪楚斯在一旁等待。
汪楚斯看到那边有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她有些好奇,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惊呆了,是官兵在砍头,她看到脑袋滚到地上,有的人一拥而上,拿着馒头去沾血,她们拿着沾了血的馒头,嘴里喊着“孩子有救了”汪楚斯愣在了当场。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别看了”她回了头,是邓中夏。
“仲澥哥,我终于明白了。”话里还带着一丝颤音。
邓中夏有些疑惑“明白什么”
明白了鲁迅先生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的文章,明白了中国为什么落后至此,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站出来,拯救这个国家。但她什么也没说。
邓中夏见她这么恍惚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是说“别想那么多”
汪楚斯点了点头,看向了远处与钱玄同交谈的人,似乎世间繁杂与他无关,瘦瘦的身体,但却是民族的脊梁。
邓中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不是钱玄同教授吗在他旁边的是”
汪楚斯微笑着说“周树人,一位大才,可能很快就会是北大的教授了。”
邓中夏点了点头,接着说“你在这别乱跑,等着先生,我回北大还有些事儿,不能陪你了。”
汪楚斯点了点头“你先去忙吧”
邓中夏走了之后,钱玄同不一会儿也过来了,一脸歉意“楚斯啊,我要请着周树人喝酒,带着你这个女孩子也不太好,要不你先回去”
汪楚斯点了点头“先生去吧,我没事儿的,不用管我,正好我也去转转”
钱玄同点了点头“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啊”
汪楚斯鞠了一躬“先生快走吧,别让周树人先生等久了”
钱玄同这才离开。
汪楚斯走在路上,心里还是无法忘却那一幕,她也没有心思转了,回了家。
汪楚斯回了家,就蔫蔫的。家里的仆人告诉了刚回家的汪大燮。汪大燮衣服都没换就去了汪楚斯的房间,先敲了敲门“楚斯爹进来了”
汪楚斯连忙回答“爹,进来吧”
汪大燮进门就看到汪楚斯坐在书桌旁,旁边是一大堆信纸,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汪大燮走到女儿身边“怎么了听管家说你心情不好”
汪楚斯有些泄气“没有心情不好,只是今天在街上看到官兵砍头,众人都在看热闹,之后还有妇女去花钱拿馒头沾血,要用这个治病,我只是一时有些缓不过来,不知道是说人们麻木不仁,还是愚昧无知。”
汪大燮听到也叹了口气“世道如此,人们思想落后,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对了,近日你好好呆在家,不要去北大了”
汪楚斯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汪大燮叹气“张勋率领辫子军进城,最近街上可能不会太平,尤其是北大,作为新文化的领军,更是众矢之的,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汪楚斯点了点头,张勋复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