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花了点时间看邮件。

    好半晌，她抿了抿唇，给明杳那边打了电话,开门见山就问“这些证据,你从哪弄来的”

    “从号称圈内黑料大师的狗仔那里买来的。”明杳隐隐听出艾琳语气不对，挑了挑眉梢,“怎么这些证据不能用吗”

    “当然不能用。”艾琳吐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这种明星和富二代私交的证据,一般是不能直接往外爆的。”

    明杳有些不解“为什么”

    “首先,这个圈子里,谁还没点隐私了这种东西往外爆的话，属于打破潜规则，很不讨喜的。”艾琳语气还挺严肃,随后又叹了口气，“其次，明星和富二代私交，在这个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贸贸然把这些爆出去,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明星圈子和富豪圈子。”

    明杳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她确实是经常看到有些富二代的生日宴等各种宴会上,会请大牌明星到场。

    除此之外,有些二代的身边也会经常跟一些不那么出名的美女明星。

    显然,二代的圈子和明星的圈子，一直存在某些心照不宣的交易。

    而“黑料大师”那里握有那么多黑料,却并没有多少是会真正爆出去的。

    她贸然将那些交易摊在明面上，自然是会引起许多人不满。

    明杳缓缓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行吧,我知道了。那就还是让公关团队，按照娱乐圈的规则慢慢来吧。”

    那头的艾琳点头，却并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建议道“这东西虽然不能爆出去，但是可以发给林驭看看。”

    林驭性子清冷孤傲，看到这些东西，再配合网络上关于夏缘立人设的猜测，恐怕是会膈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然后，他应该会主动找徐导换下夏缘。

    明杳想了想，点头“好，我会给他看看的。”

    艾琳有些犹豫“要不然，由我来发给他吧”

    她是觉得，明杳怎么说也和夏缘是情敌关系。

    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将情敌的黑料发给林驭，可能会败她在林驭心中的好感。

    明杳知道艾琳心中所想，但她压根不在乎林驭的想法，于是婉拒了“不用，我自己发就行了。”

    挂断电话前，明杳想了想，还是提前给艾琳打了剂预防针“我一会儿会去一趟云中传媒。”

    “去干嘛”艾琳心中隐隐有种要出大事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相当准确

    轻飘飘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去解约。”

    林驭正在与自己的经纪人团队商量生日演唱会的事。

    他的生日演唱会是纯粹的回馈粉丝，因而并不打算盈利。

    时间，地点，舞台，以及演唱曲目什么的，团队很快交出了让林驭满意的答卷。

    唯独怎么发放门票这件事，比较麻烦。

    林驭一直以来有着众所公认的宠粉人设，而他实际也是真心实意地在意自己的粉丝。

    生日演唱会的门票，他想发放给那些真心喜欢他的粉丝。

    而不是被有心之人拿去转卖，赚那些真正喜欢他的粉丝的钱。

    团队里觉得，可以从那些高级的粉丝群里面，挑出那些贡献高的粉丝发门票。

    这种情况下，基本能大幅降低免费的门票被转卖的可能性。

    可林驭素来清高，自然是嫌这种方式过于市侩。

    难道就只有肯给他花钱的粉丝，才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希望能公正地对待自己所有的粉丝，有钱的也好，没钱的也罢，只要是真心喜欢他的，都有机会抢到门票。

    经纪人团队也是了解林驭的性格，早就料想到这种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确定出一个制作问卷的方案。

    通过给发放问卷，从中筛选出真心喜欢林驭、了解林驭的铁杆粉丝。

    林驭起初还有些犹豫，觉得这方式过于麻烦。

    但他的团队绞尽脑汁，再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更公正的方案了。

    最后，还是林驭妥协了，确定了这个方案。

    接着就是问卷要怎么制作以及具体怎么筛选的问题，这其中恐怕还要找技术人员编写程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讨论出结果的。

    于是，林驭点头同意，让团队两天后给他完美的发放门票小程序。

    这件事定下来，整个团队都松了口气。

    林驭一身干净清爽的白t黑裤，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了几下。

    他微垂下眼皮，掩去眼底情绪，清懒嗓音中透着点漫不经心“门票除了发放给粉丝的，再帮我额外留几张。”

    安鸣笑着点头“这是当然的，前排几个绝佳位置，我们会邀请音乐界的大牛，到时候的演唱会现场，绝对是逼格满满，高端大气上档次。”

    林驭不置可否地轻“嗯”了声。

    他想，既然会请音乐界大牛，那肯定也是要请和他合作最多的明杳的。

    他基本上，就可以放心了。

    安鸣看了会儿手机，又转头看向林驭，语气迟疑道“关于徐导的剧，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女一号的问题”

    “嗯”林驭抬眸看过去，安鸣顺势将手机递给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夏缘追星人设崩塌这个热搜话题。

    林驭眸光一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简单看过之后，他神色莫测，沉默了好半晌。

    最后，在安鸣期待的目光下，他声音平静地缓缓道“夏缘的演技，足够胜任谷灵这个角色。”

    这话听着有点像在影射些什么

    最近有小道消息说，徐导把金樱子那个角色，给了演技稀烂的明杳。

    安鸣叹了口气，还是有些担心“我是在想，这个假立人设炒热度的事，万一是真的这个演员身上，就有可能爆出其他的黑料。”

    林驭冷淡的目光看他一眼，眼尾微微上挑“你觉得她是假立人设”

    “我不知道。”安鸣也挺犹豫，“夏缘平时看着人挺和善的，对于你的事也是一清二楚，看着是挺像铁杆粉丝”

    “那不就得了。”林驭淡淡地打断他，“我和徐导说好的事，不会出尔反尔。”

    话音刚落，他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驭掏出手机率先看到的，是“明杳”这两个字。

    是明杳给他发来了消息。

    林驭目光定在那两个字上，整个人都莫名舒缓放松下来，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他稍侧着身子，微垂着脑袋，缓缓地点开了消息。

    然而下一刻，刚刚舒缓的身子，瞬间又紧绷起来。

    明杳给他发的什么呢

    当然是夏缘的黑料。

    有些身处十八线，半只脚才踏入娱乐圈的女星，或多或少会抵不住这个浮华遍地的圈子里，来自金钱的诱惑。

    夏缘没有背景，长相在娱乐圈里也并不出挑，曾经徘徊在十八线时，也跟过几个富二代。

    其中一个，是三四十岁的已婚男士。

    林驭的手指，死死地攥着手机，仿佛恨不能徒手将它捏得粉碎。

    他微垂下的脸色僵硬而铁青，牙齿都狠狠咬紧了。

    安鸣瞧他脸色不对，轻声问一句“怎么了”

    林驭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沉默好半晌后，才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声音疲惫而低缓“我会和徐导说，把夏缘换成闵雨涵。”

    “”安鸣脸色颇有些古怪。

    就他对林驭的理解，没有人能强迫林驭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是自愿换下夏缘的。

    可是，这人明明上一秒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出尔反尔。

    结果

    安鸣还挺好奇，他到底是收到了怎样的消息。

    林驭心情挺沉重的，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膈应又恶心。

    但这句话说出口后，连他自己也没料想到，他似乎是缓缓地又松了口气。

    他微抿了抿唇，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我会让徐导换下夏缘。

    这条消息发出去，林驭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眼神有些空，仿佛透过屏幕，在看些别的什么。

    好半晌过后才回神，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过往的聊天记录也缓缓呈现。

    最后再回到最下方自己发过去的那条，他觉得，明杳应该很快就会消气了。

    果不其然

    刚这样想着，他的手机就收到了明杳的来电。

    这还是她因为夏缘演谷灵的事和他冷战以来，第二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上一次是被夏缘不小心给挂断了。

    林驭看着来电，眼底微不可查地亮起了浅淡星光，脸上神情倒还是保持着矜冷。

    电话那头，明杳的声调是预料之中的愉悦，她先是问“你说话是算话的吧，会去找徐导要求换下夏缘”

    林驭对着手机缓缓地“嗯”了一声，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愉悦与宠溺。

    明杳人在前往云中传媒的车上，一点微风透过车窗细缝吹进来，扬起她耳边碎发。

    微风让她心情畅快，于是声调也不自觉轻快不少“你之前说，要订一对订婚戒指，已经着手订了吗”

    林驭唇角轻翘了一下，被他克制地拉平，“嗯，我请了法国著名设计师，到我生日那天”

    然而轻缓的声音话没说完，被明杳打断了“这时候要取消定制的话，应该能省下一点成本吧”

    空气陡然安静，时间仿佛在林驭身上静止。

    他眼神有些茫然，好半晌，压制住心下慌乱，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不需要订婚戒指了。”

    明杳的声音，比林驭强撑的冷静，要冷静得多。

    空气再次安静，但很快被明杳兀自轻快的声音打破“戒指花了多少钱，我会付给你。你可以留着用在下一任身上，也可以自行转卖。”

    林驭久久地没有回应，好半晌，才克制着呼吸，声音僵硬“下一任”

    “是的，意思就是，我们结束吧。”明杳声音依旧像长着翅膀一样自由而轻快，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负担。

    林驭握手机的手指，绷得极紧。

    另一只手握拳，掐得手心几乎渗出血来。

    可即便绷得再紧，掩藏在皮肉下的青筋，似乎止不住地颤抖着。

    连带着全身经脉，都跟着颤动，全身上下，有种过血的麻。

    林驭整个人有点抽离，仿佛感受不到自己。

    他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自己嗓子眼里冒出来“为什么”

    明杳的车，在云中传媒的停车场停下了。

    云中传媒的主要控股人，是林驭的舅舅。

    三年前，她和林驭一起，与云中传媒签下了五年合约。

    但实际上，明杳的经纪人，公关团队等等，都是她自己请的人，与云中传媒没有任何关系。

    说起来，她和云中传媒唯一的关系，恐怕就只是一个林驭而已。

    实际上，以明杳的身家，完全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一整个团队，全部围绕着她转，一心为她服务。

    当年为什么会和云中传媒签约呢

    嗯，大概是脑子抽了吧

    当年为什么会喜欢林驭呢

    嗯，大概是中邪了吧

    连为什么喜欢也不记得了，明杳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驭的这一句“为什么”。

    她想了想，语调轻缓柔和地喊了声“林驭。”

    这一声，砸在林驭心底，带动着他的心跳。

    仿佛刀锋划过喉咙，他艰难地应一声“嗯。”表示在认真听着。

    明杳笑了下，缓声回问“你觉得，你的母亲，为什么偏心你大哥”

    静默。

    久久地静默。

    林驭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他仓皇逃避，不想听明杳接下来的话。

    但他似乎是真的抽离了，没办法控制自己。

    整个人就那么呆呆地，保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

    那一头，明杳的声音像江南三月的春风，温柔而和煦“或许，是你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是你的母亲，大概，也会，不那么喜欢你。”

    吹到林驭身上的，不是三月的暖，而是腊月刺骨的寒。

    像冷血的寒蛇，在他骨缝里肆意游走。

    像剔骨的刀锋，一寸寸剜下他的骨血。

    林驭仍抽离着，仿佛灵魂飘荡在空中，冷眼看着那个被全世界厌弃的自己。

    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连他自己，也开始讨厌自己了。

    或许，他的不讨喜和不合群，全是他自己的过错

    他自以为是的清高，真的，就只是他背离世界的一个笑话

    他以为的举世皆浊他独清，却将他溺死在自己幻想的汩汩清流里

    仿佛信仰与灵魂都被击碎了，林驭如雕塑般僵硬而冰冷。

    那头，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女声最后缓缓道“希望你以后，能走出你自己的干净世界，多关心一下污浊的别人吧。”

    说完，明杳挂断了电话。

    她并没有将林驭的号码拉黑，而是将前面一个“a”字，缓缓删除。

    让他沉没进自己的联系人里，成为微不足道的一个普通人。

    无恩无怨，无爱无仇。

    与云中传媒解约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毕竟在外人眼里，明杳演技稀烂，显然不适合做演员。

    这年头，歌手并不怎么赚钱，更别说像明杳这种，不愿意参加热门综艺的歌手。

    因而，在云中传媒眼里，她不过一个玩票的富二代，并不能给公司带去多少利益。

    付出违约金后，公司欣然同意了她的解约。

    下午六点，明杳的微博和云中传媒的官方微博同时发布了解约声明。

    同一时间，明杳的微博，取关了林驭。

    她停在微博界面看了看，有110c粉嘤嘤哭泣，问她发生了什么。

    有她自己的唯粉事业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表示会继续支持她。

    有擅自跑来的芋圆c粉，欢欣鼓掌，求她以后独自行走，别再缠着林驭炒热度。

    也有来自林驭的粉丝，阴阳怪气地觉得她取关的行动是在内涵什么，觉得她在耍心机。

    明杳只是简单看了看，并没有特意回复谁。

    毕竟引导舆论的工作，主要交给公关团队。

    她舒舒服服做自己就行。

    关掉手机屏幕时，明杳嘴角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弧。

    一旁明杏一边替姐姐开心，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弱弱地试探着问“姐，林驭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让你下定决心和他分手啊”

    明杳歪着脑袋，没立刻回答。

    明杏没忍住自己脑补“他该不会是有暴力倾向，把你脑袋往水里摁”

    “”明杳无语地揉了揉傻丫头的脑袋“少看些韩剧他要真敢把我脑袋往水里摁，我反手就敢敲爆他狗头。”

    “也是。”明杏松了口气。

    但她心里，仍有些在意自己落水后姐姐那失魂落魄的表情。

    只是，问不出答案，她暂时将疑惑藏进了心里。

    从云中传媒离开后，明杳雷厉风行地租好写字间，正式成立了明杳工作室。

    艾琳等人将东西往工作室搬运的时候，明杳想起来，她和沈芊芸有约。

    她将明杏交到艾琳手上，然后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私密性良好的日式餐厅。

    进到装修清雅的包间时，明杳看到沈芊芸正在低头看手机。

    她脸色隐隐发白，抬眸看向明杳时，下意识将手机背扣起来，装出一副镇定温婉的模样。